時間一晃到了九點，護士一個病房接一個病房通知取床。唐誠正目不轉睛看手機，他在搜索如何上網收看中央八臺的電視劇。唐曉雯見父親堅如磐石一動不動，沖他喊了一句：“爸，取床啦。”
“嗯？”唐誠抬起頭，眼神散漫。
“爸，九點啦，快去取陪護床?！?p> “哦！在哪兒拿？”
“出門就能看見。”
唐誠立刻起身，不一會兒抱著一張淺藍色的床笑呵呵地回到病房，在床尾的位置將床展開。
“爸，爸，放這兒?！碧茣增┲钢干磉叒M窄的過道。
“?。渴裁?？”唐誠沒看明白，聲音洪亮地問。
唐曉雯立馬比出鴨嘴示意父親降低音量，招招小手讓父親靠近。
“爸，你把床擱這兒，晚上如果有啥我能一腳踹醒你?！?p> 唐誠一看過道，狹窄且不透風，一邊是女兒的病床，一邊是沾滿灰塵的墻面，像一個箱子把自己塞進去。他一臉嫌棄地說：“放這兒不好操作??！”
“老媽就睡的這兒?！?p> “兩邊連個空隙都沒有，怎么躺上去？”
“從床尾那邊上啊?！?p> 唐誠一臉詫異，睡覺就是屁股一坐兩腿一蹬的事，到這兒來還得翻山越嶺。
“不了不了，我就睡床尾過道，那邊寬敞些?！?p> 說完便開始擺放。
唐曉雯忍不住深吸一口粗氣，老爸果然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睡身旁有事沒事都方便召喚，隔那么遠再加上耳朵不好使，夜里要有個啥不得弄醒一屋子人？
“爸！睡這邊，你擋住過道了！”她有些焦躁地說。
見女兒似有煩躁，唐誠只好聽之任之，鋪好床后坐回凳子上繼續(xù)看手機。
屋里的人接二連三開始洗漱，唐誠毫無動靜。他正在觀看電視劇，情節(jié)緊張，炮火連天，戴著耳機仿佛在另一個空間。不論女兒干什么，揮手也好、呼喚也罷，他全不知情。無奈之下，唐曉雯嘆出胸口淤積的悶氣，下床自己洗漱。換做母親夏麗紅，洗腳盆早已放至床邊，熱毛巾也早已準備就緒。
她迅速洗臉沖腳，端上一盆熱水放在父親腳邊。
“爸，泡腳?！?p> “哦哦，好?！碧普\傻呵呵地看了女兒一眼，繼續(xù)盯住手機屏幕，眼不離手脫去鞋子，頓時散發(fā)出邪惡的臭味。
唐曉雯迅速捂住鼻子，回到床上。
洗完腳，唐誠從帶來的口袋里拿出拖鞋、牙刷以及洗臉帕。白天逛街時經過雜貨鋪他順手買的三件套，畢竟從今天開始每天都在醫(yī)院睡，必要的東西得準備好。
“爸，你竟然準備了這些東西！”唐曉雯不禁贊嘆。
“那是！”唐誠很得意。
兩分鐘搞定洗臉漱口，然后繼續(xù)看手機，那神情似乎正在激戰(zhàn)。
“爸，喝水?！碧茣增┻f上一杯水，這是夏麗紅離開時專門給她準備的。
唐誠接過水杯，大口大口喝下。
“哎！舒服！今天一天沒怎么喝水，渴得不行，這里的氣候實在干燥，給你留點不？”
眼看杯底只剩最后一口水，唐曉雯無奈地笑笑：“不用，爸你喝吧，水壺里還有?！?p> 水壺里的水也是夏麗紅回去時去開水房現打的，水溫沒一百度也有九十度，唐曉雯見父親喝地酣暢淋漓，只能舍去今晚睡前的那口甘露。
到了晚上十點，病房里已經悄無聲息，過半病人已經熟睡，唐曉雯也準備休息，然而唐誠興致昂揚，這個點正是看電視的最佳時機，只差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
“爸，睡覺啦，爸?！碧茣增┮姼赣H沒回應，不得已用手機發(fā)消息：爸，該睡覺啦！
唐誠一看，抬頭回答：“才十點呢！”
唐曉雯立刻比出鴨嘴的手勢。
“才十點呢?！碧普\伸長脖子用自己認為最小的聲音回答。
又見鴨嘴手勢。
“爸，睡啦，這里睡得早，我和老媽不到十點睡覺，今天算熬夜了。”
唐誠環(huán)顧四周，所有人都已躺下，只有自己還坐在板凳上，決定“入鄉(xiāng)隨俗”。他一腳踩上陪護上，瞬間傳來“嘎吱嘎吱”的噪音。他頭朝床尾方向，腳朝女兒床頭，一個鯉魚翻身迅速躺下，立刻拿起手機繼續(xù)收看。
唐曉雯已經連打三個哈欠，捂好被子準備入睡，誰知那股邪惡的臭味悄悄將她包圍，像有人撐開她的鼻孔往里塞臭豆腐。她翻過身，依然濃烈，只好抱著枕頭翻轉一百八十度睡在床尾。然而，手機屏幕閃爍出的光伴著“嘎吱”聲讓她心煩。
“爸，睡啦?！彼l(fā)出困頓的聲音，“爸，爸。”
相隔半只手臂距離，唐誠竟渾然不知，唐曉雯只得動用手機。唐誠回頭“好好”兩聲，繼續(xù)“打仗”。唐曉雯再次嘆氣，背朝父親開啟睡眠模式。
睡夢中，忽然一只手將她搖醒。
“曉雯，曉雯，怎么暫停了？曉雯?！?p> 影片在紅軍激戰(zhàn)烏江時驟然結束。
“曉雯，快看看，播放不了?！?p> 唐曉雯撐開無比沉重的眼皮，不知發(fā)生何事。
“嗯？爸？”
“快看看為啥暫停了？”唐誠一把將手機推入女兒眼前，明亮的光線仿佛陽光般刺眼。唐曉雯瞬間皺眉。
“爸，明天再看嘛，睡覺啦?！?p> “不行，正打得激烈，快看看?！?p> 唐曉雯吐出一股火氣接過手機，原來視頻已經播完，唐誠只好睡覺，心里掛念著明晚繼續(xù)。
不久，房里傳出震天的呼聲，唐曉雯頓時驚醒。她一腳踹向父親，呼聲并未停止，連踹幾次才驟然安靜，但過不了幾秒又開始打呼。
這一晚在“嘎吱”聲和呼嚕聲的交響樂中，唐曉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奈，深夜里哭笑不得。
一覺醒來，唐誠氣定神閑，精神抖擻問：“昨晚睡得如何？”
唐曉雯嘆口氣，怨念十足：“爸，你...你真是...呼嚕聲好大，怎么踹都踹不醒，昨晚是不是吃安眠藥了？”
“是啊，不吃睡不好！咋了，昨晚你踹我了？沒感覺?。 ?p> “…，爸，你睡好就行，我再躺會兒?！?p> “好，那我出去逛逛，昨天在附近看見一個公園，今天天氣好，我去那邊看看！”
什么？逛公園？沒聽錯吧！唐曉雯的內心簡直地震山搖，老媽從不離身，老爸竟然逛公園！
“爸，待會兒還有檢查呢！”
“幾點鐘？”
“十點吧?！?p> “還早！現在才六點過，我逛逛，很快回來?！?p> 唐誠興高采烈整頓衣裳，腳底像抹了油一般站不住。唐曉雯見狀，心里又氣又笑又無奈，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