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嘆了一口氣，掀開簾子看了看，馬車已經(jīng)走到街上了，街道兩旁有不少做生意的小販?！鞍?，得想辦法讓鄭乾精神起來啊?！彼睦镞@么想著，嘴上就說道：“坐了這么久，身子都僵了，我們下車走走吧，舒展一下筋骨?！?p> 三人下了馬車，小六和沁兒走在前面，鄭乾跟在后頭，心不在焉的，路上的喧鬧仿佛與他無關(guān)。不一會兒他就落在了后面，趕緊快走兩步跟上來。過了一會兒，一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兩個人又走遠(yuǎn)了，再趕緊小跑著追上來。
走在前頭的小六，還是像往常一樣，邊走邊看著街上的行情。她喜歡看街上這些做生意的人，喜歡聽吆喝，也喜歡聽討價還價的聲音。
走到一個賣刀攤子前面不遠(yuǎn)處，她停下了腳步。那攤子上擺著不少菜刀，賣刀的是個老婆婆，滿頭銀絲，皮膚發(fā)皺，一看就是飽經(jīng)滄桑的人。
刀攤前面沒有什么客人駐足，只有那一溜白閃閃的菜刀，路人經(jīng)過時，這些刀輪流著閃出耀眼的光，似乎在竭力幫著主人推銷自己?？赡切┌咨墓饪偸且婚W而過，暗淡下來后，反而更顯得有些冷清了。
老婆婆拘束地坐在那里，滿臉惆悵，似乎不是很適應(yīng)在街上叫賣。她不停地用衣襟擦拭眼淚，看來她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小六扭過頭招呼鄭乾過來，指了指那位老婆婆，對他說：“你去問問這個老人家，為什么一個人坐在那里哭？看看我們能不能幫幫她?！?p> “誰在哭？”鄭乾強(qiáng)迫自己耷拉的眼皮抬起來，他順著小六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位“孤立無援”的婆婆，瞧她的年紀(jì)，應(yīng)該比葛老爹還要大上一些。
鄭乾走上前去，正想張口，那老婆婆見有人走過來，趕忙抹干眼淚，有些生硬地張羅生意：“買刀嗎？朔水沈家的菜刀，每一把都是精鍛細(xì)磨，刀刃很利，用上十幾年也不用換?！碑?dāng)她看到走過來的是個少年人時，不免覺得有些失望，這么小的年紀(jì)怎么會買她的菜刀？
朔水盛產(chǎn)刀劍，出了不少有名的鐵匠。所謂朔水刀劍利，秋石瓊瑤鮮，朔水匠人鍛鐵的手藝，不狠下一般功夫，可是學(xué)不會的。
老話說，人間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做一把好菜刀，工藝頗為繁瑣，要經(jīng)過開料、打磨、淬火等三十多個步驟。鐵匠在爐子邊上，一站就是大半天，在熾熱的爐火旁，反復(fù)的敲打錘擊，讓鐵料定型。打鐵可慢不得，看準(zhǔn)了火候趕緊上錘，幾十斤的大錘一下下地砸下去，節(jié)奏絕對不敢慢下來。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人們常說“趁熱打鐵”，手慢了，鐵一冷，可就砸不出來了。
鐵匠的經(jīng)驗(yàn)也都是一點(diǎn)點(diǎn)積累出來的，學(xué)徒先敲三年碳，慢慢地學(xué)，慢慢地熬。等苦頭吃足了，技藝也就敖純熟，到了那個時候，眼睛掃一下火爐里鐵料的顏色，就能馬上知道溫度到?jīng)]到，這時就是一個實(shí)打?qū)嵉暮描F匠了。
鄭乾是來問她為什么哭的，原就沒想過買刀，猛地被這么一問，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蹲下來拿起一把菜刀，假裝很感興趣的樣子，一根枯黃的草從刀上落了下來。鄭乾心想，東家心腸好，她既然說要幫忙，至少會買走幾把刀吧，于是他問道：“奶奶，這刀真的能用十幾年嗎？”
“能，少說十幾年，永久的能用上二十年。老沈家打的刀，不誆人。”
“這么好的刀，為什么插著草賣？”鄭乾撿起剛才掉落的那根稻草，有些疑惑地問。他看到，這攤子的每把刀上都放了一根草。
這是集市上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蓋上草，就是要賤賣了，這叫草標(biāo)，也叫草芥。草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到處可見，隨手一拔就是一大把，在賣的貨物上放上草，就是在告訴路人，這東西要賤賣了。
不但賣物件這樣，那些窮得過不下去到街上賣兒賣女的，也都在孩子頭上插一根草。還有秦瓊賣馬、楊志賣刀，也是插上草賣的。一根小小的草，就足以說明英雄一時落魄，已經(jīng)無奈地低下了頭。
“家里急等著用錢，沒辦法，這才賤賣的，并不是東西不好。”老婆婆似乎有些埋怨自己，仿佛她把刀賤賣了，很對不起這些刀一般。
“我剛才看您坐在這哭，是家里遇到什么難處了嗎？”
老婆婆看了看他，有些感激，她在這里哭了這么久，他還是第一個過來關(guān)系她的：“孩子，跟你說了也沒用?！?p> “不，你跟我說說，興許我能幫你想辦法?！?p> “唉，家里的老頭子病了，看郎中買藥，錢快花光了，這些刀要是賣不出去，我就沒錢給他買藥了?！崩掀牌耪f著又有些哽咽了，“孩子，你這么小，我瞧著不像是來買刀的。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說一聲，我賣的這刀能用十幾年，買回去放心用，隔上兩年打磨一下，還跟新的一樣。家里大人要是想買，就帶他們過來，天黑以前我都在這里擺攤?！?p> “我家大人？”鄭乾先是遲疑了一下，又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小六和沁兒，“我家大人就在那兒站著呢，你等一下，我把她們叫過來。先別難過了，一會兒我跟她們說，讓她們買你的刀?！?p> 鄭乾站起身，快步走到小六這里，把剛才了解到的情況告訴她，懇求到：“東家，這個婆婆家里有病人，急等著錢買藥，咱們買幾把刀幫幫她救急吧？”
小六聽完鄭乾的話，也很同情這個老婆婆：“買幾把刀，能救什么急？走，再一起過去看看，問問這刀是不是真的好用。如果真是好刀，那今天就看你的了，你來幫她把這些刀都賣出去。若只是普通的刀，就讓沁兒全部買下來，讓這婆婆早些回家，咱們也早些回去，找些貧苦人家把刀送出去，今日就也不在街上耽誤太多功夫了?！闭f罷三人重新走回刀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