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長大的，諸如“面朝黃土背朝天”一類的詞語也不僅是從書本上獲得。農(nóng)村“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光景很單調(diào)，但那時卻很快樂。兒時不知大人愁，爹媽心疼子女，生長在農(nóng)家，卻沒有體驗(yàn)過農(nóng)務(wù)的辛勞，身體好像比時間竄得快，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突然長大的，伴隨著長大，是遠(yuǎn)行的開始。行得倉促，有時候甚至忘記一段路是朝哪個方向走過來的。

　　對城與鄉(xiāng)并沒有一個清晰的界定，八年前第一次進(jìn)城是因?yàn)檗D(zhuǎn)學(xué)的緣故。人生中的事，你未必記得住第二次，但第一次大概會記得很仔細(xì)，第一次是新鮮事，很快就很變成平常事。誠然是這樣。

　　進(jìn)城的第一個晚上，夜色深沉，和父親從狼藉的房子里出來買吃的和用的東西，一條長長的街，只在電視和夢里見過的街道，兩旁各站了一排樹，延伸向遠(yuǎn)方的樹，熟悉又陌生，像是與生俱來他們就應(yīng)該長在這光滑潔凈的水泥路兩邊，就像我本應(yīng)該在大山里度過我的童年一樣，每天都能看到朝陽初起，和日薄西山。

　　?還有漫開的樹枝，上面也掛滿了彩燈，夜是黑色的，它們卻亮的很精致，像是鄉(xiāng)下女孩兒頭上的小辮，扎朵小花，甚是好看。從此我以為，哪里有五彩斑斕的燈光，哪里就是城市。

　　初中三年是有父母陪在身邊的，每周三會來探望一次，周五便能回到家中。狹小的房子四周都是墻，在最長的墻面上拿出一塊豎著的長方形，裝上門框，這就是每天出出進(jìn)進(jìn)的通道。出門會被另一間屋子擋住，白天看不見大面積天空，就像小時候沒有見過好看的彩燈。

　　高中便去了較遠(yuǎn)的省城，從一周回一次家變成了一學(xué)期一次，父母也不在身邊了。馬路更寬了，車輛越多了，彩燈更亮了，別人和我越不一樣了。

　　曾幾多時，杵在十字路口，看熙熙攘攘的路人，形形色色的世界，全然不知錯過了幾趟綠燈。一次坐公交，門口的姐姐在我無法將自己填進(jìn)車?yán)锏臅r候，使勁將我拽進(jìn)塞滿了人類的那個大箱子里，怯生生地說完謝謝便沒再敢看她，但每每談及，內(nèi)心都是溫暖的。到獨(dú)自回去的時候，又能看到精致的霓虹燈愉悅地閃爍著，自己仿佛就是戴望舒筆下，那個撐著油紙傘在寂寥的雨巷里彷徨的人。

　　上了大學(xué)離家更遠(yuǎn)，去時和回家都得聽著火車熱鬧地晃蕩的聲音，但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的，倘使回到十年前，倘使我還整天在梯田邊上上跳下竄，倘使我仍然不用為人生下一步做任何打算，大概我會喜歡吧。

　　走過不少城市，夜幕降臨，霓虹璀璨，路燈下的影子卻是黑色的。記起那句話，吾心安處是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