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喝了口冰啤酒,然后開始說:“今年是我和應雪結婚的第七年,從前我不相信什么七年之癢,但最近我的感覺很不好。我變的很憤怒,很挑剔。應雪做什么我都看不順眼,尤其是她現(xiàn)在越來越胖。下班回到家里,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沒人跟我打招呼,應雪繼續(xù)面對她的手機或者電腦。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個單身,有老婆和沒老婆沒差別。走進屋子,屋子里像被小偷翻過的一樣亂,每一天都是這樣。然后我和小澤玩,給他洗澡,哄他睡覺,應雪還是繼續(xù)面對著她的手機或者電腦。等到小澤睡著了,也夜深人靜了,我也快累的不行了。然后呢?然后還有水槽里的碗,一地的垃圾和亂七八糟的東西等著我收拾?!?p> 此時隋然和嵐嵐都沒有說話,偶爾點一點頭,嗯一聲。
他們兩個都是特別了解楊一的,知道楊一說完了就沒事了,所以只是聽,不打斷。
楊一喝了口啤酒,又接著喝了口啤酒,然后我接著說:“你們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洗碗,然后呢,然后我結婚七年天天洗碗。洗碗,收拾屋子,洗衣服,至少得一個小時。這還是我鍛煉了七年后的速度,剛結婚的時候,每天三四個小時做家務。七年了,每天一個小時,我覺得特別絕望,什么時候到頭啊。還有,還有,應雪的內(nèi)衣她從來不洗,然后還不允許我洗衣機洗,必須手洗。哦,不對?!?p> 楊一停頓了一下,然后用無奈的口氣說:“她洗過,七年了,洗過兩次自己的內(nèi)衣?!?p> 隋然說:“她不洗,你也不洗唄?!?p> 楊一說:“我也這么想啊,但是我看見衣服快臭了,我就又去洗了?!?p> “那還是你勤快,證明你是個好男人,來……”上官明嵐一邊舉起杯子來碰我的酒杯,一邊說。
我們各自喝了口酒,酒已經(jīng)見底了。
“加酒……”隋然向外面喊了一聲,因為酒吧不大,服務的男孩馬上就過來給我們各自加了酒。
楊一繼續(xù)說:“原來我以為我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但我最近覺得我人設蹦了。我現(xiàn)在特別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我覺得婚姻太痛苦了。表面大家都看不出來,但是我特別痛苦。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光是面對家務,我就覺得絕望。還有帶孩子,偶爾公司刁鉆的問題?!?p> “你一開始不是挺信心滿滿的嗎?我結婚比你晚一年,你還經(jīng)常給我傳授經(jīng)驗啊?!彼迦徽f。
楊一說:“我覺得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裝。結婚前應雪說她是上海姑娘,不會做家務,不會做飯,不會帶孩子。我說,那好,家務我全包,孩子我?guī)?。但誰知道,做家務這么痛苦啊。還有就是,結婚前我覺得應雪微胖型的身材很好看。但是現(xiàn)在她又稍微胖了些,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看了?!?p> 隋然說:”生完孩子是會胖的啊,我老婆戴佳不也胖了嗎?“
”哎哎哎,你們兩個怎么聊到身材上去了,身材真的那么重要嗎?“上官明嵐說。
楊一說:”以前我覺得不重要啊,當應雪還瘦的時候,我覺得不重要?,F(xiàn)在覺得重要?!?p> ”是啊,但是胖起來了你就受不了了。“隋然補充到。
楊一說:”是的,我口里是不敢說她胖的,但是心里確實不喜歡,看著覺得這也胖的太丑了?!?p> ”你們兩個是完全不把我當女人了啊,這么直接的話都敢在我一個女孩面前說。“上官明嵐說。
”我們?nèi)齻€一起喝過的啤酒都夠繞地球一圈了,跟你我們就從來沒有顧慮過,怎么直接怎么說?!八迦徽f。
”是啊,是啊,你說我不跟你們兩個說,我還能跟誰說。跟我爸媽說嗎?跟七叔說嗎?“楊一說。
上官明嵐說:”我看行,七叔一定樂意聽。“
楊一說:”七叔也沒結過婚,他也不懂?!?p> 隋然說:“你怎么知道他沒結過婚,只是他沒說過而已?!?p> 上官明嵐說:“好了,跑題了,聊回來。楊一,你說你絕望,我聽下來,就是家務做太多了,應雪偏胖了一點啊。
這兩點都好解決?!?p> 楊一說:”怎么解決?“
上官明嵐說:”第一個問題,請個鐘點工阿姨。第二個問題,你不是喜歡跑步嗎?帶著應雪一起跑。跑著跑著就瘦回去了。這不就解決了嘛!“
楊一說:”你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第一,我們請不起鐘點工。目前我一個人的工資養(yǎng)三個人。應雪全職太太,兼職做她的室內(nèi)設計,但是活不多。我們目前的閑錢,估計只夠每個月出來喝一次啤酒的?!?p> ”沒那么慘吧“隋然說。
楊一說:”還真就那么慘,實話說,我們兩個都大手大腳慣了,真沒存什么錢。第二呢,讓應雪和我一起跑步,給她錢她都不愿意。她是頂級的宅女,聽她說她小時候就能一個人宅家一整天不出門。還有最近她在倒騰限量版的球鞋,那是忙的連和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早上我一睜開眼,看見她在看手機。我上班了,她都不和我說聲再見,還在看手機。我下班了,推開門,她還在看手機。睡覺之前,她還在看手機。說的不夸張,我們兩個每天能說上十句話,那就算多的了。好了,就說這么多了。我說完了?!?p> 隋然突然說:“我發(fā)現(xiàn)你們的問題了?!?p> 楊一直直的看著隋然說:“什么問題?”
上官明嵐也看著隋然問:“對啊,什么問題?”
隋然說:“缺少溝通,沒激情?!?p> 楊一又開始發(fā)牢騷:“是啊,是不溝通,我感覺特別孤獨,我對應雪有很大的不滿情緒?!?p> 隋然說:”問題就在這里了,夫妻兩個不說話,問題就會越來越大。之前看過一本書,說什么人的滿足來源于三個層面?!?p> 楊一說:“哪三個層面?”
隋然喝了口啤酒接著說:“第一,身體的層面,要有衣有食,沒危險。如果還能感受到舒適,那么身體層面的就滿足了。第二,心靈的層面,這一個層面就比較復雜,其中講到,如果我們與人之間的關系融洽,尤其是與最親近的人之間的關系融洽、親密,那么我們心靈的層面就會得到滿足。第三,靈魂層面,人需要有信仰,這個我就不多說了。你和應雪的問題是,你們其實是有一些潛在危機和沖突的,但是你們隱藏了。然后呢,你們心里慢慢產(chǎn)生了很多的怨恨,覺得自己的不舒服就是對方造成的。”
楊一說:“怎么說?”
“你天天做家務,會有怨恨吧?”隋然問。
“嗯,有?!睏钜徽f。
“老婆總是不跟你說話,對著電腦手機,而且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很多年都這樣。你覺得孤單吧?”隋然又問。
“嗯,是?!睏钜徽f。
“這樣不好的感覺積累的多了,人會崩潰,除非去修復它?!彼迦徽f。
楊一說:“是啊,我現(xiàn)在就崩潰了?!?p> “哦……”一邊坐著的嵐嵐說:“我又多了條恐慌的借口,經(jīng)營婚姻太復雜了?!?p> 隋然說:“其實應雪變胖,你覺得厭惡,不好看,僅僅只是一個導火索。你們的心早就出問題了?!?p> 此刻的楊一在兩個好朋友面前,尤其是在隋然面前像是沒穿衣服一樣。
楊一的感受和心里想的竟然被他描述了出來,這是連楊一自己都沒法描述的事情。
楊一說:“那怎么辦呢?這樣繼續(xù)下去要么我瘋了,要么離婚。但是我不想瘋,也不想離婚?!?p> “其實還有第三條路,就是變的麻木,說的好聽一點就是成長。我推薦你一本書,你先看著唄?!八迦挥终f。
楊一說:”好,什么書?“
隋然說:”書的名字叫《婚姻的意義》,網(wǎng)上有賣。“
楊一說:”好,那我去找找。今天先聊到這吧,謝謝你們兩個聽我吐槽?!?p> 上官明嵐說:“有什么好謝的,我們當初決定每個月來喝一次酒,就是因為達成了一個共識才決定的啊?!?p> 隋然說:”是啊,人生的路上,有一兩個好友可以吐槽生活,那么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這就是我們這決定每個月一起喝一次酒的原因,人生的路上,有一兩個好友可以吐槽生活,那么日子就會好過很多?!?p> 上官明嵐又喝了口酒,重復的說了一遍:“人生的路上,有一兩個好友可以吐槽生活,那么日子就會好過的很多?!?p> ”更何況這里還有七叔的碎碎念,來出去吧,七叔的碎碎念該開始了。“隋然一邊拿起酒杯站起來,一邊說。
三個人往外走,坐在了這個酒吧唯一的小舞臺前。其實那不算是個舞臺,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人,一把吉他。
此時沒有什么開場白,熟悉的音樂響起了。
只見七叔緩緩的走上臺,坐在了吉他椅上。
七叔開口了:”
你從哪里來?這是今天演講的題目。
曾經(jīng)有一個中年破產(chǎn)的富翁,找到一個智者說,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我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了。
智者問,你有妻子嗎?
中年人說,有,有一個很愛我的妻子。我們青梅竹馬,一直到現(xiàn)在。
智者又問,你有孩子嗎?
有,有兩個上大學的兒子。
智者又問,你有朋友嗎?
有,有一個一直支持我的朋友。
智者最后的一個問題是,你身體怎么樣?
很好,健康,沒什么病。
那你并非一無所有,你有的比大部分人還多。就連你失敗的生意也是你的擁有,你奮斗過,成功過,然后失敗了。這是很多人沒有的。
故事講完了,七叔抬頭看了看我們?nèi)齻€。又接著說。
我們每個人都不會一無所有,只是日子久了我們慢慢的淡忘了許多已經(jīng)擁有的東西。
當初拼命追的女孩,現(xiàn)在開始不在乎了。
剛剛為人父母時的喜悅,也漸漸被孩童的頑皮沖淡了。
期許了許久的安穩(wěn)的日子,也開始抱怨枯燥乏味了。
但豈不知,許多人羨慕我們。嫉妒我們。
最適合寫回憶錄的年齡不是老年,而是中年,三十五歲、四十五歲、五十五歲,正是適合寫回憶錄的年齡。
回憶一下過往,去寫一寫,我們會發(fā)現(xiàn)我們并非一無所有。
那我們的中年危機,婚姻危機,家庭危機是來至于什么呢?
來自于我們放大了的欲望,和自我中心的思維?!?p> 講完了,七叔沒有致禮,也沒有按照所有演講的套路說聲“謝謝”
就像緩緩走上去的姿態(tài)一樣,又緩緩的走下來了。
只是走下來的時候,服務生男生遞給了他一杯酒。
此時的楊一心里倒是有了點想法,楊一覺得”自己的心出了問題,那么就去找回自己的心?;貞涗?,寫回憶錄,就寫這十年,我來上海的十年,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心是怎么跑偏的。“
上官明嵐說:”好了,快十點了,馬上打烊了。走吧!“
別的酒吧都是十點才開,而這家“城市里的羊”十點就要關門了。
”走了,各回各家,你們至少還有一大家,我自己回去孤獨寂寞了哦“上官明嵐說著往外走。
”又不是沒人追你,你不喜歡罷了?!八迦徽f。
呵呵呵,上官明嵐苦笑著。
楊一對著七叔說:”七叔,什么時候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啊,特別講講酒吧為什么叫“城市里的羊”?“
”講啊,等關門大吉的那天講。“七叔慢慢的說著。
楊一說:”不吉利不吉利,別關門,關門了我們到哪里混啊?!?p> “呵呵,總有關門的一天?!逼呤迦粲兴嫉恼f著。
楊一、隋然和上官明嵐一起說:“再見,晚安了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