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從武漢回上海的高鐵上,楊一看著車外的風景,心里有很多的念頭不斷的涌出來。
他想:“十年,人會有多少個十年?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像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討好著所有的人,但也好像忽略了我自己。我的夢想,我的未來,我自己,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
楊一想起七叔曾經說過:“人總有一天會不斷的問自己,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自己到底有什么意義?當我們有了家庭,孩子,事業(yè)也還不錯的時候,我們會問,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嗎?有的人在尋找這個答案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有的人越來越清楚這個答案。后者是幸運的,因為大多數人找不到人生的意義。你或者為自己而活,或者為他人而活,或者為弱者而活。你或者為享樂而活,或者為付出而活,或者為獲得而活,或者為給予而活。人生就像一列火車,我們總在不停的往前,哪怕我們什么都沒有做,我們依然不停的往前。一本好書,一些好朋友,一起同行,我們的人生或許會不那么孤單。但我們總還是會不斷的問,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年少時,我們喜歡一個姑娘,我們以為那是人生的意義。后來我們有了孩子,我們認為那是人生的意義。再后來我們積累起一些財富,名望,我們以為那是人生的意義。我們很難去給人生下定義,我們不能說誰的人生就是好,誰的就是不好,不能,我們沒有那個資格。我們能做的就是向每個人表示善意,并且去走好自己的人生。盡量不要做個混蛋,哪怕找不到人生的意義。尋找的,就尋見。懶惰的人,就尋不見。”
此時楊一已經到達了上海,回到家里,打開門,應雪依然坐在客廳的桌子前對著電腦,忙著她的工作。
“回來啦”應雪說著,并沒有想象中的深情擁抱,或者是擁吻。應雪繼續(xù)看她的電腦。
往常這樣的情景,楊一都會覺得特別的惱火,覺得特別的孤單,仿佛自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這一次,他仿佛是剛剛從十年前穿越回來了一樣,眼前的這個姑娘就是當初不顧一切要跟著自己的姑娘。
她放棄了舒適優(yōu)越的環(huán)境,放棄了衣食無憂,放棄了大把大把可以花的錢,放棄了和父母的親密關系,而選擇跟著我。
想到這些,楊一突然覺得是自己虧欠了應雪。他看應雪的眼神,也越發(fā)變的溫柔,仿佛應雪又回到了她第一次遇見的樣子。美到極致。
“小澤呢?”楊一問。
“哦,外婆帶她出去玩了,待會晚上會送回來?!?p> “哦,好的?!?p> “這些天辛苦你了,親愛的?!?p> “還好的,中間我媽把小澤接過去過了幾天,我一個人還挺享受的?!?p> “你呢?出差一切都順利嗎?”
“嗯嗯,順利的。我給你帶了武漢鴨脖”楊一說著話,從行李箱中拿出一些帶回來的禮物。
“謝謝老公。”
楊一洗完澡,開始翻看微信里的信息。
喝啤酒的羊的群里,隋然說:“下周去七叔家里吃飯,老時間,周六,你們都去嗎?”
“去的啊”上官明嵐說。
“楊一,你到上海了嗎?”隋然問
“哦,到了,到了一會了,已經沖完澡躺在沙發(fā)上了。”楊一說。
“你去嗎?七叔家?!鄙瞎倜鲘箚?。
“去的,上次就說好了啊,我們三都去?!?p>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
“哦對了,楊一,最近有一些的公眾號想要轉載你的回憶錄,你覺得怎么樣?”上官明嵐說。
“哦,不錯啊,說明大家還挺喜歡的吧,可以轉載,你決定吧?!睏钜徽f。
“好的?!?p> “你回來之后是不是就沒什么時間寫了?”
“有的啊,晚上,把孩子搞好,家務做好,就有時間寫了?!?p> “那不是很辛苦。”
“還可以把,我是把這個當做一個任務來做的,所以有的時候困了,會先瞇一下,再起來寫。”
“好的,好的?!?p> 周六的上午,楊一,隋然,上官明嵐,來到浦西的一個有些年代的小區(qū),但里面的綠化和環(huán)境不錯。
七叔的家,楊一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但是每次來都覺得很像穿越到了電影里一樣,對,印度電影。
所有的墻面都是綠色的,深綠色的,這種裝修風格我只有在印度電影里才看過。
還有,就是他的地板磚,很有中東地區(qū)的風格,楊一猜七叔一定是看了太多的印度電影,或者書籍。他愛看書。
沒有嘲諷七叔的意思,楊一總覺得七叔很神秘,在整個上海沒有遇到過第二套這樣裝修的房子,房子很大,有三個房間,客廳也很大。
在七叔的城市里的羊酒吧上班,有一個特殊的待遇,就是可以入住七叔的家,其中有一個房間是給酒吧服務生的,僅限男生,而七叔的雇員往往只有一個。
家里的東西不多,所有的東西用七叔的話來說,都是有用的,沒有用的東西都會處理掉。
而楊一最喜歡七叔家里的沙發(fā)、椅子,和各個可以坐人的角落,這些仿佛都是為了讓人舒服而購買的,坐上去,人很舒服,有很多的角落的座位很適合看書。就是那種你坐很久都不會覺得累的座位,也適合睡覺。
家里沒有過多的家具,但是有一面墻上都是書,那一面墻是七叔的寶貝,他說:“看過的書,就像老朋友一樣,舍不得扔掉,得收著,哪一天又想看了,就可以隨手拿出來?!?p> 七叔的房間,我們從來沒進去過。大多數時候我們在客廳,偶爾在陽臺。
每一次都是楊一、隋然、上官明嵐說,七叔聽的多,他也喜歡提問。
七叔教會了楊一、隋然、上官明嵐,最好的表達,就是聆聽。最好的聆聽,就是讀書。
此時楊一和隋然已經在七叔的家里了,門鈴響了。
楊一去開門:“嵐嵐,來啦?!?p> “嗯嗯,你們倆早就來了吧。”
“來了一會,也沒有多久?!?p> “我昨晚睡的比較晚,回復讀者留言到半夜。”
“干嘛要回復呢?回復也不用全部回復吧?”
“不用倒是不用,也沒有人逼我,只是我覺得有意思,當我回復別人的評論的時候,好像就沒那么孤單了?!?p> “哈哈,看來得找個男朋友了?!?p> “不不不,我現在好的很?!?p> “七叔,給您帶的茶葉?!闭f著,上官明嵐把一包茶葉遞給七叔。
“印度紅茶,這個茶上海很難買到的吧?!逼呤逭f。
“哦,碰巧遇見了,就給您買了。知道您喜歡喝紅茶。”
“上周接了個陪外國客戶逛國際博覽會的活,看見這個印度紅茶,想到您喜歡喝紅茶,就給您買了?!?p> “嗯嗯,謝謝嵐嵐,有心了?!?p> “印度大吉嶺,好地方,好茶。”七叔說著,仿佛在思考什么,眼里流露出歡喜之情。
“大吉嶺您也知道?。俊?p> “嗯,知道,知道?!?p> “你們三個最近都怎么樣?。俊逼呤鍐?。
“嗯,還不錯?!彼迦徽f。
“下個月我可能會去一個偏遠的山區(qū)出差?”
“去山區(qū)出差,你不是上海移動的嗎?怎么要去山區(qū)?。俊?p> “因為那里的移動信號不好,本地的技術人員也沒有想到特別好的方案,所以就從上海借人,看看我們有沒有辦法解決?!?p> “哦哦,不錯不錯,看來他們是對你們很信任啊?!逼呤逭f。
“嗯,不過也有壓力,都是大山里,很少處理大山里的信號?!彼迦徽f。
“當做是一次嘗試吧,或許可以處理好,你的技術那么好?!鄙瞎倜鲘拐f。
“嗯,你們兩呢,怎么樣?”隋然岔開了話題。
“我啊,剛出差回來不久,偶爾的出差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感覺像是回到了單身生活”。楊一說。
“哈,單身無價?!逼呤逭f。
七叔笑起來的時候很不中國,他喜歡大笑,哈哈大笑,中國人往往是比較靦腆的,會藏笑,但七叔不一樣,他好像要把笑聲都放出來一樣。雖然我們都覺得沒什么好笑的,但是看著七叔笑,就覺得活到這把年紀還能這么笑,挺羨慕的。
“婚姻無悔”隋然接著說:“因為結婚的人,更能體會單身時的好處,常常是一大家子,需要相互考慮和顧忌,偶爾一個人還是挺自由的。”
“那我就很自由,我天天一個人?!鄙瞎倜鲘拐f。
“我總覺得將來會有一個幸運的小伙子會把你娶走,到時候你就不孤單了,而且還會懷念單身的日子?!彼迦徽f。
“你確定是幸運”楊一的口氣和眼神中透露出一些的調侃。
“單身確實是有很多的好處的,但是人總會遇到一個人,讓你喜歡到愿意放棄單身的好處?!逼呤逭f。
“這就是真愛吧,但是我也覺得現在很多的人不是為了真愛而結婚的?!鄙瞎倜鲘拐f。
“那為了什么?”隋然問
“為了逃避生活,逃避孤獨,逃避被催婚,逃避不被社會接納,逃避被別人說成剩女……總之很多啦?!?p> “看來嵐嵐對婚姻很悲觀啊”七叔說。
“嗯,比較悲觀,非常悲觀?!?p>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對的人嗎?還是大部分人都在湊合著過日子,忍耐著過日子?”上官明嵐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楊一和隋然怎么看?你們兩個結婚有一些年了?!逼呤逭f。
這是七叔一貫回答問題的態(tài)度和技巧,他總是把其中一些人的問題轉給另一些人,他可能會在最后總結,或者僅僅只是聽我們說話,這是我們三喜歡七叔的原因,他永遠不會站在過來人、長輩的位子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看我們。他不會強行給我們一些觀念,想法,價值觀,他很會聆聽。這是我們可以忘年交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們覺得七叔很年輕化。
“我啊,我不后悔,我覺得結婚很棒?!彼迦徽f。
“你還會像當初那樣愛戴佳嗎?”上官明嵐問。
“愛,當然是愛的,只是愛的沒那么明顯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有很多的事情,家庭的事情,工作的事情,孩子的事情,占據了夫妻的時間。戀愛的時間。
戀愛時,我們即合一,又獨立,所以那個時候我們有很多時間專注在彼此身上,但婚姻里我們即獨立,又合一,很多時候我們單獨忙,但是是為了彼此忙?!?p> “哎,你說的好哲學,聽不懂?!鄙瞎倜鲘拐f。
“楊一呢?你怎么看婚姻?”
“戀愛時候的愛是荷爾蒙下的催化,婚姻里的愛卻是需要用意志力。
有的時候回到家里應雪一直在忙,我需要照顧孩子,面對被打劫過了一樣的家,地上到處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滿水池的碗、筷、剩菜殘羹,我會思考愛到底是什么?怎么這么痛苦,感覺自己在忍耐。我會抱怨我的這些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痛苦事情都是婚姻帶來的,會直接的在心里抱怨應雪。
但是,我想這就是婚姻吧。我們不再關注對方的美和好,付出和貢獻,而更多的關注對方給自己造成的麻煩?;蛟S大家都是這么痛苦,看誰能忍耐的長久?!?p> “忍耐,你提到了忍耐?!逼呤逭f:“《圣經》里一段關于愛的描述,第一句就是: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喜歡是靠著感覺的,愛,有的時候確實反抗感覺的。人大體上是自我中心的,但愛別人,卻是反自我中心的。
我們常常誤以為喜歡是愛,也常常把感覺不好當成了不愛。
這就要看當初夫妻雙方一起訂立的目標是什么了,是愛一陣子,在一起一陣子?還是愛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
“婚姻有解藥嗎?我的意思是那種走出死循環(huán),走出感覺不好的解藥?”楊一問。
“付出愛,而不求回報。這或許是一個解藥,也可以讓我們自由。”七叔說。
“難,太難了,我是做不到”。上官明嵐說:“他要是讓我不爽,我就讓他也不爽。”
“那么不就是死循環(huán)了嗎?”隋然說。
“呵呵,喝杯啤酒,暫時逃離一下死循環(huán)吧?!逼呤遛D身去開冰箱,給我們每人拿了瓶啤酒。
“我不要杯子”楊一說:“我喜歡用瓶子?!?p> “我要一個,我自己去拿”。上官明嵐說著話,小跑進七叔家的廚房。
“給我也帶一個杯子”隋然向上官明嵐說。
好。
“最近你的回憶錄很火啊,楊一”七叔說。
“哦,您也知道啦?!?p> “知道,當然知道了,最近我店里的生意都好了很多?!?p> “嗯嗯,感恩,感恩,七叔生意好,我們就有免費啤酒可以喝了?!鄙瞎倜鲘拐f。
“歡迎隨時來家里喝免費的,店里的還是要收費的,免得壞了規(guī)矩,哈哈?!?p> “七叔,你總是鼓勵我們寫作,你說寫作會幫助一個人成為更好的人。當一個人開始用文字記錄生活的時候,他的生活會越來越有趣。你自己為什么不寫???”
“我啊,我寫啊,我寫日記,每天都寫?!?p> “您應該有很多故事吧,從來沒聽您說過”上官明嵐說。
“一個特別愛嘮叨的中老年男人,年輕人是不會喜歡的,所以我盡量不說啊。”
“您也寫個回憶錄吧,就叫《七叔外傳》,我?guī)湍l(fā)到公眾號。”上官明嵐說。
“嵐嵐快成為我們所有人的經紀人了”,隋然說。
“哈哈,你先幫楊一發(fā)完,我或者會考慮寫寫的?!逼呤逭f。
“或者這樣,你們每次來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每次答一個關于我的問題。”
“您結婚了嗎?這算第一個問題?!鄙瞎倜鲘箚?p> “結婚了。”
我們都放下手里的酒杯和酒瓶,表示特驚訝,感覺聽到了一個特大號秘密。
“啊,您結婚了啊,那七嫂呢?”隋然說。
“我都這么大年紀了,結婚很正常吧。你這算第二個問題了,下次回答。”
“中午去下面吃烤肉怎么樣?!逼呤逭f。
“好,我喜歡那家韓國烤肉,開了好多年了吧?!鄙瞎倜鲘拐f。
“嗯,有十幾年了吧?!?p> “那我們就下去聊吧?!?p> “下次介紹七嫂給我們認識,我們都去您店里喝了這么多年酒了,酒瓶繞地球都可以一圈了,今天才知道有七嫂這件事情?!鄙瞎倜鲘拐f。
“下次,下次,故事很長的?!?p> “一邊吃,一邊講啊?!?p> “我不喜歡講我自己的事。哈哈?!逼呤逭f。
“這個七叔,真的太奇怪了?!睏钜辉谛睦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