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每天的溫差已經(jīng)變得將近要差十度了,早上起來套一件薄點的外套都會被風(fēng)吹得哈好幾口氣。
六點四十五的早自習(xí),里河六點二十五到的教室,班里人少,但那個人已經(jīng)在原屬于里河但他卻非常想要的那個座位上坐著了。
“讓開?!崩锖記_他說。
他趴在桌子上,置若罔聞。
里河不羞也不惱“只給你三秒的選擇時間。”
“三,二,一?!彼晕恿讼骂^,找了個更舒服的動作,把頭埋進胳膊里不看她。
里河僵在那,她不會坐下的。
班里人越來越多了,直到原本是里河的同桌看見里河在旁邊站著,他識趣地把自己的課本找出來,坐到了那個人的位置上。兩個人一看就都是執(zhí)拗的主,他不想惹上事。
然后許敏和吉義也來了,她們看見里河生生站在那,“你就先坐在旁邊唄,老師快要來了?!庇錾蠠o賴,最好的處理方法是遠(yuǎn)離,而不是跟他死磕到底。
他沒動,那里河也不動。
直到開始上了早自習(xí),留著齊劉海配齊肩長發(fā)、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非常年輕的語文老師很親切地讓學(xué)生們自己大聲背誦第一課。
然后她來到里河這邊,“怎么了?”
“他坐的是我的座位,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一直不離開。”里河一五一十地講。
語文老師碰了碰他,他轉(zhuǎn)過身來。
“你為什么會坐在這?!?p> 他看著老師,不知道說什么。
“回去?!?p> 他看看站在旁邊的里河,她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班里的朗讀聲很大,但很多人的耳朵都支棱著,想探索這邊完整的信息。
“回你自己的座位?!崩蠋熡謴娬{(diào)一遍。
他垂頭喪腦地站起來,坐在里河旁邊的位置上。
“這是你本來的座位嗎?”老師問他。
“是,老師。這就是我本來的座位。”他臉不紅氣也不喘。
“那你坐進去吧,趕快背?!崩蠋煖厝岬貙锖诱f。
里河從他背后擠進去,坐在那塊還有著一點余溫的地方。
這場鬧劇結(jié)束,班里的背誦聲音突然大了起來——沒好戲看了,那就自己唱唄。
里河氣不過,她不想聽到旁邊那個人發(fā)出的任何一點聲音。
結(jié)果那個人在老師走后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樣子對里河說“我們換個位唄,我不想坐得那么靠后?!?p> 那我就想啦?你也不看看我有多矮。里河翻了個白眼,在心里回答。
“我聽說咱們還是一個初中的呢,看在校友的面子上跟我換吧?!?p> 哦?賴在別人的座位上一直不起來就是身為校友的作風(fēng)嗎?里河提高了背誦的聲音。
“你是八班的對不對,我是七班的,我們還是兄弟班呢?!?p> 切,誰跟你是兄弟,我連你面都沒見過。里河把手支在左邊桌子上,試圖隔絕掉他的臉和聲音。
他沒再說話,等到老師進來發(fā)現(xiàn)他連課本都沒拿出來?!澳愕恼n本呢?”
他裝作在座位上四處翻找,老師就站在他的旁邊。
“好像……沒帶來。”他撓撓頭。
語文老師看看朝另一邊背誦的里河,沖他說“那你還不找別人借一本,都…”她看看表,“自習(xí)都過去十分鐘了?!?p> 他朝本來的座位上吆喝了一聲,那個人打開桌洞,找到了一本給他扔過來。
語文老師看著這一連串的動作,想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但她終歸也拿他沒辦法,好像微微嘆了一口氣就走了。
打了自習(xí)的第二個鈴,里河急著起身去吃飯。那個人一動不動像被釘在座位上,里河看看左邊,然后轉(zhuǎn)向右邊“請問我可以從這邊出去嗎?”
右邊的女生讓開,里河道了句“謝謝”就趕快走了。再晚,飯都要涼了!
等里河從餐廳回來,看到他還坐在自己同桌的位置上。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哦,以后別他他的叫了,我是張中?!?p> 里河看看他的臉,又看看他座位上的書,胃里的粥像要爭先恐后地從肚子里逃出來。
如同張中最初說的理由一樣,他換到這里來就是想跟后邊的人靠著。隨后,在接下來的每一個大小自習(xí)上,他抓住一切的機會,動用所有的頭腦想要不留痕跡地跟后桌說話。
從昨天最新場次的比賽到今天哪個隊伍要派誰上場,從他早上吃了什么飯到晚上要從哪條路回家,從本班里他見誰不爽到外班里哪個又是他的同學(xué)……事無巨細(xì),不厭其煩。里河不知道她后桌聽到這些的表情是什么,總之她是徹底煩透了。
“誰那么關(guān)心你的私人生活啊,少說點話多閉會嘴行不行!”過了一天半,里河才跟他說了第一句話。
“他關(guān)心啊,”張中指指里河的后桌,“還有他、他和他。怎么,你有意見?”
里河看過去,他們?nèi)键c頭表示贊同,臉上帶著一層戲謔的笑——再安靜的貓咪也會有被惹毛的那一天吧。
里河當(dāng)然準(zhǔn)備了后話“他們關(guān)心你我當(dāng)然沒意見,但請你不要再在課上小聲講話了,影響我的學(xué)習(xí)?!边€是搬出這句話了,想學(xué)習(xí)有七分是真的,剩下三分是不想聽見耳邊的雜音和他“兄弟們”所謂的趣事。
“你學(xué)你的唄,我又沒鉗住你的手不讓你動。自己學(xué)習(xí)定力不強還賴別人了?”
無賴也就這樣了吧。里河生氣地轉(zhuǎn)回頭去,跟一流氓講道理,最后理虧的還是自己。
張中見里河轉(zhuǎn)過身去,向后面的人指指她,然后做了一個不屑的笑——道行這么淺,還敢跟我斗?
里河在自己本子上亂寫亂畫的時候,琢磨著放假時買一副耳塞,還是買一顆微型炸彈直接丟進他的招風(fēng)耳里。
但是里河忘記了,上自習(xí)的時候說話本來就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如果是同桌間互相聊天的話,老師從門口一眼望過去“嗯,沒有什么異樣”;如果是前后桌的話,當(dāng)前后門有可疑的身影晃過時,他們會互相提醒“老師來了,快回去/低頭”。像張中這么斜著身子跟后邊的人肆無忌憚地聊天的,還真少見。
所以當(dāng)語文老師突然從后門出現(xiàn)的時候,她率先看見的就是清一色的后腦勺里很明顯的張中的臉。張中抬了下眼又正好跟她對上,他做賊心虛地埋頭轉(zhuǎn)過身去,回到位子上還在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里河聽到覺得納悶,直到看見語文老師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站定到張中面前。
“上自習(xí)還聊得這么歡?”她瞇眼笑著小聲問他。
張中沒說話。老師的笑不一定是普度眾生原諒你,還可能在溫柔背后藏著其他殺器。
“站起來?!崩蠋煵恍α?。
張中聽話地站起來,她又看看他手里的課本“上課這么久了,書翻都沒翻開一頁。光顧著聊天了?”
他還是沒說話,里河在心里鄙視他:平時話那么多,一見老師就慫。
“你在跟誰說話,也叫他們站起來?!闭Z文老師是新來的,但并不代表她不懂得身為老師慣用的懲罰方式。
“沒人。”張中開了口。
“沒人?你頭轉(zhuǎn)個一百八十度跟鬼聊吶?”語文老師被氣笑了,“快點,不說的話,后邊這幾排都陪你一塊站著。”
他猶豫了會,手稍微動了動但還在桌子上停著。里河在旁邊看見他半舉不舉的手,腦子里閃過一個五雷轟頂?shù)南敕ǎ核粫脒B累我吧!
“是他?!痹谡Z文老師持續(xù)地注視下,他還是選擇了里河的后桌。
“那你陪他一起站吧,再有下次,直接站到門外。”老師放下他的課本,揚長而去。
張中他倆對了個眼,在各自座位上不安分地站著。
而面對回過頭來看的許敏和吉義,里河悄悄比了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