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公布的那天，力哥上完數(shù)學(xué)課后臉色陰沉但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這次大家考得不是很好，還需要繼續(xù)努力”。然后他把那張包含了班里每個同學(xué)每門科目的成績、科目的班內(nèi)排名和總成績以及全校排名的紙貼在最前面的墻上。
下了課大家全都湊到前面去看，看一眼還要回頭沖著人說“xxx，你考了第三名哎！”
里河等到吃完晚飯回來后才湊到了前面去看，她特別拜托過許敏和吉義看自己成績的時候千萬不要瞥到自己的，如果瞥到了，也請假裝不知道。
里河把手指頭貼到上面一行行仔細地往上查，字小，要費很大力才能看清且不差行。
里河的手指像大只螞蟻上樹一樣慢慢游走，哦！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再往左“爬一爬”，第二十名！
說不開心是假的，但里河要控制住，嘴角的笑意收一收，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在班里會招來不少別人的反感。
她轉(zhuǎn)身，裝作云淡風輕一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吉義回過頭來問她“考得怎么樣？”
“還不錯，超出我預(yù)期?！彼踔袝r的成績一直在班級中下游徘徊，這次學(xué)一學(xué)，提升到了班級中上游，把她開心壞了“看來我也是學(xué)習(xí)的一塊料啊”。
“啊真好。我和許敏這次考得一般般啦，”吉義頓了頓，“不過咱班這次好像在二級部里排名很靠后，不知道力哥會不會采取什么措施，會不會變得更嚴厲。那咱們的處境會不會變得更慘？”
里河歪歪頭，適應(yīng)了溫水的青蛙突然被加了熱水應(yīng)該會很有“活力”吧。
但燒水的人沒有再往里加柴，力哥對數(shù)學(xué)的考試結(jié)果很滿意，再上課的時候竟然對底下同學(xué)的俏皮話有了微笑的反應(yīng)。至于整班的排名，他好像不甚在意。
里河佩服他這種看淡所有事的處世態(tài)度，這在教師的群體里實在太難能可貴了。初中的歷史老師，連一道題背不過都要打手心，這要是讓他倆碰上，歷史老師說不定會對孫老師痛心疾首，“你丟了教師的顏面！”
但孫老師能爬到班主任這一步也還是有些手段的，比如宣布完成績后的周一班會上他就宣布要換座位，還是“按照成績排名來選座，我按照成績單叫名字，被叫到的人就可以進來選座?！?p> 雖然里河他們對力哥這一做法是否原創(chuàng)表示懷疑，但大家還是乖乖站到走廊里，等待自己的名字被提到。
里河跟許敏和吉義說“這次我們可能坐不到一塊了?！?p> “沒關(guān)系，反正也厭煩了，換個同桌換份心情，”許敏很會調(diào)節(jié)氣氛，“我開始期待新同桌，新生活了?！?p> 里河覺得釋懷，對啊，沒必要一直坐在一塊，她也該做好迎接新同桌的準備。
“里河。”孫老師沖外面喊。
“快，到你了。選個好的座位，離張中遠一點?！奔x把她往班里推。
里河先把頭伸進去，班里零星地四散著坐了十幾個人，然后她慢慢走進去，邊走邊琢磨要坐在哪。
中間四排的位置地理坐標極佳，無論是看黑板還是多媒體都不會被擋住，但上次她坐得太靠后了，這次就選擇稍微前排的。做里邊還是靠走廊呢？里邊吧，里河受不了在旁邊來來回回走、說不定還會在你身邊站定看看你正在學(xué)什么的各科老師。而且，只要在外邊坐著的不是張中就可以了。
里河在正數(shù)第五排里邊的座位坐定，孫老師開始喊下一個人的名字。
里河看著慢慢進來的人，他們也是先觀察大家都是怎么坐的，然后找空位附近有沒有相熟的人，總共花費個一分鐘左右才能決定。
直到里河聽見前面坐好了的的人小聲對要坐到旁邊那個空位的人說“這里有人了”，她才知道原來也可以用嘴先給別人占著位。
那個被拒了的人看向里河，“這里有人嗎？”
里河搖頭“沒有，你坐吧?！?p> 他是一個非常壯實的男生，戴一個黑框眼鏡，“你好，我叫王智?！?p> “我是里河。”態(tài)度不錯，日后的相處定會非常愉快。
所有人都慢慢進來，許敏坐到了靠墻的第二排，吉義坐在了里河前面那排，跟里河斜對面。
一切塵埃落定，有人帶著欣喜的低語，有人帶著不滿的牢騷，抓緊去原位收拾自己的東西。
大家還沒搬完東西的時候就打了下課鈴，里河看見后門那里有個熟悉的身影，她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出去。
“來找我嗎？我們剛剛換了位，還沒收拾完呢?！?p> “嘻嘻，”子妍沖她做了個鬼臉，“不是來找你?！彼砗髶]揮手，里河回頭看見周瑋往這邊走過來。
“切，那我抓緊去收拾東西了?！崩锖于s緊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么快就確定關(guān)系了？但是沖他們兩個剛剛走出去的姿勢和表情，不像。
那難不成周瑋吸取了她的意見，還在試探階段？有可能。
那以后他不會還要找我問很多事情求我?guī)兔Π?？不會的，子妍一看就是很容易上鉤的人，都不用魚餌，自己就會來個完美的360°自由轉(zhuǎn)體跳到漁夫的筐里去。
不過，他們兩個進展到什么地步和我無關(guān)，子妍想告訴我的時候應(yīng)該會主動給我說的吧。
里河邊收拾東西邊胡思亂想，最后在打上課鈴的時候把那些一團亂麻似的思緒擰一擰扔掉。下節(jié)自習(xí)是物理，是里河的弱項，她要集中精力才行。
物理的整張試卷里河都要很費勁地去做才行，她的基礎(chǔ)在初中就打得不太好。她最恨多選題，選錯選多都不得分，所以她每次只敢選一個選項。物理老師是個扎了很長辮子的女老師，舉手投足都非常有氣質(zhì)，尤其受班里女同學(xué)的喜愛和稱贊。
里河看到試卷上出現(xiàn)了打點計時器的題目，這讓她想起上周做完了實驗后，物理老師要求大家把數(shù)據(jù)整理后做成折線圖。里河聽話，很認真地做了。于是在下節(jié)課老師提起這項作業(yè)時，舉起手的十個人里就包含里河。
她讓做了的同學(xué)們把圖舉起來，她要從前往后一個個地看。班里零星地舉起幾張帶格子的紙，物理老師走到舉手的每一個人旁邊認真端詳那張紙，然后給一句評語“嗯你做得不錯?！薄澳愕囊埠芎??！薄揪褪敲椟c畫圖，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事情拼的就是動手操作度了。
里河坐的位置靠后，老師過了一會才轉(zhuǎn)過來。但她只是看了一眼里河，就往后走去，給后面舉著的人反應(yīng)“你的線畫歪了啊。”最后她一拍手“好，大家都放下吧。做得都很不錯，那么我們就接著往下講……”
里河放下手中的紙，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物理老師沒有看我的圖，她只是瞥了我一眼，還是說，連瞥的那一眼都是我的錯覺？
她沒有看見我嗎？但班里做了這項作業(yè)的人本來就不多，前面和后面的人她都一一照料到了，怎么會獨獨看不見我？
物理老師人很好，對同學(xué)們很親切，而且剛剛臉上一直都掛著笑，不會故意針對誰的吧。何況我跟她也沒有什么過節(jié)，我有在認真聽她講課，專心寫完她的作業(yè)啊。
那天物理課剩下的時間里，里河一直放不下這件事情，她無論從什么哪個方面都解釋不清為何物理老師會漏掉她。她變得有點難過，這使她一直自我懷疑“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但直到下了課，她也不敢像勇猛大膽的同學(xué)一樣追上去去問個明白，她知道無論是老師討厭她還是對她無感，為了體面，她得到的只會有一個答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忘記你了呢。”
之后再見到物理老師，里河就總是會覺得別扭。但她盡力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把它在心底里掩飾成一次老師失誤造成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壞情緒。
所以今天的晚自習(xí)上，里河碰到有關(guān)打點計時器里加速度的題目，她就會變得吃力。她沒聽見那天物理老師繪聲繪色的講解，她只能在下課后自己鉆研。
這種一遇事念頭就會從腦子里冒出很多的生理現(xiàn)象，里河從來沒擺脫掉。她的思維會控制不住地延伸，像一棵極力往天空伸展的樹，向遠方探去未知且神秘的枝丫。爺爺說她是開小差開多了，十一安慰她說“沒關(guān)系，你擁有豐富的想象力”。
但樹枝可以人為地砍斷，腦內(nèi)的神經(jīng)元卻不會自己停下來生長。里河把那些好的念頭放在一邊，壞的全都埋起來，臉上裝作它們從來沒出現(xiàn)過，照常過接下來的日子。
只是就像剛剛，在又遇到能勾起那段回憶的扳機時，子彈就會射出來。但傷人傷己，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