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法庭里坐滿了人。最后進來的王書記向法院庭長點頭示意。在場所有的面孔中，幾乎都輕松無比，他們似乎在參與一場必勝的戰(zhàn)役一樣，他們理理自己的上衣角，拉拉褲腿，連死扣的領(lǐng)帶都沒有一絲的緊繃感，他們甚至不需要律師，不需要辯解，以眾人的控訴，直接給張悅定罪，便可以大功告成。有那么一瞬間，沉悶的空氣幾乎讓張悅窒息過去，他竟覺得無助起來，他聲嘶力竭的吼叫，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遞出來，好像自己被關(guān)在了另一個時空維度一樣。
等所有人都坐定，庭長便開審了。“張悅你違約的事自己清楚嗎？”庭長直通正題，毫不猶豫。
“違約，什么約？”張悅有些莫名其妙。
“你承建的項目停工了，你自己不知道嗎？”庭長嚴(yán)厲起來。呵斥道。
“工地上出了事，等待處理也是停工嗎？”張悅辯駁。
“時間停得也太長了，而且聽說你要撤資了，把一個爛攤子丟給政府部門處理，你不覺得這種事是給政府帶來麻煩，給國家造成損失嗎？”庭長捕風(fēng)捉影的把自己的想法表露無遺。
聽到這些無中生有的表述，張悅竟一時間無話可說，他沒有想到，一個如此正規(guī)，正式，代表正義的凈土竟能如此草率的說法審理一名公民。這讓他大失所望。
“怎么，你是無話可說了嗎？”庭長追問道。
“我只是無語，并不是無話可說?！睆垚偟谋硎鍪挂恍┤四樕⒓t，他們暗自把頭降低些，讓自己的目光不要隨意暴露出來?！拔铱梢哉堃粋€律師嗎？”張悅補充到。
“有必要嗎？”庭長反問?！澳愕倪`約已成事實，直接認(rèn)罪會省很多事的。”他竟用勸說的語氣回答張悅。
“懲罰嚴(yán)重嗎？”張悅像是調(diào)戲般的問道。他表情輕松起來，心想，只要達到他們的目的，自己想要逃脫這個是非之地，以他們的風(fēng)格，自己比吃菜更加的容易些吧！
“對你的人生沒有任何影響，只是你會失去一筆財產(chǎn)?！蓖ラL盡撕破臉皮的做了這樣的回答，張悅開心的笑了出來。
“嚴(yán)肅，”庭長錘了一下桌面。他蒼老的臉頰上猥瑣的想法暴露無遺。
“你宣判吧！”張悅明白了整個事情的最終目的，他面露喜色，似乎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看得出一切的反駁和解釋都是多余的，這精心設(shè)計的局最終就一個目的——錢。
“你認(rèn)罪了？”庭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懷疑的問。從他的神情，動作我語言表述上看，他真心不配坐上那個位置。
“什么罪，我不是認(rèn)罪，我是認(rèn)了……”張悅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驚詫不已，他們假裝沒聽懂，但其實都懂了。
“好，既然你這么說，就給你宣判吧！”庭長縮回身體，把厚重的自己放在靠椅上，他扶了扶眼鏡，理正自己的白色法官帽子，只聽見“嗒”錘聲，宣判便開始了?！皬垚?，承建政府工程項目違約，沒有按工期完成項目，給當(dāng)?shù)匕傩諑聿槐?，給政府部門丟下爛攤子，造成國家重大損失。本庭宣判其有罪。罰款金額2000萬，算作違約金給予政府的賠償，并判處有期徒刑5年，但對人生的控制可以用金錢贖買的方式消除，張悅?cè)裟艹鲑Y3000萬予以贖買，人生便可獲得自由，同時在其個人履歷上也不會有五點記錄。宣判完畢！”庭長最后錘了桌面一錘。在場所有人對于這個宣判還是滿意的，他們起身議論著離開了，都夸耀著法院的正義和高效率。張悅大聲的笑出聲來，他沒想到事情處理得這么輕松，這么簡單。
張悅同意了所有的宣判，并在下午一次付清了所有的罰款金額。他輕松坐在自己的奔馳上吸著煙，已經(jīng)定了明日歸家的機票。他不在為做糾結(jié)的抉擇而頭疼不已，也不再違背自己的良心，事情的發(fā)展結(jié)局一目了然，他選擇不抵抗，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是不好。自己能擺脫這樣的是非之地，著實不容易，因為在這個地方，曾經(jīng)有給自己帶來感動的人，他們是無辜的，自己只能表示很遺憾。他感慨，什么深川巨壑自己都有能力把它挖倒填平，什么巨蛇怪物人民也能輕易將它征服。但是人心，人心啦？就像一個無底洞，無論你有多大的能力也是無法將其填滿啦，像當(dāng)?shù)卣@群人啦，坐在菩薩的位置拿著菩薩的工資，盡干些下三濫的事，真是當(dāng)?shù)厝嗣竦臑?zāi)難啊！他暗自笑笑。自己在整個項目中的投入還不到5000萬吧，但卻無厘頭的被人搞了7500萬。雖說是小錢，但事中看到的嘴臉著實讓自己難堪。能夠逃離此地，也算是回報吧！
張悅把后面的事交給了弟弟張磊，目的就是為了丟脫。破產(chǎn)那天，張磊特意找來了一把大錘子，來到活動板房向著一切有趣的東西發(fā)泄了一下，并發(fā)誓再也不會插手此地的事了！也是，這樣的小山村誰會在乎呢？政府利用它搞錢，老板利用它也是搞錢，自己也就是一個介質(zhì)而已。所以卑微的農(nóng)村，農(nóng)戶，農(nóng)民何時才能真正趕上國家的好正常，真正得到所謂的脫貧呢？未知。
一個月后，在工地上被大蛇嚇傻的兩人中，終于有一個恢復(fù)了一些。他講述了當(dāng)時恐怖的場景。大蛇死死的咬住挖倒古墓的師傅的頭，身體慢慢的纏便他的全身，全身骨裂的聲音像鞭炮般爆響著，他在呼機里的“救命”聲喚來了離他不遠(yuǎn)的六名師傅。于是大蛇將人們一個一個拖入了泥坑，瘋狂的碾壓，撕扯，最終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逃離了現(xiàn)場的，只記得在自己意識還清晰的最后一刻，大蛇的血盆大口咬住了一名師傅的下肢，它閉上了嘴，師傅的腿便帶著血沫飛了出去。越表述到后面，他的眼神便陷入到絕望里了，于是為了穩(wěn)住他的情緒影響病情，醫(yī)生制止了他說下去。于是故事終結(jié)在此。只是在受害的病人內(nèi)心深處，未來的日子里，該如何面對這令人沉痛的陰影，那該不得而知了。
村子里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但當(dāng)大伙兒看往小溪那頭時，先是內(nèi)心一震，然后在瞥瞥那一望無際的平地，思緒更是復(fù)雜起來。他們內(nèi)心中的開發(fā)者已經(jīng)消失不見，所有的希望像秋日里等待百姓處理的草木灰，隨著煙火灰飛煙滅了，有人念叨張悅是好人，只能怪政府的鼠目寸光和咄咄逼人。但事情看得太過簡單往往都是錯誤的。留下的問題，該如何解決，這大概是人們最該關(guān)心的事了。
時間已經(jīng)逼近春耕時節(jié)，這幾天村子更加熱鬧了。大概的分界線另所有人都不滿意，政府派出的糾紛調(diào)解員們只能坐在一頭看著爭吵的村民各自表述自己幾乎有理的話，很久了，村子里的矛盾將何去何從，真是讓人頭疼的事呢！這不，夜半，二叔家里又過來兩人吵起來了，這讓人怎么睡覺啊！幸好今日的月亮異常的明亮。我始終是可以到村子另一頭走走的，想到大蛇殺人的事，小溪那頭是讓我有些心悸了。
事情過去沒幾天，大龍接到了來自浙江的電話。是張悅打來的，然后大龍一家便全體搬去了浙江。據(jù)說張悅給大龍張羅了一個超市，說是等以后掙了錢在慢慢兒還，于是大伙兒便贊賞張悅的有情有義，其實真正的友誼并不是說雙方互相有很多計較。而是不管相隔多遠(yuǎn)，在心中始終有那個人，也許可以長時間不聯(lián)系，但當(dāng)再次見面時，沒有令人尷尬的陌生感，這就是友誼吧。最根本一點，雙方的付出都是不求回報的。
進入數(shù)九天，昨夜天氣特別冰涼。我是在夢中冷醒的。犀利的寒風(fēng)從房間的風(fēng)洞里流竄進來，前幾日老爸已經(jīng)塞上些紙殼的，后來被風(fēng)吹落下來，就一直沒有料理它。我的頭發(fā)像在涼水里浸泡過似的，頭微微的疼起來，后來就越來越疼了。
我把被子往脖子以上拉拉，倦意徹底消失，沒辦法安然入睡了。起身，打開燈，套上一件厚厚的居家保暖服。我盡量把腳步聲壓得很低，以免打擾到隔著過道臥室的老媽，這三日以來她一直在醫(yī)院照顧重病的奶奶，奶奶昨日出院了，所以媽媽難得的機會睡得這么香，呼嚕聲從臥室傳來，更顯得夜特別寧靜了。穿過過道，打開大廳里的燈，吊燈一半粉紅和一半白色，整個房間粉亮起來。茶幾上還雜亂的擺著昨天人們吃過的瓜子殼和一次性水杯等，我的電腦被深深的埋在垃圾里面。心里一陣不爽，人們總是這樣，不會顧及別人的東西，一味的行自己方便，傷害別人。
我把電腦從厚厚的瓜子殼里抽出來，扒開些空出來放穩(wěn)，按了開機鍵。我來到電視柜往常裝藥的抽屜旁輕輕的打開，翻找了會兒，才從一小袋感冒藥的下面得到兩小袋頭疼粉，就著剛到好的涼開水，我把兩袋一起吞了下去。然后回到電腦旁邊坐下，打開爐子，溫暖的熱風(fēng)從爐子四面包裹了我的膝蓋，身上頓感舒適起來。半晌，頭疼得到了緩輕。這時鐘表上的時間是臨晨兩點半。
電腦的白光顯得異常的刺眼，忽閃忽閃的小格子不時冒出紅和綠色，才不一會兒，我便感覺到眼睛有些疲勞了，但這完全和睡意無關(guān)。我把鼠標(biāo)點到看過的地方，當(dāng)作標(biāo)記，再透過水紋窗簾半掩，由鋼筋護住的大廳窗戶望望屋外，大體一片漆黑，偶爾一縷幽白的光抹在門外的水杉樹冠上，看上去十分的詭異。
往屋檐外再走些，便并不是那么黑了。二十的月亮透過迷霧把天空染成沉寂的灰白，虛空里淅淅瀝瀝的小雨滴刺透霧氣輕飄飄的揉進泥土里，留下些在電筒的光柱里旋轉(zhuǎn)著，再依附到臉上，帶來涼涼的小刺激，精神便更加的清爽了。我故意揚起頭接受著小雨珠，順便把眼睛望向更遠(yuǎn)的地方，好讓它更加放松些。偶爾聽見一兩聲棲息在竹林里的鳥叫聲，再撲騰兩下翅膀，像是在夢里滑了一下似的。再遠(yuǎn)些，靠近后山的四爺家有人打開了路燈，好像是起夜來了。后來聽到口中的噓聲，才知道就是四爺。他總喜歡哼上兩句京劇里的小調(diào)，我對京劇一無所知，也就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境了。不一會兒他便回到屋里了，聽到關(guān)門的響燈也就滅了，四下便又空寂起來。
站了幾分鐘，我的頭發(fā)上鋪上了一層亮晶晶的小水珠，從發(fā)根到發(fā)尖。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耀眼。用手輕輕觸碰它，便變成水滴從手掌上溜下來，于是我想起新娘發(fā)髻上噴灑的銀色粉飾來，那可是用水洗都會費很大勁的，若不是為了看上去喜慶些，誰會把自己打扮得那樣麻煩。
這時小黑從竹林里回來了，它先是在爬上場壩的階梯上喵喵喵的叫了幾聲，好像是在提醒我自己回來了似的。聽到我的叫喚聲，它于是加快了步伐來到我的身邊，我回到屋檐下干燥的地方，它在我的腳邊來回繞了幾轉(zhuǎn)，不時小腦袋襯襯我的腳踝，再把小尾巴拂過我的褲腿，嘴里發(fā)出細(xì)微的喵喵喵！好像在求食似的。
我朝廚房走去，它也就跟過來了。老媽準(zhǔn)備的小腸干是小黑最喜歡的零食之一，我于是從口袋里取些放到它的碗里。小黑便愜意的吃了起來！它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看上去比平時小了很多，小嘴里發(fā)出咀嚼食物的脆響聲，還不時抬頭看看有聲響的方向，顯得自己特別敏銳似的。大概吃了半飽，小黑便不再繼續(xù)吃了，它搖著尾巴朝我走來，小腦袋襯襯我的腿，然后竄上我坐的長凳上來，便默不作聲了。許久后才吐出紅紅的小舌頭，舔舔自己的小肚子，再舔舔腿上的毛。最近小黑變得特別安靜，肚子也是比平時大了一大圈，估計是懷孕了。夜里，小黑的瞳孔總是全部打開著，那是它最美的樣子，古銅色的眼白像發(fā)生了變異似的深深的隱藏了起來，每每盯著我，總感覺它好溫柔的樣子。
我比較喜歡煤火發(fā)出的柔和的熱感，因此像這樣失眠的夜里，我總是喜歡來到廚房獨自坐在煤火邊，有時看看手機，有時靜靜的發(fā)著呆，等待身體傳來倦意，再回到臥室躺下。有時小黑會在黑夜里就突然出現(xiàn)了，給我不小的驚喜。有小黑在，我坐在那兒的時間總會長些，我喜歡一直摸著它的小腦袋，或者把它抱在自己的懷里。但總是要看情況的。有時調(diào)皮的小家伙總是把全身的炫黑絨毛沾滿一身草籽，或者在地上打兩個滾，黑色便變成了灰色，那時候我是嫌棄它的。就算是摸摸它的腦袋，想要回床上時，我還是會洗洗手的。
最近心情總是會莫名的煩躁，這都是靜電惹的禍。不知道是我家電爐廉價的原因還是冬日的干燥皮膚造成的，只要在它的旁邊坐上一時半會兒，總感覺身上就莫名的赤佬了。用手觸碰瘙癢的地方，衣服便發(fā)出嚓嚓嚓嚓的爆響聲，若是在黑暗中，便會發(fā)出微弱的熒光來，讓人心情躁動不已。偶爾還會感覺到皮膚有刺痛感。開始我總是不以為然，慢慢的就坐不穩(wěn)了，總感覺身體哪哪都不對勁了。后來發(fā)覺這個規(guī)律，我便比較喜歡呆在煤火邊上了，有時打開電爐，也不會在它的旁邊呆很久，總感覺自己身上帶滿了電，全身就不自然了。
深夜的糾結(jié)往往會被一些鳥事打破。砰砰砰砰的敲門聲把我從沉默中嚇醒，深夜四點怎么還有人會敲別人家的門呢？我把頭猛的望向玻璃的地方，使勁壓抑住急速的心跳想要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突然，一副中年男人的大臉從玻璃窗里浮現(xiàn)出來，在透過玻璃的微光的渲染下顯得朦朧不堪，他晃動著蓬松的方腦袋，黑漆漆的大眼睛順著電筒的光線搜尋著屋里的一切。似乎忽略了盤踞在煤火邊上的我，也沒把開著的電燈放在眼里。
片刻后，他試探性的推了一下門。由于使勁過輕，門沒有打開，像一個嚴(yán)重患有佝僂病的老人一樣，他死勁的低下頭，像是被自己推門的動作嚇壞了一樣，蹲在窗戶下面，他身子抽搐著，兩只手不住的顫抖著，時而摸摸自己的臉，時而毫無目的的舉起來，但又在接下來的幾秒鐘癱軟了下去。電筒掉到了地上，也看上去很艱難的才撿起來。有時他嘴里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好像是在求助似的。
原來是小柜幺，村子里吳家的長工。一個酷愛喝酒的人，和往常一樣一定是喝多了。我拉開門，他把頭半掩著端詳著我。他的頭發(fā)和衣服被雨水打濕得厲害，寒冷使他的身體痙攣起來，臉色發(fā)青在白光的照應(yīng)下顯得異常慘白，耳朵也被凍得通紅。
我問他“你怎么還不回家睡覺？”
“回家，哪兒是家?。俊彼灰恍?，聲音顯得那么脆弱。別說現(xiàn)在醉著酒呢，即使平日里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家到底何處了。兩年前他的父親去世了，哥哥為了家產(chǎn)把他趕出了家門，他便游蕩到我們村子來。人們看他可憐有時請他上家吃上一頓飯，后來吳家愿意長期收留他，本來忠厚的他淪為村子里吳家的長工，便留在了村子了。作為村里唯一的外村人，他每天無事不干，即使是大家都閑暇的日子里，他總會手中擰著一把砍刀，一摞繩子。那些都是主人讓他去砍柴的工具?。?p> 只是這家伙也是一個不老實的人。平日里見村子里誰家的雞鴨離群了或誰家果子成熟了，他總會想方設(shè)法帶走他們，有時帶到吳家，又被逼著還回去，可是尷尬的勁兒就那么幾分鐘，往后又都這樣了。有時村里會有人請他幫助干些活兒，總會給報酬的，他總是收了禮然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他以為別人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他終于又出現(xiàn)了，而且會大大方方兒的來你家和你吹上三五個小時，顯得特別能耐的樣子，別人捻都捻不走呢！
他嗜酒如命，每每閑下來，村子里便熱鬧起來。只需半斤杜康，他會沿著村子的環(huán)村小路給大伙兒開上兩小時以上的“公眾大會”，有時逗得全村雞鳴狗吠，調(diào)皮的孩子們便追著他的蹤跡學(xué)著他的語氣，“這個山上的樹誰有我清楚，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黨算個球，你不準(zhǔn)我砍，你看我砍不砍……”說完逗笑了全村的人。時間久了大伙兒也就習(xí)慣了。但有些時候是人們不能接受的，因為他帶有一定的危險性。
如果平日里和誰鬧了些口角或是被誰欺負(fù)了，那大家伙兒就得留心了。他總會把吳家分配給他砍柴的刀藏在自己的腋下，雖說他沒實實在在的傷過人，但他突然抽出的那一下還是會讓人心驚膽戰(zhàn)呢？有時看到他在酒醉中，我還是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兒的。
今夜看來，他似乎醉的過頭了。我伸手推推他的膀子，他竟順著墻壁滑到了地上，就再也不起身了，在寂靜的夜里，只能聽見他微弱的氣息，嘴里不時流出令人惡心的白色泡沫來，我意識到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便只好叫醒睡夢中的老爸了，我一個人實在沒法料理他了！
老爸見到他時，他的抽搐更加的嚴(yán)重了。四肢縮成一團，像一條受到外界刺激的蚯蚓一樣，肚子也卷了起來，看他痛苦的表情似乎堅持每一分鐘都是磨難了。老爸于是打電話通知了吳家，然后便把他挪上了車，往鎮(zhèn)上的醫(yī)院送去了。半晌，吳家便來人詢問情況，聽說已經(jīng)送去醫(yī)院，他們便趕了去。
老爸回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天亮了。我一直沒回到床上，心里正暗自郁悶?zāi)?，怎么大晚上的就能遇到這種事。老爸表情有些嚴(yán)肅，他推開門，腳上像穿著很重的鐵鞋一樣，走起來有些沉重?！盎罨畎炎约航o醉死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語的說，但還是被我聽見了。我于是明白了些什么，但也不肯定。
我問道“他怎么樣了？爸。”
“死了。腹腔大出血，醫(yī)生說醫(yī)療設(shè)備有限救不了。轉(zhuǎn)院途中去世了！”老爸一幅疲倦的面容，說完便朝自己的臥室走去。我也就沒多問了。
回想到前些天，他一個人上山砍柴，回來的時候他手里握著一條黃黑的蛇，足足有一兩斤重。他對著我嬉笑“聽說你身體不好，我今天看到這條大補的家伙，特意給你帶來了！你別碰它，等我一會兒理順了，再去吳家弄只雞來給你，兩樣一起燉上，大補。”他于是把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纏了兩圈，一個人去到竹林里處理起來。后來真抓來了一只雞……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其實也不是因為那一頓“龍鳳湯”。我在想，生命如此脆弱，但為何有的人想要離去又那么難，而有人拼命想要活著卻又那么辛苦。難道命運的推手真能主宰或者玩味別人的人生嗎？灰白的天空在黎明時分下起了細(xì)細(xì)的小雪，寒冷驅(qū)散了內(nèi)心的燥熱，大地開始冒出些顏色來，在浩大的天際線上，也許在不是很遠(yuǎn)的地方正發(fā)生著些更讓人難過的事，如果你太在乎，那誰會更在乎你呢？我于是把自己安然的放在沙發(fā)上，盡量閉上眼睛，自己還有一些事要做呢，也許此刻會艱難一些，但是最終的結(jié)果總是會好的，好在時間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再也沒給心靈帶來別樣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