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入要離開這件事連村長都驚動了。
當(dāng)夜,村子口鬧嚷嚷的都是人,不只是村民,還有上過課的孩子們,他們都是一副舍不得的模樣。
村長有些窘迫不安,看著提著輕便行李的海鹽之和傅青入,搓了搓手:“兩位老師這是怎么了,不是說好教學(xué)一個月嗎?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才剛上了軌道,怎么這就要走了?”
傅青入本不想多加糾纏,直接離開,但大概是敬重對方是個老人家,卻也回答了。
“本是原意在于尋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里并沒有想找的人,所以提前結(jié)束?!苯又掝^一轉(zhuǎn),他寬慰村長:“但是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跟市里申請,再過兩三日就會有新的老師過來代替我們教學(xué),不會影響到孩子們的?!?p> “可老師今天上課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還說好下周帶我們?nèi)W(xué)畫畫呢!”賴在李寡婦身旁的李庸突然不依不饒地喊了起來:“我不要別的老師,就要傅老師,傅老師你不能恩將仇報啊,我媽每天給你......”
聽到恩將仇報四個字一出場,我就猜到這家伙又要說他媽的光榮事跡,果不其然,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人精李寡婦給堵住了嘴。
也對,自個兒送上門,面子底子都丟了,就這樣獵物都沒上鉤,是挺丟人的,不過我猜想最重要的一條或許是另一個原因,眼見傅青入就要離開庶有村了,她可不能因為這一塊不可能吃到的小餅干而丟掉其他追求者的心意,拿不到黃金,能有幾個鐵釘子也比沒有的強(qiáng)啊,不是嗎?所以她自然不想自己做過的事情被村里的人知道。
可在座的村婦也不都是傻的,別說這不清不白的半句話,就算只是一兩個字,也能暗自揣測出其中意思。
所以啊,在李寡婦干笑著打圓場時,飄到她身上的大白眼可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矚目。
“不知道你要找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活了這一百多年,也算是個活化石了,不知道能不能幫你?”
傅青入暗自思忖了一會,思忖了好一會兒,才不甚自信地小聲問道:“我在找一個在天有年出生的人?!?p> “天有年?”老村長皺巴巴的臉倏忽一抖,反射性看向了我。
我本來就近乎無聊地抬頭看星星,站在牧童的身邊,有氣無力地揪著他的頭發(fā)玩,牧童比我矮一個半頭,我正好可以拄在他的肩膀,他也十分乖巧,一動也不動,任我為所欲為。
感覺到空氣中的不對勁,我再回頭,就發(fā)現(xiàn)在場的除了牧童,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看向了我,有的暗藏深意,有的深深不屑,有的嫌棄,我如數(shù)照單全收,正要問話,卻被傅青入截了胡。
“如果是說她,那不可能?!备登嗳胧挚隙ǖ貙χ彘L說:“我已經(jīng)檢驗過了?!?p> 聽到這句,村長微不可聞地舒了口氣,思索良久,正要說什么,卻又被一個村民搶了先,只聽得那個穿著袖子都灰得看不清本來顏色的男人咋咋呼呼嚷道:“天有年出生的,莫不是蔡花那小丫頭?”
村長卻一下子虎著臉,大聲斥道:“你胡說什么!”
傅青入不解地看著村長,那表情分明寫著:天有年出生的還有另一人?
這說來他接著奇怪也正常,別說他,我這半個庶有村的人都不知道有蔡花這個人呢,而且蔡是大姓,在村里只有村長家的近親才是這個姓。
“我哪有胡說!”那村民反倒不依不饒起來:“天有年那年干旱,村里就蔡花一個新生兒,還是我家隔壁王嬸子接的生,哦,真要說起來,還有一個,就是眼前這個您親自賜名的鳳古生,說是在蔡花之前吧,可是不是天有年出生的,我們也不清楚啊,都是您自己個說的,說誰生的也不清楚,來路都整不明白,還說什么石頭......”
這是要說我的出生之謎了?我靠著牧童正聽的津津有味呢,村長漲紅了臉,伸出手指,氣得幾乎站不穩(wěn),罵道:“你還說!”
旁邊有些有眼色的村民發(fā)覺村長是真的生氣了,于是紛紛又是捂嘴,又是駕著手臂,拉著胳膊,眾人合力總算是把那個還要滔滔不絕的村民給攔了下來。
“村長......”傅青入目光灼灼地看著村長,滿臉都是急切,那眼神仿佛正在催促:怎么不說了啊,快說下去啊。
村長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好糊弄,于是長嘆了一口氣,說:“確實有這樣一個人,可是......”
正當(dāng)村長迂回婉轉(zhuǎn),欲言又止之時,突然我們所處的南方天空憑空一陣咆哮,我打著哈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到接著爆響漫天火光。
此時眾人都被吸引了注意的時候,一個缺了半只腿的村民,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從黑不見底的南方盡頭,他慢慢顯出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只見他滿臉是血,雙眼瞪的發(fā)白,嘴巴抖得已經(jīng)說不清一句完整的話。
“有......有......”
村長握住他瀕臨垂下的手,花白的胡子也跟著他的發(fā)抖而一顫一顫的。
“有有有,有什么?”
那人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一點身子,看到眼前的眾人,還沒來得及劫后余生的欣喜,就倏然栽倒在地,臨死前嘴里還含著兩個字:“......妖怪。”
妖怪?庶有村何曾出現(xiàn)過妖怪?
除了傅青入說起過的崇武獸,我記得是叫這個名字的。再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火光,我內(nèi)心居然毫無波動,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傅青入說過什么來著,崇武獸溫厚?這殺人放火,吃人還只吃一截,這動靜大的不像是頑皮,倒像是要屠人滿門,這算哪門子溫厚?
這時海言之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我恍恍惚惚的看了一眼,只覺得神奇的是,她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又或是她是什么時候消失又出現(xiàn)的?不過還沒想多久就打消了,畢竟對于海言之,除了宮室之外,我可是沒什么興趣。
但是無聊的我還是問了一句牧童。
“牧童,你看到海言之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嗎?”
牧童一臉真誠的看著我:“她有離開過嗎?她一直在這啊?!彼卮鸬臅r候有些糊涂,又顯得呆萌可愛,讓我瞬間忘記了海言之,只是專心玩他的頭發(fā),還想著這老天爺可太不公平了,一只癩蛤蟆要這么又黑又密的頭發(fā)做什么,給我多好,嫉妒。
一陣風(fēng)輕輕飄過,直直奔著大火而去,有一些村民看到火光中的自己的家,已經(jīng)慌亂地跑著去撲火了。
“等......”傅青入正要阻止大家亂跑,卻被海言之拉住了。
“我聞到崇武獸的氣息,它一秒鐘之內(nèi)又消失了,應(yīng)該是跑了。”海言之說。
她說完這句話,我納罕地看了她一眼,她觸到我的目光,倒是溫柔一笑,笑中滿含真意,卻讓我心下一滯,頓時收回眼神。
“那便好,只是日期需要提前了?!备登嗳胱匝宰哉Z一番,又看向哀戚十分的村長,說道:“村長,如不出意外,那個妖怪便是崇武,此獸最是心善,只是不知今日為什么就發(fā)了狂,所有因它而死的人都是可以復(fù)活的,我現(xiàn)在就去找到他,盡量讓他修整已經(jīng)死去的靈魂,因這一去可能需要些時日的,村里這個情況,我也會派人前來幫忙,只是希望一點......”
“如何?”村長眼里射出希望之光。
“待我回來之時,村長能讓我看看那位天有年出生的女孩?!?p> 村長一滯,笑容僵在了臉上。
傅青入將包背好,行李卻留在原地,海言之跟著他的步子,不一會兒就走了好幾米,我不知道為何,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一陣難過,于是小跑了幾步,大聲問到:“你們要去哪?”
回我的是海言之,她慢悠悠回頭,吐出兩個詭異的字:“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