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冷白穿晚禮服面容姣好的模樣兒釘在臥室及歲月的墻上,這幅嬌小可人的模樣也許正是讓蕭然打算用一生去呵護的。
婚后,他們和婆婆一起生活。蕭家一套兩居室的房子里曾經彌漫著一些令人緊張的空氣,比如浮現在婆婆臉上似笑非笑的復雜表情,又比如某天夜間她偶然撞見婆婆將耳朵緊貼在婚房的門口聽壁角……
冷白記得有一次起夜時不經意地一開門,在房外聽壁角的婆婆就猛地跌了進來,跌在了她身上。蕭然猛地驚醒,見兩個女人一起摔在婚房床前便急促地下床,扶起她們,急問:“怎么啦?”冷白不語,只聽見婆婆在喋喋不休地為她的竊聽找籍口。
婆婆滿嘴的謊言令冷白感到無地自容,她懷疑自己和蕭然的每一次房事都進入了婆婆的耳朵。她覺得這個早年失婚的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她究竟想從夜晚的竊聽中得到些什么?是想從中獲得她獨自生活三十年后的一絲快慰,還是為了從中找出一種向兒媳婦宣戰(zhàn)的方式?也許把自己唯一的兒子拱手讓給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本身是需要些勇氣的吧,然而在勇氣之外她尚還缺乏了一些大度——她不是個大度的婆婆。
冷白曾經壓低嗓門一遍遍地問蕭然:“你媽到底想干嘛?”
“我媽是個苦命的人,她把我養(yǎng)大不容易。”講起母親,蕭然的語氣里總有一種感傷的情緒。這情緒是他的母親賦予他的,從小到大都令他難以釋懷。蕭然的父親是軍人,年輕時跟母親聚少離多,好不容易轉業(yè)了卻在一次外出中就離奇地失蹤了。將近三十年的歲月里,若不是母親一次次地掏出他們年輕時的照片給他看,蕭然可能早已經忘了父親長什么樣子了。
……
冷白對婆婆的感情無比復雜,想敬她卻怎么也敬不起來。婆婆倒也奇怪,蕭然不在家的日子她從不主動和冷白說話。冷白見婆婆沒有說話的意思,自己也就干脆不響了。有一回,冷白隔著房門聽見婆婆在抽泣,嚶嚶地,反倒讓人覺得她像是個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冷白探身看過去,只見婆婆在廚房邊洗菜邊說話,還不時地用圍裙擦拭眼角的淚。
“你出門那么多天,她連一句話也沒跟我講過,賽過我不是人一樣!”婆婆帶著哭腔訴說著:“你曉得我們相依為命過來,姆媽是多少不容易,隔壁鄰居全看在眼里。沒有我,哪里有她這么好的老公?人民教師有什么了不起?可以這樣驕傲么?”
“這種日子,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回到娘家,冷白對她的嬢嬢講。
“婚姻是自掘墳墓!”嬢嬢的話聽來有些忿忿不平又似乎有些暗自慶幸。她看著冷白一副受委屈的樣子不禁嘆道:“你到底還是愛他的?!?p> “……”冷白語塞。
冷白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上蕭然的,也許是她真的是被他的深情打動了,她才愿意嫁給他的。嬢嬢說:“哪怕是愛了也不要深愛,因為你容易受傷?!眿輯菔蔷滞馊耍肋h站在婚姻的圍墻外,也正因她是局外人所以才分析得如此透徹。
和母親殷英當年一樣,冷白也動不動就回娘家。她懷著一份小女人的心思,期待著讓男人低三下四地上門來接她回去。的確,蕭然上門來過幾次,幾次都把她勸了回去,結果又是因婆婆的緣故又重新回來了。后來蕭然索性不來請了,母親殷英卻急了。
殷英一遍遍地在電話里問蕭然:“你到底什么意思???”蕭然也不知如何作答。直到殷英在不經意間發(fā)現冷白懷孕后才給了他一句硬氣的質問:“你曉不曉得你老婆懷孕了?”蕭然才又慎重地上了門。
那天晚上,冷白在自己的閨房里備課,她精瘦的影子在臺燈下顯得格外孤獨。蕭然就這樣毫無預感地出現在她孤獨的影子里的,著實嚇了她一跳。
冷白對蕭然的抱怨原比她母親要深刻一些,但她卻只低問一句:“你也曉得來???”便早已淚眼迷離。
蕭然低著頭,在她面前一語不發(fā)。冷白嘆了一聲,回過淚目去繼續(xù)備課。臺燈的光亮里有兩個人的身影,隱隱約約地打在一扇窗上。窗下是霓紅燈閃爍的街面,菰城的夜色深處躲著兩個人的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