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有樹,干高葉茂,樹葉似針似線,綠深似青,樹枝層層相疊,犬牙交錯,樹干極粗,一人不能環(huán)抱,色深似烏,是為烏樹。
烏樹成林,是為烏樹林。
林內樹蔭蒼涼,林外黃沙烈陽。
一木一火,兩世界。
一木一火,兩為人。
烏樹林下,官道之上,一人坐地,兩人站立。
赫然是衙役和白衣。
年輕衙役,輕聲問道,“為何不走?”
為首衙役沒有回話,只是目視前方。
白衣人卻發(fā)話,“因為走不了了?!?p> 年輕衙役,一驚,“是何意思?”
刷刷刷,樹枝搖晃,三道身影似大鳥。
為首衙役,所望之處,跳下三人。
左手一人,身材頎長,腰細有力,雙掌雙腳極大,一臉干練。
右手一人,跳落自然,一身輕裝,上身寬松,下褲緊繃,大腿粗壯,一臉陰笑。
為首衙役緊盯的乃是中間那人,此人方臉闊鼻,濃眉大眼,嘴大似笑,腰掛三把配劍。
氣勢深沉,攢聚浩大,凝而不散,立而不僵。
周圍所有氣勢,竟隱隱被此人鎮(zhèn)住。
三人穩(wěn)穩(wěn)落地,齊刷刷抱拳,“拜見,山陽三十六路總瓢把子,馮雄大老爺?!?p> 為首衙役,余光回望白衣,眼神未離開大眼漢子,一分一毫。
一身囚裝,白衣男子,竟是山陽馮雄!
馮雄依舊坐在地上,朗聲道,“請起,別叫大老爺,都是兄弟們抬愛。”
聲音洪亮,似鐘,引起一片嘩嘩聲。
中間男子,兩手放下,肅然道,“常捕頭,放開我家大老爺,你倆可安然無恙離去?!?p> 常捕頭驚道,“你認識我?”
瞇眼狠聲回道,“你等可知私劫罪犯,是何罪名?勸各位讓路,莫惹禍上身。”
中間男子,語氣變厲道,“我等只是救回大老爺,不想亂殺無辜,還請常捕頭識相?!?p> 左手漢子,一步踏前,“李爺,跟他廢什么話,我來會他一會。”
說完,雙腿一蹬,沖向常捕頭。
年輕衙役,見對面沖過一人,拔出橫刀,喊道,“就讓我來,領教閣下高招?!?p> 兵兵數(shù)十聲,兩人兵器已交手十數(shù)次。
金戈交擊,閃出零星火花。
一絲血光乍現(xiàn)。
年輕衙役,退后一步,皺眉道,“閣下好俊的身手,兵器更是厲害?!?p> 雙手持刀,縱握胸前,左手衣袖裂開,緩慢滲出血來。
只見那人,哈哈大笑,輕撫一把奇形之刀,道,“我龍昌縱橫大江,十數(shù)載,靠的就是這把刀?!?p> 刀長不過三尺,中間橫折成角,似鳥嘴。
年輕衙役,眼睛敏銳,晶晶發(fā)亮,只是觀察刀,以及那拿刀的手。
此人反握刀把!
年輕衙役,剛才著了道,端詳鳥嘴刀,不屑輕哼,再次沖上去。
龍昌大笑,“我入水蛟龍,竟然被小看,納命來吧?!?p> 鳥嘴刀,在左右手中,來回跳躍,上下翻飛。
端是靈巧。
刀背擋住橫刀,卸下刀招,刀刃一勾。
一擋,一勾,當是詭異,如游魚戲水,水花怦然,輾轉跳躍。
刺啦,又是一聲,鳥嘴刀再次飲血。
鮮紅血液順鳥嘴,緩緩滴下,這次傷口很深。
龍昌不禁暗笑,不出五十招,必取對方項上人頭。
年輕衙役,左手袖口再挨一刀,臉色不變,仍奮力揮刀。
前戳,橫砸,斜勾,上挑。
橫刀刀招,似變似不變。
刀速卻漸漸變化。
龍昌抵擋橫刀愈加吃力,笑容一點點消失,大驚,這年輕衙役更加詭異!
常人比斗,力滿漸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而此人刀法凌亂,卻源遠流長。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強。
龍昌,此時虎口竟隱隱作痛。
難道剛才只是試探,沒盡全力?
用整只左手試探?
兩刀相擊,金戈之聲怦起。
兩刀相離,龍昌動作已慢了半分,一時間門戶大開。
高手過招,一秒一毫,生死之間,怎會錯過。
年輕衙役,眼中精光一閃,橫刀一下卡住鳥嘴刀。
左手順勢一放,一掌重重轟在龍昌胸膛之上。
龍昌登時吐血。
刀落人飛,撞上烏樹,微微晃了下,臉朝下伏倒在地,不知死活。
年輕衙役,喘著粗氣,看向剩余兩人,道,“下一個誰來?”
“好好好,一個小小衙役,竟如此厲害!看把我這兄弟揍的,當真是吐血三升。”
“一只大江蛟龍,竟來沙漠尋死,真是傻子?!眲叛b男子蔑笑道。
笑完,轉身向大眼男子一輯,恭敬道,“李爺,我去教訓教訓他們。”
大眼男子沒有回話,眼皮都沒動,只是皺眉望向常捕頭。
勁裝男子,見李爺不答話,眼中冷厲一閃而過。
走上三步,腰身挺直,雙腿繃緊。
右手平出,手掌向上,四指向上一彎,輕喝,“來吧!”
喝聲不大,卻猶如寒風,掃蕩殘葉,帶著寒氣,直指年輕衙役。
年輕衙役,眼中精芒,只見一股實體寒氣襲來。
也不啰嗦,雙手舉刀,用盡全力劈過去。
正是橫刀下劈。
招不在多,只要有用,便可一招制敵。
下劈便是橫刀最強殺招。
年輕衙役已沖到身前。
勁裝男子,沒有動,還是那個勾手動作。
年輕衙役大喜,對方已輕敵,全力一刀,必將全功而返。
已入刀程之內,劈!
橫刀帶起呼呼風聲。
距離對方頭顱,越來越近,兩尺,一尺,五寸!
年輕衙役,眼睛極準,距離絕不會錯。
只有五寸!
就算勁裝男子后悔輕敵,變招相阻,已然來不及,五寸就是死地。
人極限反應,抵不過,這奪命五寸。
年輕衙役已能看到這人,被自己劈成兩半的場景。
年輕衙役嘴角泛起笑容。
流光一閃,直奔年輕衙役左眼。
似利器出鞘,一股巨力,從胸口傳來。
五寸,兩尺,一丈!
刀竟離對方越來越遠。
“撲通”重物摔地。
常捕頭,眉頭緊皺,眼神有些飄忽。
鮮血,從年輕衙役嘴角留下,染紅衣領。
左胳膊一股劇痛襲來,痛的撕心裂肺。
年輕衙役,沒有叫痛,雙眼血絲滿布,一把捂住左胳膊。
狠狠望著右腿沖天姿勢的勁裝男子,用盡力氣,大吼一聲,“你是陰山快腿陳知恩!”
陳知恩,咧嘴笑道,“沒想到我的大名,連一個小小衙役都知曉。我還以為整個漠北城,只有獵犬捕頭常四海?!?p> 一腿不僅踢飛衙役,更是將左臂連根踢斷,傷口猶如刀削。
陳知恩的腿,鋒利似刀,竟恐怖如斯。
瞄了眼斷臂,舔舔嘴唇,陰笑道,“讓你知道我的名號,簡直是恥辱,一會就把你吊起來喂狼。”
轉眼,緊盯常捕頭,眼神熾熱,“常捕頭,上次一別,別來無恙??靵韲L嘗我這條腿的滋味,可不要讓那小鬼等太久?!?p> 常四海,走上前,默然道,“你傷了我家兄弟,可有覺悟?”
陳知恩,譏笑道,“常捕頭,別以為漠北封你判官筆,你就真的是判官。天下之大,超乎你的想象?!?p> 常四海,雙手一抖,袖口飛出兩支巨大鐵筆。
陳知恩,大笑,“不自量力,你有多少斤兩,我會不知道?上次我逃跑,只是礙于身份,這次就讓你死無葬生之地?!?p> 說著,左腿一登,腳力帶起陣陣塵土,快若奔雷,眨眼間便到常四海身前。
腰部送力,右腿順勢,膝蓋微曲,鞭腿驟然而出,踢向常四海腦袋!
腿快且重,帶有崩山之力,如若踢中,必定腦漿迸裂。
陳知恩,一招“飛鷹襲兔”,腿快比之剛才更甚幾分。
常四海卻不慌不忙,緩慢抬起左手。
提筆凌空直戳,敵未至,竟已先出招。
年輕衙役,從未見過常四海使出真本領。
此時已經愣住,這位隊頭,在戳空氣?
陳知恩的腿還有兩尺一寸距離!
陳知恩見此,并沒出口嘲諷,而是大驚失色。
此筆雖慢,卻恰到好處,有種特殊力量,似旋渦,吸引鞭腿撞去。
若想一腿踢中,竟要先吃對方一筆。
不行!
變招!
陳知恩心思電轉,心到腿到,右鞭腿招,強行拉回。
右腿點地,左腿驟然踢出,竟沒有絲毫停頓。
行云流水,再出一招,“兔腿蹬鷹”。
腰腹轉動,右手護住心口,左手擺出極遠,全身配合左腿一擊。
右腿似崩山,左腿似開石。
蘊含全身之力,向常思海踢去。
常四海,仍山崩不色變,慢慢舉起右筆。
陳知恩再驚,再次強行變招。
雙腿猶如長槍棍棒,左右開弓,眨眼間,已出十數(shù)腿。
微風吹散塵土,兩人竟還有一步之遙。
相隔一步,未碰一下,竟連過十數(shù)招。
陳知恩停下雙腿,臉色通紅,血氣上涌。
暗道,常四海竟如此厲害?
忽然,大驚失色,連道不好,急向后掠去五步。
還未站穩(wěn)。
只聽常四海聲音已到耳邊,“覺悟了么?”
陳知恩大驚,立足未穩(wěn),一腳踢出。
“山鷹絞殺”!
最強殺招,本能甩出。
“?。 币宦晳K叫響徹烏樹林。
兩支判官筆,只留筆桿,赫然透穿大腿股處。
常四海拔出判官筆,向天上一扔,一腳踢飛陳知恩。
陳知恩知痛,喊道,“李爺,救我!”
碰!重重撞上粗大烏樹,頭一歪,暈死過去。
大眼男子對著陳知恩,輕啐一口,“身為山陽三十六路,暗地里,偷雞摸狗,采花盜女,簡直流氓土匪,無恥敗類,死了活該?!?p> “嗯?竟然不殺他?”大眼男子,有點疑惑。
未等常四?;卦挘Φ?,“原來如此,你廢了他的腿,就是讓他痛苦一生,這就是你說的覺悟?!?p> “嚓。”
兩支判官筆,一左一右,插在年輕衙役身側。
大眼男子雙眼放光,“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p> 笑聲,響徹整個烏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