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結束上班第一天，公司公布了新的職位調整。曹瑞負和唐新艾升任為業(yè)務總監(jiān)，同時升任總監(jiān)的還有技術經理高勻磊和二部主管劉金替。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劉金替，他業(yè)務能力并不出眾，知名度也不如同樣出自二部的主管人物張魯營高，技寶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直到一個月后她在于承平那里看到了一份公司員工轉介紹名單這才找到了合理解釋：劉金替前后介紹來十二位同事。這十二個人后來也各有零星轉介紹。
二部憑空分離出一個三部，而劉金替就是現在的三部總監(jiān)。相對于人數沒有那么多的一部來說，它分離出來的四部只是一個經理組，組長是龐旭。
龐旭的正式職位是代理經理。
人員增長的太快了，辦公區(qū)域以及略顯擁擠，嚴經理在會后透露了搬家的計劃。
部門會議上，龐旭對著技寶、穆滿葉、史峰三位新主管說：“你們的主要任務依然是做業(yè)績，另外是招人。誰招到的就歸在誰的小組里，能者多得，人物數量完全由自己說了算?！?p> 史峰問，人數要是太多怎么辦？龐旭說，就怕你招的少，不怕人多。在這種制度下，主管組人數超過經理組人數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技寶嘗試著在招聘網站上發(fā)布了一條招聘“網絡銷售”的信息，又把兩個業(yè)務微信簽名換成了“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和“零落多依草，芳香散著人”，一個花開一個花落，非常登對。這是她第一次修改簽名，靈感來自在山上一覽眾山小時極目遠望產生的錯覺，也或許還有孟倩楠朋友圈里的那些花海圖片刺激到了她。
下午，她正在一如既往的和客戶們聊天，突然新的朋友那里出現了一個紅色①。技寶知道業(yè)務員極少會遇到客戶主動添加微信的情況，只要遇到，一般背后都有著很曲折的原因，比如添加者是客戶的老婆/老公，而更多的情況則是客戶本身的再次添加或者是用小號添加。
這個添加者的網名顯示為“藤壺”，女性，所屬地區(qū)顯示在國外。技寶想到了“清翼”。當700088毫無懸念的一路狂跌之后，被轉移到高勻磊那邊的“清翼”多次請求再次添加“譚美美”的微信，技寶都選擇了無視。“這是‘清翼’的小號。”她在心里說。如果不是“清翼”，還有可能是王桂枝，這次她依舊選擇無視。很快又有一個網名叫“常春藤”的男性微信號添加她，她認為這是同一個人，這樣判斷的原因很簡單：兩個網名里都有“藤”這個字。這一切真得歸功于技寶敏感的文字觸覺。
犀銘：藤壺不是藤也不是壺，它是一種海洋生物。
技寶：你真是無所不知，要崇拜你了。
犀銘：哈哈，你也太容易崇拜了，那豈不是很容易喜歡別人？
技寶：我不喜歡別人，我有先生。
犀銘：好像我沒有老婆似的。
技寶：哈哈哈，半斤對八兩。
犀銘：風箏有風，海豚有海，你有張先生。
技寶沒有回復，她感覺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很有趣，于是她截圖給小桃看，小桃說前兩句是一句歌詞，又問張先生是什么梗，技寶說那是她的三方老公。
小桃：你真有意思，我記得你前男友是不是姓張？
技寶回答是，有些意外自個怎么會選這個姓氏作為“孟技寶”和“譚美美”的老公姓氏，她明明都想不起那個人來了呀？
技寶：你喜歡聽這種歌呀。
技寶：你還從沒說過你太太姓什么？
犀銘：甄太太。
學漢語言文學的技寶很難在看到這個字的時候不聯(lián)想到《紅樓夢》里的甄士隱人物形象，想到真就會想到假，難道他在暗示什么？
她決定趁機提示一下。
技寶：什么甄太太，我還賈先生呢。
犀銘：是嗎？
技寶：怎么不是，昨天開車的時候和別人刮擦了，我報的就是賈先生的名號。
犀銘：改姓氏也就算了，怎么還把性別改了，哈哈。
看著他發(fā)來的“哈哈”二字，她決定給他更多的提醒，他想保持美好觀感，她偏不要給他美好觀感。
技寶：我不但改性別，我還可以改很多很多。
犀銘：這我信。
犀銘：你為什么頻繁換頭像？
技寶啞然，改頭像是因為看到好圖片就想替換舊的，也因為……她拿不定主意客戶們喜歡哪類頭像。聊天時，客戶有時會問“頭像是你本人嗎？”有時會問“頭像上畫的是什么？”有時會說“這次比上一個頭像好?！彼嘤趽Q頭像帶來的焦躁感，常常換了這個又換那個，換來換去再換回老樣子。若是用錐子臉大長腿很容易引起客戶們的警惕心也容易引起他們聊騷的欲望，倒是有利于通過添加；若是用人畜無害的風景照那又引不起客戶們聊天的想法。私下里，她更傾向于用那類溫馨安靜的圖片，可等不了多久，還會換下一個。
這里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技寶不想告訴任何人。
犀銘：我喜歡你第一次用的那個。
技寶不能確定他指的是微信還是QQ，微信上的第一個頭像是一個模糊的女性背影照，那是她隨手設置的，是技剛和她玩鬧時抓拍的一張惡搞照，她那時候并沒有找好三方模特，所以就用了相冊里的一個模糊的看不到面部真容的照片做了頭像，而QQ上的第一次……添加他的時候她用的是哪一個她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
技寶：我喜歡變化。
犀銘：是嗎？還以為你是一個很長情的人。
技寶：何以見得？
犀銘：聊天。
她有些后悔給他太多提示了，也許他真的有所察覺“孟技寶”的身體里擁有著不同的個性。
犀銘：為什么不說話？怕我了解更多？
技寶：不怕，我不怕你，反正你也見不到我。
她發(fā)了幾個調皮的表情符號緩解氣氛，他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犀銘：我會見到你。
技寶：我不見你，看你能耐我何。
兩分鐘后他才回復，話題直指投資。
犀銘：這幾天賺錢了嗎？
技寶：哪能天天賺錢，又不是天天都有機會。
她主動結束了話題，關閉聊天界面起身走到分配的三個新手組員身后。當看到組員賈良艷又在和那個老客戶聊天時，她忍住沖動，醞釀了一下情緒才說：“上次龐經理不是幫你試探過了？這個客戶就是把你當陪聊?！?p> “哪次聊投資他搭過話？”
正在聊天的女孩輕輕的轉了下頭，茫然的看著周邊的一切。
技寶看到賈良艷的面部表情就頭大，嚴格來說，賈良艷并非新員工，入職近兩個月至今還沒有開出一單客戶，技寶自從三月份入職以來，她還沒見公司主動辭退過一位業(yè)務員，可這次制度調整規(guī)范了許多細則，底薪自然是又有所增加，同時對入職員工的考核也有了具體的業(yè)績標準，像賈良艷這種老實聽話的員工，若是滿兩個月還不出業(yè)績公司也是不留的，況且按照龐旭的說法，賈良艷太老實聽話反而不適合這類靈活多變的銷售工作。
“她太死板，像個木頭人，每天倒是能完成規(guī)定的添加數量，上班也都在認真聊天，可——，”龐旭把主管三人召集到會議室開小會的時候這樣說，“她又不出業(yè)績，混日子的吧。”
四部人人都知道賈良艷是今年剛畢業(yè)的大學生，話不多，人也木訥，言談舉止……她應該很需要這份工資養(yǎng)活自個在這座城市生存下來呀？龐旭雖然說得也是事實，可四部是新成立的部門，在四個部門里人數又最少，少一個員工就少一份人氣，技寶還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何況，辭退了她，自己的招聘任務勢必艱巨，無論如何這個組員是熟悉公司工作流程上手了的，只是沒業(yè)績，總好過那些一問三不知的新人。
她很想幫組員出業(yè)績。于是，技寶在龐經理和其他兩個主管面前替賈良艷說了好話。那個客戶的問題在她還不是主管之前龐旭就知道，他也不止一次在大會小會上多次強調過業(yè)務員不要被一兩個客戶占用過多工作時間的這類問題，他說“是不是真客戶試探試探就試出來了，不要抓著不放總聊個沒完，難道你是來這里聊天的嗎？”
領導們不允許業(yè)務員跟一個客戶聊得過多，誰也沒法保證聊得久就一定會開出這個客戶來。
相當一部分精明網友會有心無心的把業(yè)務員當免費陪聊，只有不談錢，他們可以掏心掏肺掏腸子。都是從業(yè)務員的路上趟過來的人，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太多的事實擺在面前，如果說業(yè)務員是狐貍是老虎，那客戶們也不是待宰的羔羊。免費的陪聊工具就是最常見的現象之一?，F在這個客戶的頭像又晃蕩在技寶的面前，她看著賈良艷的平凡臉龐，等著對方表態(tài)。
“我上午都沒聊，這是剛聊的，他找我我不能不回他吧?！甭曇舨槐安豢?。
“我昨天也看到你在跟他聊天，前天也看到了?！奔紝氂行鈶?，忍不住編造莫須有的事實說出來，昨天她確實看到兩個人的聊天畫面了，而前天她并沒注意到。
主管有權利查看組員的業(yè)務微信，技寶想到自己還沒有認真行使過這項權利，也許，這是個契機。
她其實有些好奇。
“就聊了幾句，他現在在外地忙生意，也不怎么跟我說話?！辟Z良艷依舊不卑不亢，不但如此，她的聲音竟然變高了。
在這一刻，技寶完全認同了龐旭對這個女孩的評價，二部三部的主管們時不時的總會爆出主管訓斥組員的情況，托賴曹瑞負的好性子，一部四部的人還不曾有這樣激烈的事情發(fā)生過。
“那你現在就跟他說投資的事情！別傻了，這個客戶就是把你當免費陪聊，你是在公司，他是在打發(fā)時間，既然不投資，跟他聊什么聊？！”技寶的分貝也提高了，龐旭的目光注視過來。
他走過來問怎么回事，技寶沒有隱瞞，指了指電腦屏幕他便了然了。
“你不會切單可以讓你主管幫你切單，起開。”
賈良艷站在一旁，技寶沒有坐在她的座位上，而是伏著身子看了一段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發(fā)現也沒有什么特別對話，她看了看龐旭，他示意她直接問投資的事情，技寶立馬打出一行字：我上次跟你說的投資還有印象嗎？
客戶很快就回復了，說沒有印象，又問什么時候說的，不記得有這么一回事了。
技寶和龐旭齊齊看向賈良艷，“你沒跟他提過？”
“提過。”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可兩位領導現在顯然不信。
“那客戶怎么說不記得你說過？”
“我不知道。”
“你自己的客戶你不知道？那你每天坐在這兒都在聊什么？”
對方不說話了。龐旭坐在座位上，按照步驟直接亮出目的，那客戶只回答了兩三句，再后面的話就不接茬了，最后說了一句“要忙了”就不再回復。
“我們公司有兩個月的實習期，你出不來業(yè)績，到時候……”龐旭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怒意。他要賈良艷把手機拿給技寶查看，如果有意向客戶就讓技寶幫忙切單，爭取盡快開出一個單子來。技寶伸手拿手機時，賈良艷顯得很激動，她沒有制止她，只說自己不會看那個客戶的聊天記錄，并再次強調：“那個客戶，我可以打保票，是絕不可能開出來的?！?p> “你就是他的免費聊友，不信的話你下次聊天再切一次，我保證他還是沒反應?！?p> 賈良艷站在對面靜靜聽著，臉上沒有應有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