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愛的夫妻之間,很多情誼是不用宣于口的,比如皇上與姐姐海蘭珠,這份闔宮都知道的愛慕相許表現(xiàn)在物欲上就是不斷地加恩與加封。
皇上對于海蘭珠的喜愛也毫無疑問地延續(xù)到他們的兒子八阿哥身上,八阿哥尚未賜名就被封為貝勒的消息在崇德五宮不脛而走。
姑姑告訴我,這次一起分封的還有兩位郡王,一位是克勤郡王岳托,一位是順承郡王薩哈廉,他們都是在這次歷時兩年的松錦之戰(zhàn)中作出了貢獻并博得了功名的人?;噬贤瑫r也賜了九阿哥一個貝勒位分,我深知,這不是皇上疼愛幼子九阿哥,這是皇上在降服洪承疇一役上給予我的嘉獎,或者說,是還我一份人情,雖然他并不情愿。
不到兩年時間,科爾沁部族的女人就為大清的皇帝生下了兩位皇子還被封了貝勒,這是科爾沁極大的榮耀,也是大清后宮里科爾沁女人的又一方保障。榮寵向來都是一把雙刃劍,在獲得恩典榮耀的同時也會不可避免地帶來仇視者的嫉妒與憤恨。
皇帝給八阿哥和九阿哥封爵一事終于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貴妃娜木鐘決計除掉福臨。
闔宮皆知,姐姐宸妃海蘭珠做羊乳酪最拿手,特別適合年幼的孩子和身體虛弱的老人,在科爾沁的時候,姐姐就喜歡把不同的鮮花加入乳酪,看起來十分精致美觀,味道也各有不同,當(dāng)時族人都以能嘗到大格格親手制作的羊乳酪為榮。
這一日,姐姐做了新鮮的羊乳酪進獻給了皇上,皇上吃完贊不絕口,在御花園的長亭中列了一排長桌,將應(yīng)景的瓜果點心置于其上,吩咐后宮妃嬪來品乳賞景,小阿哥和小格格們也隨額娘同往。各宮的妃嬪接到口諭后香花脂粉梳妝起來、穿戴打扮自不必說,十幾位妃嬪和乳母、太監(jiān)、宮人等齊聚御花園。
“宸妃娘娘的手是真的巧,這羊乳酪可是咱們蒙古族最傳統(tǒng)的美食了,我這虛長你幾歲的人,竟然做不出你這個口味,真真是羨慕你的蕙質(zhì)蘭心和這一雙巧手。難怪皇上寵愛宸妃娘娘。”貴妃品嘗著一碗羊乳酪,臉上帶著笑,刻意在皇上面前對姐姐的手藝贊不絕口。
“貴妃娘娘過獎了,海藍不過是在科爾沁的時候時常會練手做一些給阿瑪、額娘和兄妹們吃。在大清后宮,都是蒙古各部頂尖兒的可人兒,個個身懷絕技,海藍在這里獻丑了,倒是叫姐姐取笑了。”
“哎,好吃就是好吃,你看皇上都吃得很盡興呢!”
各宮的妃嬪攜阿哥、格格穿梭在長桌周圍,盡情品嘗各種美味。
“今天天氣好,這么多小阿哥小格格們都齊聚一堂真是看著都歡喜,想必皇上看著也覺得開心吧?不過今兒缺了兩位,一位是皇上最屬意的八阿哥,還有咱們還一直沒見過的九阿哥,不如讓莊妃把九阿哥抱來給額娘們看看,皇上您說可好?”淑妃巴特瑪在一旁說。
“九阿哥也該出來見見太陽,聞聞百草香了,莊妃,去抱九阿哥來。海藍,把八阿哥也接來?!?p> 姐姐把八阿哥抱到后花園的時候,我剛回到了永福宮,正趕上九阿哥奶水足,在搖籃里著著實實來了一大泡,乳母侍婢們趕緊燒水給九阿哥換洗包裹,耽誤了一些時候。當(dāng)我收拾利落帶著九阿哥和乳母仆人準(zhǔn)備返回御花園的時候,皇上身邊的靈官兒傳話來了,八阿哥中毒,所有人不得離開御花園,娘娘請將九阿哥看護好留置永福宮后速回御花園。
中毒?八阿哥中毒?姐姐……
我安置好福臨,幾乎是小跑著隨靈官兒來到御花園。與剛才熱鬧祥和的景象完全不一樣的是,此刻,御花園沒有了姐姐,沒有了皇上,只有闔宮的妃嬪、阿哥、格格和宮人們或坐或立在不同位置,有的焦急、有的恐懼,有的竊竊私語。
我走向姑姑詢問事情的原委。
“海藍抱了八阿哥來,皇上就將羊乳酪賜了一碗給他,開始還好好的,吃了一會兒八阿哥就開始哭鬧,然后就上吐下瀉不太好。已經(jīng)宣了御醫(yī),挪去旁邊偏殿了,皇上和海藍都在。其他人奉了口諭不能離開御花園,皇上怒了,要徹查此事?!?p> 八阿哥雖說還是襁褓嬰兒,但是即將滿周歲,身子雖然要弱一些,也不至于吃了一點乳酪就會中毒,蒙古草原上的孩子都是吃著乳酪長大的,也并未曾見過這種情況,這事情太蹊蹺。
“姑姑,八阿哥吃過的乳酪在哪兒?”
“太醫(yī)正在驗毒。”
不遠處,兩位太醫(yī)正在用銀針探著碗里的乳酪。
“太醫(yī)可有結(jié)果?”姑姑焦急詢問。
兩位太醫(yī)交頭接耳了一番,“回皇后娘娘,老臣反復(fù)探驗,發(fā)現(xiàn)此乳酪無毒。”
“無毒?無毒為何八阿哥一副中毒的癥狀?”難道是八阿哥自己服了毒不成?”貴妃快人快語,兩位太醫(yī)嚇得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娘娘,老臣也很是惶恐,但是以老臣行醫(yī)數(shù)十年的經(jīng)驗,此乳酪確實無毒?!?p> “既然無毒,那你吃一口???”貴妃說。
“這、這、好,老臣來?!睔q數(shù)大一些的陳太醫(yī)接過了碗抿了小半勺乳酪。
“可有不妥?”皇后問。
“回娘娘,并無不妥,就是普通的羊乳酪?!?p> “如果就是普通的羊乳酪,那為何朕的八阿哥會如此難受?”皇上從偏殿回來,帶著怒氣,狠狠地坐在了正中的龍椅上。
“這乳酪妃嬪、阿哥、格格們都吃了,都沒有問題,偏偏就八阿哥吃的出了問題,而且這乳酪還是宸妃娘娘親手做的,他可是是八阿哥的額娘??!”貴妃口無遮攔。
“放肆!今日醫(yī)不好八阿哥,查不出原因,你們統(tǒng)統(tǒng)給朕跪著!”皇上的震怒讓所有人都畏懼地跪了下來。龍顏大怒的結(jié)果就是所有的妃嬪宮人都會被禁足。
“這事情太蹊蹺,剛剛一切都還好,怎么突然就……”我自顧自的嘀咕著,小順子聽見了。
“莊妃娘娘,可否讓奴才去看看那乳酪?”我點點頭。
“啟稟皇上,奴才是永福宮的太監(jiān)小順子,奴才幼時隨家人學(xué)過醫(yī)理,奴才想看一眼剛才八阿哥用過的牛乳酪,請皇上恩準(zhǔn)?!?p> “永福宮?”皇上看了一眼小順子,又看了我一眼,我頷首示意皇上,皇上默許。此時的貴妃聽到小順子自報家門突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她遞給淑妃一個眼神,淑妃緊張地搖搖頭,示意貴妃不要做聲。
小順子仔細觀察了碗里的乳酪,摳出一小塊嘗了嘗,隨即放下了碗。
“陳太醫(yī),剛才您嘗試的時候是否有覺得這乳酪偏甜?”小順子問。
“你這么一說,確實是,比普通的乳酪偏甜一些。”陳太醫(yī)說。
“這就對了。”小順子跪在了皇上面前?!皢⒎A皇上,在奴才的家鄉(xiāng)村民們以養(yǎng)蜂釀蜜為生,奴才母親自幼也會養(yǎng)蜂釀蜜,所以奴才從小便識得蜂蜜,嬰孩不能吃,吃了會危及性命。剛才奴才仔細看了碗里的乳酪,八阿哥這碗和其他人的確實不一樣,顏色偏黃,所以奴才確定這是添加了蜂蜜的緣故。”
“啟稟皇上,蜂蜜于成人本乃上佳補品,但是其性寒,乃嬰兒大忌,食之腹寒易上吐下瀉,體弱者癥狀加劇,損傷本原?!标愄t(yī)說到。
“今日,是宸妃親手制作的羊乳酪,又是朕臨時起意宣各宮妃嬪前來品嘗,下蜂蜜之人豈會料到今日八阿哥要吃這碗乳酪?”
“是啊,堂堂大清后宮怎么會出現(xiàn)下毒的事情,皇后娘娘可得仔細審審那些不可靠的宮人?!?p> “臣妾管理后宮事務(wù)有疏漏,定會嚴(yán)查此事?!?p> 貴妃的一句看似不濃不淡的話卻將禍水引到了姑姑身上。
“蜂蜜本就不是毒物,或許是湊巧吧!各宮都散了吧?!被噬弦矡o可奈何,只得吩咐下去將這一次的羊乳酪宴散了。
是日夜里,八阿哥嘔吐腹瀉不止,又發(fā)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在驚覺了幾次之后便不大好,太醫(yī)們一直到折騰了幾個時辰仍不見起色,天還未亮八阿哥便沒有了呼吸。姐姐照顧了一夜的八阿哥,此時已經(jīng)是心力交瘁,八阿哥停止呼吸的一刻,姐姐也昏死了過去。
蜂蜜乳酪事件,已經(jīng)過去月余,如何發(fā)送八阿哥自不必說。
自從八阿哥夭折,姐姐海蘭珠精神幾近崩潰,不思茶飯,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整日里就是抱著八阿哥的衣服、玩偶哭泣,哭昏過去了就宣太醫(yī),在太醫(yī)的救治下清醒過來了接著哭?;噬峡丛谘劾铮痹谛纳?,已經(jīng)停了朝政一月,整日守在姐姐身邊,陪著她。
“皇上,貴妃娘娘遣人來有事奏明皇上?!?p> “何事?”
“皇上,麟趾宮貴妃娘娘有喜,命奴才特來稟報?!?p> 得知娜木鐘有喜的消息,皇上的顏色有了些轉(zhuǎn)變,“告訴你們娘娘,朕一會兒去看她?!?p> 姐姐止住了哭聲,努力地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瞪著皇上,“皇上又有皇子了?!?p> “海藍,我們還會有孩子的,八阿哥沒了,這不,很快十一阿哥就來了,還會有十二阿哥、十三阿哥。”
“皇上還會有無窮多的皇子,可是臣妾就只有一個八阿哥,他沒了,他已經(jīng)沒了?!彼盒牧逊蔚目藓柯曉俅雾憦亓岁P(guān)雎宮。
皇上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此刻哭得聲嘶力竭他的內(nèi)心也充滿了無盡的悲慟,他失去的是他最心愛的孩子,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為他誕下的那個皇子,如果不出意外這個皇子將來勢必會繼承大統(tǒng),成為像他父親和他爺爺一樣具有雄才偉略的一代帝王,可惜的是,尚在襁褓中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