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是見過些風雨的，早就想好該如何應對。
她上前福了福道：“請求大姐姐通融。原是奴婢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場面，急匆匆地下了車。忘了將我家夫人的替換衣裳帶來。方才劃船，奴婢又粗手笨腳了些，夫人的衣裳也濺了點泥，實在怕失了禮數，奴婢才慌著說去取扇子?！?p> 那婦人聞言，再仔細打量眼前的丫頭，果然看見她的羅裙帶著泥，想是之前劃船所致，疑心稍緩，便道：“現在沒有船。貴人們都在此處，不宜有船夫候著。”
這話騙普通人倒是過得去，宮中凡有湖之處，便有會撐船的宮人。
見玉娘一臉為難，那婦人想了想道：“我們這里倒是備著幾身衣裳，你且找你家夫人來，隨妾身去選一件吧。”
玉娘不敢再推辭，只得回到茶宴之處，對申小菱耳語了幾句。
申小菱順手沾了些茶杯底的茶湯，撒幾滴在裙擺處。隨著玉娘去見了那婦人。
一路循著水榭蜿蜒而行。
申小菱余光撇著遠處孤零零的小船，似乎有動靜，給玉娘使了眼色。
玉娘連忙上前討好：“不知大姐姐如何稱呼？可是哪位貴人的管家？”
婦人也沒給太好的臉色，只淡淡地道：“妾身姓李。是二公主府中的管事?！?p> 玉娘又拉著她說了些奉承話、感謝話。
申小菱仔細看了看那船，有兩名宮人又抬著兩個麻袋上了船，安置好后，有一人便搖起櫓將小船劃走了。
老四的眼睛不會看錯，其中有一人顯然就是之前將自己引到湖邊便走掉的宮人。那船吃水頗深，看樣子麻袋裝的東西不輕，要想弄清楚那麻袋里裝的是什么，倒是不容易了。
李媽媽帶著她們到了一排小閣處，進了一間屋子，讓守在此處的宮人取了幾件衣裳。
玉娘接過衣裳，扶著申小菱進了屋。
小小屋子，除了門，只有一扇窗。打開窗，窗下就是湖水，左右兩側都是別的房間。
玉娘低聲道：“按慣例，左右兩側都是各家貴人們自己帶的東西。身份尊貴的，會單獨放在一個小屋內。”
這就奇了，今日宴客少說也有三十余家，每家每戶都帶那么多箱籠，莫非都要從那一個碼頭上來？
“此處一定還有一個專門卸貨的碼頭?！?p> “奴婢去看看?！庇衲镆豢v身，便從窗戶翻了出去。
申小菱趁機脫了襦裙，隨便換上了一件顏色相襯的。
門口的李媽媽有些急：“申夫人，還請快些。莫要又耽誤了。”
“就快好了?！庇衲飫偤脧拇翱诜M來，大聲應道。又壓低聲音說：“果然，這一排小閣建在水上，走道盡頭便有梯子下碼頭。”
“可有何發(fā)現？”
“碼頭沒有船，但臺階上的淤泥有重物拖動的痕跡，不是箱籠留下的。奴婢看著，倒像是麻袋的印記。莫非那船上的東西，是從這里送過去的？”
申小菱按住她的手：“走吧，莫要誤了賞茶宴?！?p> 回到水榭，白鳳依已落了座。座位正巧在申小菱之側。兩人目光輕輕一碰，微微一點頭，像是新認識一般陌生。
二公主見眾人安頓好了，便讓宮人上茶。
“今日，我請了母后宮中的茶侍人來為諸位侍茶?！?p> 茶侍人托著茶盤上前，用的也是上好的白玉瓷杯，取了沸水沖泡一番?？吹蒙晷×獍蛋蛋櫭肌?p> 還記得小時候，始帝教過自己沖泡此茶，論理宮中的茶侍人也應知曉泡茶之道，為何皇后身邊的人，卻仍用市井之法？
但好茶終究是好茶，宮人們將一杯杯“云嶺懸翠”送至各家手中，杯盞之間，茶香四溢，眾人溢美之詞不絕于耳。
二公主笑道：“今日在座諸位府中自是不少好茶，但這‘云嶺懸翠’，大家未必常喝。申氏，此茶如何??？”
聞得此言，眾人安靜下來，看好戲的眼神齊刷刷地掃向末席。
“回公主的話，皇后娘娘賞賜的‘云嶺懸翠’當屬世間極品，民婦能喝到此茶，實乃人生幸事?！?p> 申小菱方才只是隨便品了品，確實是好茶，只可惜了這手法，折了幾分鮮甜。反正坐在末席，無人關注自己，也懶得奉承，心思全在那只小船上。正絞盡腦汁想法子去查探，可巧這二公主就將機會送上門來了。
公主妙就妙在這“二”字上：“聽‘蹈虛之處’的茶生說，你傳授過他沖泡‘云嶺懸翠’之法。不知與母后宮中的茶侍人的手法，是否相同？”
聽這話，應該是去找茶坊的麻衣小生問過話了。
申小菱心頭一喜，順桿爬。
她裝作欲言又止的模樣，咬咬唇道：“民婦之法不過是市井泡茶的伎倆，豈敢與宮中茶侍人相較？”
果然有人上當：“公主殿下請你來，自然是想與民同樂，申氏不如在此展示一番，好叫大家見識見識市井茶道。”
玉娘連忙在她身后道：“這是榮安縣主，與二公主私交極好?！?p> 榮安縣主此言一出，有幾個貴女便附和著說好。
小侯爺夫人傅氏緊抿著唇，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向申小菱。平民獻藝也是稀松平常之事，畢竟不能總駁公主的面子。
申小菱裝作十分為難，二公主一臉欣然：“申氏，今日在座諸位都是些家眷，你不用有所顧忌，泡好了，本公主有賞，泡得不好，本公主也不會罰你便是了。”
“那...民婦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公主殿下允準。”
“何事？”
“民婦方才聽這白姑娘蕭聲甚是動聽，泡茶時可否請她為民婦吹上一曲？市井之中，常在泡茶時配以琴蕭，不過是附庸一下風雅?！?p> 白鳳依皺皺眉，一副看不上申小菱的樣子。官樂坊的舞姬，怎能給一階平民奏樂？
眾女子見白鳳依不情不愿，心頭好不快活，又慫恿著二公主應了申小菱的請求。
白鳳依不耐地道：“奴家會的曲子可不多?！?p> “白姑娘，可會吹奏《欸乃》？”
“會倒是會，就是生疏了。還請公主殿下恕奴家學藝不精之罪?！卑坐P依拿起玉簫朝二公主行了禮。
申小菱走向茶侍人，問道：“可有水晶茶碗？”
茶侍人點點頭，從茶盒中取了一套蓋碗，倨傲地道：“只此一只?？梢⌒男?，合宮就兩套。一套在皇后娘娘那里，一套在奴手中。”
那蓋碗茶具晶瑩剔透，折射陽光散著七彩光芒。
申小菱眼神一縮，這哪里是什么水晶，根本就是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