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尋仙符篆,千里追蹤
小院之中,季宛蘇和老和尚相對無言。
一只黃鶯從天空飛來,落在旁邊的蘋果樹上。
它歡欣雀躍地吸吮著果實的汁液,不一會兒,就鼓著肚子想要飛走。
然而,正當它牽動雙翼、試圖重返天空的時候,打破它鳥生認知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只見,頭頂那方澄凈的天空,竟多出一堵無形的幕墻,任由黃鶯百般沖撞,硬是無法掙脫牢籠。
許久之后,黃鶯遍體鱗傷地回到蘋果樹上,絕望地閉住眼睛,再也發(fā)不出婉轉的啼鳴。
老和尚見狀,輕聲嘆息。
“從今天起,院子里又多出一只籠中之雀?!?p> “……”
“老前輩……”季宛蘇的嘴唇微微翕動,終于開口:
“您究竟為何會被秦歌……囚禁在這里?”
“自然是因為我得罪了他?!?p> “得罪了他?”
季宛蘇剛想追問,卻見老和尚意興闌珊,似乎毫無繼續(xù)對話的念頭,便無奈作罷。
“秦歌究竟是有多么窮兇極惡,才會如此刁難一個羸弱的凡人?”
季宛蘇不禁在內(nèi)心暗恨:“仗著自己法術高強就荼毒百姓,真以為老天會饒過你?”
“嘬嘬嘬……”
少女驀地抬起玉手,一道靈光朝著黃鶯飛去。
片刻后,那鳥兒竟如同陷入蛛絲黏連一般,掙扎著被吸附到少女手中。
“啾呤呤……啾呤呤……”
黃鶯似乎很不愿意被人捧在手心,竭力甩動著翅膀,想要擺脫束縛。
“你這臭鳥!”
季宛蘇慍怒地跺腳:
“本姑娘是想給你療傷呢,你卻如此倔強,居然還敢不領情!”
“罷了罷了!”
她頹喪地松開手,任由鳥兒飛回枝頭。
“鳥兒你就放心吧,有本姑娘在,你不會變成籠中雀的。”
“我一定讓你重獲自由!”
……
突然間,天空之上異變陡生。
一張不知從何而來的符篆浮現(xiàn)在虛空中,上面還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如同承載著大道的印痕。
無數(shù)金色虹光從符篆之上閃耀而出,連帶著空氣都頻頻震顫,爆發(fā)一陣瑟瑟作響的風聲。
再看去,那符篆竟自動燃燒起來,滔天大火一時間遮住了熾熱的烈陽。
兩道人影從大火中出現(xiàn)。
一老一少。
年老的身材臃腫,年少的相貌堂堂。
“爹爹!”
季宛蘇看到那個老頭子,突然驚喜地大喊:“你可終于來了!”
可剛說完,她又嘴巴一扁,泫然欲泣,委屈得不得了: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咳咳……”
胖老頭尷尬地撓撓耳朵:“我的寶貝閨女啊,這只是我的一道投影罷了,我的真身還在赤陽宗呢?!?p> “多虧身旁的陳玉軒公子,從太玄宗借來那枚‘尋仙符篆’,要不然,我們可真找不到你的具體方位呢!”
“陳公子?!”
季宛蘇猛地反應過來,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啊呀,那不就是我的……”
“沒錯!”
虛空中,陳玉軒很有逼格地點點頭:
“宛蘇,本公子正是你未過門的丈夫?!?p> “等等,這說法好像有點問題?!?p> “應該是……你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這……”
看清陳玉軒的臉龐之后,季宛蘇先是一喜,為夫君能借來“尋仙符篆”這枚千里追蹤之神器的本領而驕傲,可轉瞬之后,又忍不住一憂。
——這人怎么長得還不如秦歌帥吶。
有一點點掃興誒。
不得不說,和秦歌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待久之后,少女的胃口也變得刁鉆起來。
“宛蘇你放心,既然已經(jīng)尋到你的位置,最多半個月,我必會親身前往大雍,將你解救出來!”
“咦?等等……”
陳玉軒的臉悚然色變。
“這院子里充斥著的道術氣息,莫非是傳說中的……‘畫地為牢’?!”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
片刻后,陳玉軒陰涔涔地冷笑一聲:
“哼!就算掌握了畫地為牢的仙法,也不可能同我太玄宗抗衡!”
“簡直是螳臂當車!”
說罷,尋仙符篆的靈氣再也支撐不住,慢慢消散。
而陳玉軒和季城的投影,也逐漸消失在空中。
……
“老前輩!”
季宛蘇欣喜地拍拍和尚的肩膀:“我們終于要自由了!”
“要知道,雖然我們赤陽宗在通天圣域算不得執(zhí)牛耳者,可太玄宗,卻絕對是當仁不讓的仙道大教!”
“尤其是那尊通天徹地的宗主,早已達到修為絕巔,三百年壽元、三百年道行,恐怕隨時都能晉升‘半仙’果位。”
“噗嗤……”
哪曾想,老和尚非但沒有動容,反倒輕聲一笑。
“怎么?”少女不高興了。
“你這糟老頭兒,還敢瞧不起我們太玄宗咯?”
“我告訴你,別說秦歌這種無依無靠的散修,就算大雍皇帝本人,在太玄宗的神威之下,也要害怕地跪地求饒!”
“害怕?”
“求饒?”
和尚從鼻子里輕蔑地吐出一口氣,神情中,似乎充滿了對往昔的追憶。
“大雍國的皇帝,又怎會害怕呢?”
“他永遠不會害怕的……”
……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詩說的,正是此刻的雍京城。
南邊的街坊門戶里,一個漢子眉頭緊蹙,望著空空如也的米缸,同婆娘對視一眼、哀然無比。
“米又吃光了……”劉鐵漢沮喪地縮在地上:“鹽也耗盡了……”
一旁的孫氏婦人安慰地摸摸丈夫的額頭:
“沒事呀。沒有米,我們還有一點谷糠嘛?!?p> “而沒有鹽,妾身還可以去……”孫氏咬咬牙,神情慢慢變得堅毅:
“妾身還能去找那張販子,換一些硝鹽……”
劉鐵漢聞言,眼眶登時變得通紅,摟住自己的妻子,往她嘴唇上輕輕一吻。
“妾身最喜歡吃你做的糠窩頭呢……”
孫氏依偎在丈夫懷中,滿臉幸福。
在大雍國,水稻是一種昂貴的主糧。
平面百姓絕對舍不得一日兩餐純粹以稻米為食,往往都會在其中摻雜不少粟米大豆。當然,對于走投無路的窮人來講,富戶用來喂豬的谷糠,也完全能夠成為他們茍延殘喘的主食。
至于鹽,那更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奢侈品了。
最近幾年,大雍鹽價飆升,無論官鹽私鹽,都比糧價高出一百多倍,尋常人根本買不起。
于是,一種天生攜帶著恥辱感的食鹽替代品,就在民間流傳開來。
——它就是硝鹽。
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提純硝鹽,而對于劉鐵漢一家,他們能買得起的,只有張販子手里的那一種。
——吃著很香,甚至咸味比很多粗鹽還要濃烈。
——價格也很低廉,幾乎絕大多數(shù)人都承受得起。
然而,這種“硝鹽”卻并非來自鹽井,而是從每家每戶骯臟的茅坑里,一點一點摳出來的。
——或許,貧窮總是能把人類逼瘋吧。
不知哪些餓極的可憐鬼,在人們長期如廁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塊塊灰白的污漬,就像吃鹽留下的鹽漬。絕望之際,他們竟把這些灰白的鹽塊兒摳起來,簡單提煉一下,便用作食物。
如果秦歌出現(xiàn)于此,他一定會意識到,這種硝鹽正是所謂的硝酸鹽和亞硝酸鹽,可以從人體尿液中提取出來,擁有極強的毒性。
可是,在餓死的威脅面前,又有誰會在乎身體的健康?
……
“咚!”
突然,一道明顯的響動從屋外傳來,劉鐵漢神色大變。
“什么聲音,難道遭賊了?”
他趕快循聲跑出去,沖進自家院子里的一間柴房。
——多年前,這間柴房曾住著劉鐵漢的父母,可后來,兩位老人依次病逝,房屋也就被騰空出來。
推開門,卻見,屋里那張閑置多年的木板床上,竟多出一人一狗的身影。
那人,實在是英俊不凡;而那狗,又實在是肥碩不堪、如同肉豬。
“什么人?!”
劉鐵漢下意識舉起一柄鐵鍬:“小相公,好好的,闖進別人家里做什么?!”
他神色猛然變得冷峻:“要偷東西,又何必來我們這種窮人家?”
“你倒是看看你能偷走什么值錢的物件……”
秦歌聞言,卻是微微一笑。
他隨便翹起二郎腿,便朝赤膊的劉鐵漢說了聲:
“這位大哥,小生并非雍京人,只是來探親的道上迷了路。
可惜啊,小生囊中羞澀、租不起客棧的房間,又恰好看到你家有張空床,便想問問,能否叫小生借宿幾晚?”
“這……”
劉鐵漢抿抿嘴唇,很少見到這種奇怪的要求。
“相公~”
此時,孫氏婦人也聞訊趕來,弄清狀況之后,便是輕輕拉住相公的手: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人人都不好營生。我看小相公生得俊俏,不似什么歹人,要不,就助他一回?”
劉鐵漢皺眉思索很久,半晌后,總算點了點頭。
“也罷。你就在這兒先住著吧!”
“娘子,你再去給小相公舀點熱湯,叫他暖暖肚子!”
“好嘞!”
孫氏婦人笑著走出門,臨走還偷偷掐了一把相公的屁股,幾個來回間,兩人你儂我儂的互動煞為甜蜜。
“等等!”
哪曾想,屋內(nèi)的秦歌竟是把二人叫住。
“兩位有緣人!”他鄭重抱拳:
“住了你們的屋子,小生自然不能毫無表示。”
“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說罷,一道白光突然從他右手閃現(xiàn),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然后,竟落進不遠處的米缸。
再看去,原本空無一物的米缸,居然蹭蹭蹭開始往外蹦大米。
幾個眨眼的功夫,香噴噴的稻米竟是徹底填滿了整整一缸!
清香的米堆之上,劉鐵漢依稀能尋到一兩頭猙獰的米蟲。
對于富戶豪紳而言,看到米里生了蟲,怕不是要整缸丟走;可在窮人家里,這種米蟲的出現(xiàn),卻絕對是生存的希望……
“噗通”一聲!
劉鐵漢竟直接朝秦歌跪下來:
“仙人,仙人!”
他右手顫顫巍巍地指向秦歌:
“你……你是仙人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