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顧一寧
“老婆老婆,想我沒想?”
“你怎么不打我電話?我都沒去接你?!?p> “別理他們,老婆多管管我?!?p> “手酸么?老公揉揉?!?p> “要老婆擦。”
“帆帆20了……”
“一諾千金!”
“明諾,你愿意陪我走完這一生嗎?”
“明諾……”
……
他沒有死,他還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壓抑情緒壓抑了兩年的明諾,在這一刻差點失控。
思念、悔恨、甜蜜、劫后余生在她的腦海中混合攪拌。
幸福如滔天巨浪般襲來,將她徹底淹沒。
她死死看著那人。
沒有反抗掙扎,反而沉醉其中,擁抱著這水浪,就算溺死當(dāng)場也心甘情愿。
“對不起,對不起……”明諾抱著宋千帆的腰身,雙手從后環(huán)繞一圈又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臂,將人纏的緊緊的,生怕一個眨眼人又消失不見。
她依在宋千帆的胸口,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聽著他錯亂一瞬的呼吸,明諾的心跟著亂了。
同時,也活了。
她從蠻荒之地走來,拖著殘缺破舊的身體,等待認(rèn)命。卻不想還會遇到天降甘霖,讓這寸草不生的一處轉(zhuǎn)瞬間綠意盎然、重塑生機,
“對不起~”
突如其來地驚喜,壓得她幾近失聲,明諾不停的道歉。
男人身子初時一僵,過了會兒,他的手覆在明諾的肩上,隱隱用力。
“嫂子?是你嗎?”
男人輕聲問道,語氣里似乎帶著一絲笑意。
“……”
嫂、嫂子?
明諾僵硬抬頭,“你是一、寧?”
男人頓時笑的開懷,那張和宋千帆一模一樣的臉,“嫂嫂你還記得我?是我啊,我是顧一寧。嫂子你把我錯認(rèn)成我哥了吧!說起來,我們也有兩年多沒聯(lián)系,嫂子人忙事多,大概忘記了,我哥他現(xiàn)在不住這里了?!?p> 顧一寧俯身湊近明諾耳朵,“他啊!現(xiàn)在住在城郊墓園呢!”
“……”
“他那么黏你,就沒鬧著要你過去看看?”
明諾渾身冰冷。
男人的話如冰刀冷鞘,挨著肌膚、順著血液,流至心脈。
將她凍住。
明諾動彈不了,她的身體好像與地面融為了一體,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
昏暗的視野中,男人膚色冷白,熟悉的俊美的臉龐與心里的那人相似度極高。
同樣完美如鑄的下頜線,同樣常年揚起的好看唇形……
唯有那雙眼睛……
黝黑的桃花眼在昏暗中輕輕瞇起,他在黑暗里輕笑。
“嫂嫂,既然來了,就進來坐會兒吧!”
顧一寧看了眼地上七倒八歪的禮品盒,深色的瞳眸中閃過一片涼薄。
他嫌?xùn)|西擋路,便一腳全部踢開,轉(zhuǎn)而大開房門,自己先走了進去。
待明諾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里抱著她和宋千帆以前一起買的卡通抱枕。
黃色的皮卡丘有些發(fā)白泛舊了。
明諾將抱枕緊緊攥在手里,仿佛要從中吸取暖意似的,只是這樣一來,皮卡丘的嘴頓時咧得更開了,面容扭曲。
宋家的擺設(shè)大致沒有變動,電視還是以前笨重的大彩電,餐桌、沙發(fā)、書柜仍然佇立在原地,甚至冰箱上花瓶里的花束仍是那一束紫色永生。
只是,主人家的氣味變了。
氛圍變了。
來客的心境也就變了。
屋子墻壁上沒有掛黑白照片,這或許是明諾唯一能欺騙自己淡然坐在這里的藉由。
“阿姨沒在家嗎?”明諾微微看了一眼四周,沒看到宋秀,于是問道。
顧一寧倒了杯水給明諾,明諾接過,習(xí)慣性的說了句“謝謝”,而顧一寧好似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突然笑倒在沙發(fā)上。
明諾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越看,那里越疼的厲害。
那張臉,深入骨髓。
這人,卻太過陌生。
明諾在一次學(xué)校籃球聯(lián)誼比賽中認(rèn)識的宋千帆。
沒有別人想象的轟轟烈烈,兩人一見鐘情,他看中了她的貌,她看中了他球場上大殺四方的才。
兩人在一起多年,見過對方父母,經(jīng)過了阻止反對,也得到了雙方父母的點頭認(rèn)可與祝福。
但這么多年里,明諾其實沒見過幾次宋千帆的雙胞胎弟弟顧一寧。
宋秀和宋千帆的父親早年離異,宋千帆跟著顧秀,改了母姓。
而心臟不好、從小體弱的顧一寧則跟著父親住在鄉(xiāng)下。
兄弟兩個以前其實長的不太像。
宋千帆陽光帥氣,肆意開朗,是那種站在人堆里別人能一眼找出烈日。
他就像個超強吸力盤,很少有人會不受他吸引、不喜歡他。
——明諾就是個中典型。
顧一寧也長的好看,但他是病嬌美男系。
他笑的時候,笑容不入眼底。
喜歡他這種類型的會很喜歡,不喜歡的,則會覺得他太過陰郁。
“哈哈哈~”顧一寧笑了很久。
笑得眼淚流了下來,顧一寧隨意一擦,嘴角的笑意未曾消散,他說:“我媽在?。∷趺磿辉谀?!”
明諾正要問,顧一寧又道:“你問這問那,就一點兒也不好奇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顧一寧側(cè)身傾壓在沙發(fā)扶手上,頭頂?shù)臒艄庹丈渌劬?,明亮如星辰,他的聲音也輕快,狡黠誘哄,又有一分少年的得意。
這模樣像極了宋千帆。
明諾心中一緊,明知是個陷阱,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了進去。
“為什么?”顧一寧的父親向來抗拒他和宋秀接觸,認(rèn)為兒子就該跟著父親,就該隨父親姓,因此對給大兒子改姓的宋秀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顧一寧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了她幾秒,那眸子雖然彎著在笑,可明諾卻在其中看到了埋藏在最更深層的寒意。
“因為——”
顧一寧故意拖長聲音,像說書先生一樣在關(guān)鍵時候提頓,吊人胃口,看別人抓心撓肺的恨不得親自上前來扯他嘴巴,鬧得差不多了,他又開始笑。
“因為??!我爸死了啊,他死前把鄉(xiāng)下的房子土地都賣了,一分錢沒留給我留,我沒地方去,正好我媽這里又出了事,需要我這唯一的兒子來照顧,所以我就在這住下咯?!?p> “……”
沉重的過往,他一句話帶過,說起來云淡風(fēng)輕,若無其事。
好似他說的并不是發(fā)生早自己身上的事,而是一個毫不相干人的曾經(jīng)。
明諾這兩年雖然時常有讓人給宋秀送錢送禮。
每每得到一句‘送到了’的信息,委托也就完成了。
她從沒主動向人問過、打聽過宋秀等人的近況。
她一直以為他們過的還可以。
至少生活上不會有任何壓力。
明諾大概太害怕聽到曾經(jīng)對她如親生女兒一樣的宋秀說恨她一類的話,也恐懼從她嘴里聽到關(guān)于宋千帆……
所以她從不聯(lián)系。
朋友,家人,同學(xué),同事,和宋千帆關(guān)系交疊的,這兩年,明諾從沒主動聯(lián)系過任何一個。
從顧一寧的話里聽出了什么,明諾問,“阿姨她,怎么了?”
顧一寧輕飄飄晲了她一眼,懶散的躺回沙發(fā)上。
“也沒什么,人還活著呢!放心吧!”
“……”明諾再好的修養(yǎng),也快被顧一寧一句接一句的話給弄瘋了。
“我哥死后,她想給大兒子陪葬來著,就去跳樓,可沒想到樓層矮了,命硬,沒死成,癱了兩年?!?p> 跳樓!
陪葬??!
癱了!?。?p> 明諾倒吸冷氣,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一點不比在得知宋千帆出事的時候少。
顧叔叔死了,秀姨自殺不成,癱了!
“怎么不說話?”顧一寧看著她?!?p> “……秀姨在房間嗎?”臥室門都鎖著,“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顧一寧一手撐在沙發(fā)上,偏頭凝視著她,一雙桃花眼煙波蕩漾,眼窩深邃。
“去唄!”
他指著宋千帆以前住的那間房,對明諾說:“她應(yīng)該也挺想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