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夏南希拜訪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長風貴如月》的總導演章粹之。
深夜被輕緩的敲門聲給吵醒的章導是有起床氣的,他的睡眠質(zhì)量本來就因為最近的拍攝給弄得有些失常,現(xiàn)在剛進入夢鄉(xiāng)結(jié)果就被吵醒,他氣惱的想要開門就把對方給怒罵一頓的。
但是開門的一瞬間,他張開的嘴又被自己快速運轉(zhuǎn)的腦子給指使著閉上了。有些不確定的努力睜了睜眼,想要回房把眼鏡戴上再細瞧門前站著的人,卻不想對方先開口。
“好久不見,章導,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這簡短的問候之聲,章粹之是熟悉的。他可是深刻記得這個可以拿去配音的幽冷聲線。幾次參加電影節(jié)的時候,章粹之都能在一眾導演里分辨出這個低沉漂亮的聲音,而且這人每次說獲獎感言都很精簡,出席的觀眾們聆聽他演講的時候都格外的安靜,所以這聲音聽過便不能忘了。
是夏南希,對,是他。
一個皮囊勝過一眾演員的導演。
雖然同是導演,但章粹之和夏南希似乎從來就沒有正式的說過一句話。夏南希年輕氣盛,現(xiàn)階段只拍了幾部文藝片,卻拿了別人一輩子都沒法拿到的獎項。
章粹之只是個拍商業(yè)片的導演,為資本市場賺錢而已。所以,兩個人的格調(diào)完全不一樣!
起床氣蕩然無存,章粹之略有些僵硬的將夏南希請進了房間。
回到房間后,章粹之馬上戴上了眼鏡,更清晰的觀察著坐在昏暗燈光下的夏南希。
章粹之已經(jīng)五十好幾,他在電影圈也沉浮了多年,所以他對年輕的導演是從來都不屑的,但唯獨夏南希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哪都不一樣!他看過夏南希拍的電影,是真的有讓人妒忌的才華。
現(xiàn)在只要夏南希開始籌備新電影項目都會是熱度最高的話題,也是各種人才涌動掙扎的時候。那些演員,那些技術(shù)人員全都會積極的向夏南??繑n自薦。“夏南?!比齻€字就如金字招牌一般,吸引著投資商、演員、觀眾、技術(shù)人員等自動靠近,都不帶打廣告。
章粹之是極羨慕的。
而夏南希的顏值,那也是所有演員都心服口服的存在。他唯數(shù)不多的親眼近距離見過夏南希,第一次的時候,他簡直錯愕的以為夏南希是一個流量偶像在跨界拍電影玩票。
今天再看夏南希,倒真不像一個頂流名星,而是一個風度翩翩又清貴的貴族少爺。
夏南希會突然深夜敲他的門,這感覺就像科幻片遇到了玄幻片似的。章粹之心里翻騰著一萬個奇怪的問號,但他卻壓抑著心緒,靜靜的思慮著。
“夏導……”
章粹之嘴里打結(jié),后面的話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停頓在了原地。
夏南希目光灑脫清冷,他簡略的打量了一遍章粹之后,沉靜的說道:“抱歉這么晚打擾你,今天正巧路過這里,就想介紹一個朋友給章導認識。”
“朋友?”章粹之懵了。
半夜敲門,說是要介紹一個朋友認識。如果對方是其它人,章粹之會叫保安進來將人打出去的??墒恰哪舷??一個基本沒有交集的人,居然這么突然的登門,只說介紹一個朋友,也太怪異了。但又不能直接反駁。
夏南希眼波流轉(zhuǎn),恣意自在的笑了笑:“別緊張,只是聽說章導開始拍攝新電影了,想著有個老師做音樂的還不錯,很適合你這部電影,如果你們能合作應該會很愉快?!?p> “音樂,老師?”更懵了,章粹之皺了皺眉頭,沒再接話。
以夏南希的身份,突然要介紹一個音樂老師到別人的電影里做插曲,這好像有些莫名奇妙。
夏南希并沒有理視章粹之的神色,緩慢的接著說道:“之前差點和我合作過的許兮老師,她音樂水準不錯,如果你們能有幸合作,那章導的《長風貴如月》便是多了一分意境。”
“許兮?”章粹之猛的抬頭盯著夏南希,一時不明所以然,連忙說道:“許兮本來就在給我的電影《長風貴如月》做插曲?!?p> “真的?你們居然認識?倒是不用我引薦了。說來我們欣賞的都是同一類人,我之后的電影也要找許兮老師幫忙?!?p> 夏南希清冷薄涼的臉上透出一絲訝異,目光滑動一番。
章粹之對于夏南希那淡泊透出的表情略疑,試探的反問了一句:“夏導認識許兮?”
“自然,當初《雕樓》本來就是要請她做背景音樂的。但是不巧沒有合作成。”
章粹之聽到這里,思維也理清了一點。
許兮,碰不得。
夏南希這個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突然深夜到訪,不提別的卻只說要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而這個人偏偏就是他想制理一下的許兮。看來夏南希這話里話外都在提醒他一句話:許兮是我朋友,是我這邊的人,你碰不得。
章粹之又何來的不識趣呢?他可太懂這行里那些彎彎道道了。既然夏南?,F(xiàn)在已經(jīng)登門來發(fā)話了,他還能怎么樣?為了出曾經(jīng)的一口氣和這個首屈一指的夏導鬧僵嗎?不可能!
章粹之臉上掛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著夏南希緩慢的說道:“許兮老師的才能自然是好,既然她還是夏導的朋友,我自然多加的照拂,萬不得有一點閃失?!?p> 聞言,夏南希未再回應,只是優(yōu)雅的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章導休息了,下次見面定要請你吃飯?!?p> 沒有一絲停留的跡象,就像午夜的一場夢,夏南希來的突然離開的也決絕。
挺直的脊背松了下來,章粹之癱在了沙發(fā)上,整個人都頹廢的睜不開眼睛。他努力伸手摘下眼鏡扔在旁邊的扶手上,莫名無力的長吁了一口氣。
氣場,那是一種悄無聲息存在的壓力。
年紀輕輕,卻能有把對方壓垮的氣勢在,真是不能小看了。明明夏南希什么都沒做,只是清冷的笑著說了幾句話,章粹之卻如山洪過境般被架空了氣量。他何時這么怵過一個人?
許兮——
你個寡離的女人,怎么和夏南希這樣的人攀上關(guān)系。
好大的面子呀~~
章粹之的房門外,秋日靜候著,見夏南希走出來后忙打趣道:“明明五分鐘就能解決的事,怎么用了十五分鐘?”
夏南希臉上帶著倦態(tài)緩慢向前走著,淡然問道:“蒼哥酒店在哪?”
“蒼哥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你了,就不用你親自去找他了?!鼻锶罩讣廨p輕抵了一下滑落的眼鏡框。
轉(zhuǎn)眼,夏南希已經(jīng)站到了樓下的某個私人會所里。
倪蒼確實已經(jīng)到了,他穿著寬松的灰墨色絲質(zhì)襯衣靜靜的坐在臺球桌上,手上拿著球桿比著姿勢做出一副十分專業(yè)的樣子。
夏南希走進來的時候,倪蒼收起了球桿從球桌上下來,并走到一旁的桌幾上拿起一杯紅酒仰頭輕飲而下。
夏南希沒有盯著倪蒼看,只是隨意的褪下外套扔在沙發(fā)上,自己倒是慵懶的順勢靠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fā)上。
“蒼哥還在生我的氣?”
倪蒼側(cè)眼,以眼角的余光將剛剛進來的夏南希打量。
“我怎么敢生你的氣?!?p> “沒有生氣最好,我們幾個還是不要太生分。”秋日跟著走了進來,馬上開始化解尷尬的氣氛笑說道。
倪蒼聽完秋日的話,蹙眉冷笑:“在全姓里,我有生氣的資本嗎?”
夏南希轉(zhuǎn)眼清冷的看著倪蒼手里已經(jīng)變得空空透明的酒杯,目光晦暗低迷的收了回來,云淡風輕的輕輕閉上眼睛養(yǎng)神。
倪蒼看著淡薄的夏南希,他明白夏南希雖然嘴上問了他一句,但也僅僅只是問了一句,并不會在乎他真的生不生氣。他的情緒何時能左右孤傲的夏大總攻?想到這里,倪蒼便不再糾結(jié)之前那不痛快的情緒,無趣的倒坐在另一沙發(fā)上。
倪蒼笑著,略帶諷刺的問道:“一張照片就把你勾到這里,真是少見?!?p> 閉目的夏南希微微啟眸,觥籌清空的目光虛離的瞄了一眼對面的壁畫。須臾,他默然轉(zhuǎn)頭對著倪蒼舒緩的回答道:“新電影男二,你演不演?”
問出的問題被冷漠的無視,倪蒼是想罵人的。但是對方是夏南希,他也便罷了。
“為什么是男二?”
“你現(xiàn)在需要轉(zhuǎn)型?!?p> 夏南希再次收回目光,掩藏在細密的眼睫下。
倪蒼漠然搖頭道:“我現(xiàn)在不需要?!?p> 秋日聽了倪蒼的話,心里咯噔一下,略有些焦急:“蒼哥,你現(xiàn)在確實擁有不菲的業(yè)績,但不能被觀眾和娛樂圈給定了型,不然以后你的演藝之路只會越走越窄。你要趁著現(xiàn)在的高光時刻,多接演一些跨越性大的角色才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我沒想在演藝圈待多久,倪氏那邊只給我兩年的時間,兩年的時間足夠我消耗現(xiàn)在的輝煌?!?p> 話到這里,夏南希沉頭幽幽森森的反問道:“蒼哥,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兩年的時間就限制了你的理想,一個倪氏就把你圈住逃不出來?”
“我掙扎了,可是沒用,我不是你夏南希?!?p> “你所謂的掙扎就是在娛樂圈里放假消息拉上我出柜?這算什么?你自然不是我,因為你的眼睛從來沒有向下俯看過?!?p> 倪蒼被夏南?;氐恼Z塞,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他沮喪的伸手將額前的碎發(fā)揉亂,一遍又一遍,略有些開始焦躁。然后狠狠一跺腳,咬著暗啞的聲音說道:“牽扯到你,是我的錯。但是南?!乙呀?jīng)向命運求饒了,我已經(jīng)喪失了斗志,我沒救了……”
“倪氏沒有吃了你,別把自己說的那么絕望。”
夏南希說著,側(cè)身探手握住倪蒼放在一旁的空酒杯,然后伸手等著秋日,秋日怔神靜看了一眼坐著的倪蒼,想說什么,但見夏南希瞄向他的目光,便直接從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瓶酒過來遞到了夏南希手中。
接過酒瓶,夏南希直接將手中的空酒杯給倒?jié)M,輕緩的放在倪蒼身旁。
“咽不下這生活,你總有勇氣咽下這杯酒吧?”
夏南希說話間,那傲慢與冷漠簡直被他的眉眼運用的游刃有余。
倪蒼緩慢移開雙手,低垂的頭無力的掃了一眼身旁的酒杯,杯子里滿滿快到溢出的暗紅色液體如同瑰麗的寶石,在毫無欲望的黑夜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擦過酒杯的目光無意的掠過夏南希的神情,那是被黑暗漸漸吞噬的樣子,很是清俊邪魅又很可怕高冷。
伸手,倪蒼將那杯酒仰頭狠狠一口悶下。他喝的有些急,所以額間已經(jīng)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放下酒杯的時候他那清麗俊逸的面影已經(jīng)暗沉下憂愁。
“南希,你真是比倪氏更讓人厭惡的存在~~”
倪蒼說出這句話就起身要走,可是走出兩步,腳上便有些飄,他慌忙的一把扶住了身旁的臺球桌,努力的睜了睜開始恍惚的目光。
秋日上前諷刺的笑道:“蒼哥,你不能當著南希的面說大實話?!?p> 夏南希聽了倒是無所謂:“蒼哥你好好想想,全姓里不差一個倪氏,你若一味逃避不去適應你的位置,你們倪氏到你這里做個了結(jié)也沒什么?!?p> 倪蒼硬撐著身體,回頭怔怔的看著夏南希。
“你居然拿倪氏威脅我?!?p> 正身,對著倪蒼閑散清冷一笑,只一秒便很快收回。夏南希起身,利落從容的站到倪蒼面前,以一種若即若離的姿態(tài)陰沉的低語道:“倪氏算什么,我在乎過嗎?”
這話換個人說出來,倪蒼會覺得好笑是在放屁??上哪舷Uf出來,倪蒼會感到萬念俱灰。
“我回倪氏,我回倪氏行了吧?”
“蒼哥,倪氏是要回的,演戲也不能耽誤?!鼻锶論踹^夏南希,站到了秋日身前,一把將身體開始下沉的倪蒼扶了起來。
倪蒼聽著秋日的話,茫然的臉上溢出了疑惑。
秋日微笑道:“南希是個壞孩子,他的話你可以聽,也可以不聽,畢竟倪氏與你的關(guān)系必須由你自己處理。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找到一個權(quán)衡點,演戲和倪氏你是可以同時擁有的?!?p> 夏南??刹皇菈暮⒆舆@么簡單,他可是魔鬼。
以天使之勢養(yǎng)出的地獄惡魔。
縱然他是那么的讓人心生惡寒,但卻還是壓抑不住那種想要靠近試探的心。
夏南希……
一個極致陰霾的缺點。
“沒到死之前,你都可以做掙扎。蒼哥,你還不懂嗎?”
夏南希站在秋日身后,對著倪蒼喃喃低語。話畢,他便優(yōu)雅灑脫的離開了。
空留倪蒼和秋日還在原地。
倪蒼透過秋日的肩角看著那抹寒意凜凜的身影悄然消失在眼前,心里是暢然又是若失的。
“男二號嗎?”
“嗯。”
“我接?!?p> “過幾天我把劇本給你送來?!?p> “扶我回酒店,我覺得我已經(jīng)走不動了?!?p> “一杯酒就把你灌倒了?”
“秋日……”
“好的,蒼哥。我不說了?!?p> 是的,秋日扶著倪蒼回酒店了。倪蒼可不是一杯倒的人,他只是在夏南希來之前喝了些壯膽,后來夏南希給他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他那時情緒焦躁,喝的又比較急,所以那一大杯后他便開始理不清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