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張洋白墨他們之外，陸續(xù)又有好幾十人加入了緊急避難行列。億萬老大沒有放棄白墨的意思，本來就無計可施的白墨此時在人屋檐下，除了當跟屁蟲也沒別的辦法。大家緊張地更換了好幾種交通工具，終于來到了安全屋。容納了近百人仍舊空蕩的安全屋實在有點太大了，完全顛覆了白墨對“安全屋”三個字的理解。安全屋內(nèi)裝飾豪華，墻壁上掛滿名畫，角落里擺放著價值連城的雕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藝術(shù)館。最里面的墻壁上掛著一些智能武器，都是前代或者更早的產(chǎn)品，能給人帶來的安全感十分有限。明顯是武器主人的億萬本人明顯沒有穿戴武器的打算，他坐在隨從搬來的氣派座椅上，開始不停地更換地址嘗試連線通話。億萬作為愚昧黨的重要首領(lǐng)，肆無忌憚地使用手環(huán)通訊讓白墨感到驚訝。
進入安全屋之后人們安靜了許多，聽不見隆隆的炸裂聲音，老鬼開始關(guān)注億萬的通話內(nèi)容。五分鐘內(nèi)億萬已經(jīng)換了十幾個聯(lián)系地址，最短的通話只說了兩句就被對方切斷了，還有更多的通話根本沒有接通。億萬的表情從不耐煩變成認真，認真變成不滿，不滿變成憤怒，憤怒再變成懇求。突然間安全屋一陣劇烈震動，打斷了億萬的求援。震動后一切更加安靜了，大家都不說話，抬頭看著正在落下灰塵的頂棚。事務(wù)官又一次急匆匆跑到億萬身邊說了幾句話，億萬激動地拍著大腿站起來吼了幾句什么。
“戰(zhàn)爭機器入場了，像是世界軍的裝備?！?p> 老鬼對白墨說完，白墨的內(nèi)心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如果是李霖海和世界軍站在一起了，那這一切發(fā)生的也太快了點。白墨了解世界軍的血腥手段，很可能比在場的所有人了解得都多。白墨不想被抓回去，但更不想讓這么多人因為他而白白送死。張洋緊張地護著莉莉安，他的驚恐情緒讓白墨覺得他想撒謊。白墨咬了咬牙，邁步走近億萬剛想開口說話，億萬的手環(huán)突然響了起來。這是一則影音訊息，畫面里有一位軍官模樣的人，就站在隱形飛機第一次降落時進入的洞口：
“你還有五分鐘時間把人交出來，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乖乖聽話你可以再多活兩天，否則你們就一起死。說句實話，我倒是希望你別聽話。就算把整個國家都埋了我也無所謂，我早就想把你們這幫老鼠殺光了，哈哈。就這樣，五分鐘，你自己選?！?p> 億萬的臉很紅，訊息播放結(jié)束后，億萬的手下開始吵嚷起來。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不懷好意地用眼睛瞪著白墨他們幾個。老鬼和張洋的師兄師姐把其他幾個伙伴擋在身后，雙方的情緒都緊張起來。億萬老大吼了一聲，手下們安靜了下來。
“我去！”
白墨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去，沒事兒。他們就想把我抓回去，我走了就沒事兒了。而且說實在的，那邊的環(huán)境待遇比外面確實優(yōu)越多了。我這才出來半天就有點煩了，太折騰了，吃的也不好，估計睡覺也睡不好。這日子實在不適合我，張洋你還行，你倒頭就能睡，吃什么都香，你就別跟著我了。我可不行啊，我矯情，我還是回去過我的貴賓生活吧！再見了各位！”
“你不許走！”
張洋一把拉住白墨的胳膊，白墨肩膀的傷還沒好利索，疼的白墨一咧嘴。
“你不是說那地方就是個監(jiān)獄嗎？！在里面和外面通個話都不行，親爹葬禮都不讓你參加。你知道我為什么愛吃火鍋嗎？因為吃火鍋熱鬧！好吃好喝不能和兄弟分享有什么意思？你是個人，不能給他們當動物一樣圈起來！”
“嘿！你小子行啊，思想境界進步了。以后好好教孩子，別跟你似得一根筋。順便給孩子講講我的故事，讓孩子多務(wù)實，少點好奇心?！?p> 先生的故事白墨還沒來得及講，不知道回去之后還能不能和先生聊天作伴。白墨不敢多想，他怕想得太多就走不動了。他摸了摸口袋里裝著先生智芯的小盒子，那是先生存在過的證據(jù)，也是他和白墨之間的牽絆。張洋的眼圈已經(jīng)紅了，他雙手薅著白墨的衣領(lǐng)，對著白墨的臉大喊：
“不管你說什么，你就是不許走！你要是再提一個‘走’字，我打斷你的腿！”
“就走，怎么著？！”
白墨也急了，扯著嗓子和張洋對吼。老鬼一把把張洋甩開一邊，給了他一個嘴巴。張洋委屈的像個孩子，蹲在地上流淚。老鬼轉(zhuǎn)過身，用凌厲的目光盯著同樣眼角閃光的白墨：
“我記得你比我那傻徒弟聰明不少?。吭趺匆哺粯臃笢喣?？你沒聽見人家怎么說的？人家說了‘死活不限’。你還以為人家想活捉你？而且人家不光是你，張洋也得跟著，還有我，還有張洋的孩子……你怎么就覺得這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兒了呢？”
“我比你們重要?！?p> “你憑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對李霖海有用，而且我知道了太多秘密。他不想讓我死，但是也不能讓我自由地活著。假如我能回到他的手里乖乖當個傀儡，他會更愿意讓我活著?！?p> “世界軍就在頭頂上，你要是說宋遙塵想要你還有可能有活路。李霖海他在世界軍這沒那么大能量?！?p> “你不知道，其實他們兩個之前一直有合作。從現(xiàn)在的局勢來看，他們一定是又開始合作了。沒有世界政府的默許，世界軍不可能突然出現(xiàn)在拉莎國境內(nèi)。世界政府是李霖海的勢力范圍，包括咱們這位豪爽的億萬一直被拒，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都是李霖海的安排。李霖海在所有愚昧黨派系里都有間諜安插，政府里他的人更多。之前世界軍之所以無法繞過政府阻力全面屠殺愚昧黨，實際上就是李霖海從中設(shè)置了阻礙。如果沒有清除愚昧黨這件事占據(jù)精力，以宋遙塵的實力，下一步要做的肯定就是和李霖海分權(quán)。不過現(xiàn)在我剛好成了他們兩個放下爭執(zhí)的平衡點，所以只要把我交出去，你們就都有希望活?！?p> “好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是假如是因為你‘知道的太多’所以不得不滅你的口，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李霖海不懷疑你已經(jīng)在我們中間公開了那些秘密？你如果真對李霖海有足夠的了解，那你就應該知道他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的。所以不論你死活去留，我們剩下的這幫人，從咱們見面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都沒有活路了。連億萬他們也不例外?！?p> 老鬼說的沒錯，李霖海就是那樣的為人。白墨心頭一緊，他的潛意識里也明白這個邏輯，只是不敢做深入分析。老鬼點醒了白墨，是他害了所有人。白墨也像張洋一樣蹲在了地上，他后悔當初看了那些不該看到的代碼，后悔自己的好奇和固執(zhí)，后悔做成了一件自己無法控制走向的事情，更后悔一步步拉了更多的人下水。他拼了命地想找出一個辦法，只要能讓其他人活下來，他自己怎樣都無所謂。白墨雙手抱頭撕扯著頭發(fā)，敲擊著腦袋，試圖刺激它趕快激發(fā)出足夠的潛力創(chuàng)造奇跡。
距離那位高傲的軍官給出的時限還剩三十秒，億萬對眾人大聲說了句什么，人們立刻都站起身。老大又對老鬼點點頭，老鬼把手放在左胸上微微欠身致敬。安全屋中央的地面開啟了一道暗門，所有人跟著億萬魚貫而入。震動再次來臨，把安全屋搖晃得看起來一點也不安全了。張洋拉起白墨，發(fā)現(xiàn)白墨好像丟了魂一樣沒有力氣跟上人們的步伐。張洋二話沒說，一下把白墨背了起來，緊跟在莉莉安身后緩步前進。
暗門里的步道看起來十分原始，好像從來也沒有人走過一樣。除了億萬之外，其他人好像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條密道?？部啦黄降男÷夫暄讯拢飞线€不時出現(xiàn)岔路迷惑視覺。那些刻在隱秘的地方只有億萬本人才能識別的標記，是他們唯一的路標。突然傳來的一聲爆裂嚇得眾人暫時停下腳步，接著是一陣持續(xù)的坍塌和悶響。安全屋不在了，里面那些藝術(shù)品也隨之覆滅。所幸一起逃生的人一個沒少，人們緊張有序地走在狹窄的地道里，不知道前方是何處，也不知道未來在何處。
走了十幾分鐘，地道的高度越來越低，張洋不得不放下白墨攙扶著他一起行走。白墨在痛苦的自我否定和自責中沉浸著，仍然想不出任何辦法解圍。他必須承認沒有那樣的智慧，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死路一條，所有人都要死。最恐怖的是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活了下來。白墨認真地覺得，如果能死在其他人的前面，那將會是他的福氣。不知為何，白墨在這時候又想起了先生。如果是先生的話，說不定會想出個像樣的對策來?？上壬辉谏磉?，而且很有可能先生已經(jīng)不在任何地方了。先生能禁得住整個基地的敵意嗎？那些能量涌動對先生造成了多大影響？為什么先生沒談及這部分內(nèi)容呢？白墨又摸了摸兜里裝著先生智芯的小盒子，智芯里面是先生一生的故事，如今就連它也要被帶入絕境，消失在暗無天日的地表之下。
“除非先生的理論是真的?！?p> 一閃而過的念頭讓白墨打了個激靈，好像觸電了一樣，把張洋也給嚇了一跳。
“怎么了？沒事兒吧？”
“張洋……你相信我嗎？”
“廢話！我當然信你！哎，但是你別來這套啊，你就是說破大天我也不可能放你走，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跟你說其實我也不想死，但是讓我看著你送死我肯定做不到！”
“好，我答應你我不主動離開。但是你也答應我，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說假如我自己不小心死掉了，你們就把我的尸體交出去?！?p> “嘖！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白墨不再說話，他閉上眼睛認真地回想先生說過的話，回想了先生的那套華美復雜的程序，回想了曾經(jīng)導入過的一系列關(guān)于智芯語言的知識。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白墨已經(jīng)累得滿頭大汗，發(fā)現(xiàn)人們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相對大點的空地里。這片空地連接著很多岔路口，很多人都氣喘吁吁，看起來是準備做一次短暫的休息。有人小聲地嘟囔著什么，聽語氣像是在抱怨。隨后又有別的聲音加入進來，沒多大一會兒，聲音已經(jīng)相當大了。億萬高聲制止了兩次，效果不是很好，張洋的師姐薩沙也加入了討論，可惜不僅沒能平息事態(tài)，反而把矛盾激化了。大部分雪人的黨員都躁動起來，站起身朝老鬼移動，老鬼把臉色一沉，看樣子隨時都可能會動手。師兄師姐站在老鬼兩側(cè)，就連張洋和蘭瑟也走上前去準備支援。億萬趕忙擋在老鬼面前，對著人群喊話。人們已經(jīng)不在乎他說什么了，億萬無奈地搖頭，轉(zhuǎn)身大聲對著老鬼喊起話來。老鬼根本就沒費工夫和他吵，他當機立斷地大跨步上前，突然把億萬挾持在刀尖之下。
眾人停下了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想成為害死自己老大的人。不過所有人也都知道，局勢何時變得更壞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情緒已經(jīng)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沒人看著白墨。更沒人看到白墨做了什么。就在人們對峙爭吵得最兇的時候，白墨悄悄從兜里掏出來裝著先生和老白智芯的小盒子。他把自己的舊智芯從一側(cè)的卡槽中抽出，小心地放進盒子裝好，又把先生的智芯拿在手里，看了看張洋的背影，平靜地插進騰空的卡槽中。
白墨瞬間暈倒了，人們這才想起來關(guān)注這個引出麻煩的青年，張洋趕緊回身扶起白墨的頭。
“白胖子！你怎么了？！說話！”
白墨的呼吸急促，牙齒打顫，瞳孔一會兒放大一會兒縮小。張洋急得不行，莉莉安也無計可施，蘭瑟努力地回想他那少得可憐的醫(yī)學知識，完全幫不上忙。而老鬼和另外兩個徒弟根本沒法分心照顧身后發(fā)生的事情，他們面前情緒激動的革命黨人正在逐漸顯露出暴徒的一面。過了快三分鐘，白墨終于閉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緩下來。人群已經(jīng)靠得很近了，億萬的臉上掛滿了汗珠。
突然，白墨睜開了眼睛。張洋又驚又喜，想開口問白墨點什么，可他覺得白墨有點不一樣。具體是哪里不一樣說不清楚，只是覺得有種陌生的感覺，白墨臉上的愁云散了，眼里似乎閃耀著星河。
“老鬼，把他的智芯給我?！?p> 老鬼巴不得能出點什么事情趕緊破局，看到白墨堅定的眼神，他想都沒想就按著億萬的手，強制抽出了他的智芯后，讓張洋交到白墨手里。白墨站起身，舉起雪人老大億萬的智芯，一步步走到莫名其妙的人群面前。當著眾人的面，把億萬的智芯插進自己的卡槽。
所有人都驚呆了，老鬼也放下了匕首。張洋反應過來想要阻攔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人們認為白墨大概會立刻死掉或者瘋掉，用這個辦法解決大家眼前最大的問題，每個人都為白墨感到惋惜，但同時很多人也覺得解脫。安靜的一分鐘過后，人們所期待的沒有發(fā)生。白墨睜開了眼睛，人依舊好好的。
“我說億萬，你外面那么多情人你媳婦知道嗎？而且你也太懶了，所有情人都用一個昵稱你就不怕搞混了？你說要是現(xiàn)在你媳婦在這兒，是不是沒等世界軍攻進來，你就原地陣亡了？別裝傻了，我知道你會漢語?！?p> 白墨說著，把億萬老大的智芯取出來又還了回去。億萬伸出微微顫抖的兩手接過智芯，看看白墨又看看震驚了的人群，他緩緩地把智芯重新插好，對白墨單膝跪地。
“任您驅(qū)使！”
接著有更多人對白墨屈膝。轉(zhuǎn)眼之間，還站著的人就只剩下了白墨和張洋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