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沙海：散兵尋財

　　段少華、梁和景發(fā)了一筆小財，只不過還沒有落袋為安。

　　入冬以后，沙漠里的日子孤寂又難耐?！按蠡鹁妗币琅f日夜不停地噴火，大火爐也燒的通紅，工棚里溫暖如春。

　　晴天的時候，太陽一出來，枯黃的葦葉上、沙包背陰處夜晚結(jié)的一層薄霜轉(zhuǎn)眼就化了。正午，太陽當(dāng)頭照的時候，竟然有一點點熱乎乎的，讓人昏昏欲睡。陰天就完全不一樣了，天地一片混沌，分不清白天黑夜，工棚外一片狂風(fēng)的嘯叫，嚇得兩個人緊緊頂住地窩子的鐵皮門，和大黃狗一起直喘氣。

　　發(fā)財?shù)氖虑檫€得從幾天前說起。幾天前天氣不錯，段少華、梁和景閑無聊，一起沿著蘆葦蕩瞎轉(zhuǎn)。梁和景看見有一截鍍鋅管露在沙土外面，順手往上一抬，沒想到鍍鋅管一下子從沙土里冒出來十幾米，兩人順著管子一直扒，竟然有500多米，鍍鋅管接頭處的管箍用手輕輕一扳就斷了，一會功夫鍍鋅管就碼了一堆。鍍鋅管的盡處是個廢棄的設(shè)備屋，破爛不堪，油污滿地。陳經(jīng)理曾說過，他們只管看護(hù)營區(qū)，營區(qū)外圍空蕩蕩的沒啥值錢的東西，那么這堆鍍鋅管就是石油井隊搬家時的遺棄物資了。段少華在哈密工地上看見過鍍鋅管用在自來水、暖氣管道上，知道這玩意挺值錢，是廢舊物資回收站的搶手貨。

　　可是在這茫茫大沙漠里鍍鋅管賣給誰呢？只好暫時存在這里吧。

　　鍍鋅管事件啟發(fā)了他們。從此，只要天氣好，兩個人，一條狗，就警惕地在營地周圍轉(zhuǎn)圈，看見地上有廢銅爛鐵就仔細(xì)撿起來研究一番，看是否有經(jīng)濟(jì)價值。油田有一次派人來巡查，剛好碰見他們在營地周圍不停溜達(dá)，連連表揚他們對待工作盡職盡責(zé)，起到了表率作用。

　　可是饒是他們盡職盡責(zé)，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意外地驚喜。梁和景有一次半夜突然把段少華搖醒，兩眼放光：“段哥，我有個發(fā)財?shù)拈T道！”段少華睡眼惺忪，以為他睡癔癥了，不耐煩地說，“天大的事明天再說。”“你看見輪南作業(yè)隊滿地的酒瓶沒有？那可是寶貝啊?！笔前?，我咋沒想到！我一激靈。在塔里木沙漠里討生活的人，無論是石油工人，還是像我們一樣的施工隊，收入都不低，又都喜歡喝酒解乏解悶，誰會在乎酒瓶子？我倆越想越興奮，睡不著覺，認(rèn)真討論著細(xì)節(jié)，把大黃狗攆得滿工棚亂跑。

　　第二天，段少華就騎著摩托車，帶著梁和景就往輪南小區(qū)跑。

　　經(jīng)過幾個月的快速建設(shè)，輪南作業(yè)區(qū)已經(jīng)被叫做輪南小區(qū)了，有了飯館，商店，通了電，一條寬闊的砂石路逐漸成形，像一條長龍伸向大漠深處，這條長龍就是后來舉世聞名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公路。

　　輪南小區(qū)里果然不出所料，溝渠里，路邊，營房邊，到處散落著各種各樣的酒瓶，飲料瓶。有高檔的茅臺、五糧液，也有一般的伊犁老窖，巴州大曲，更多的還是啤酒瓶，除了本地賣的西涼，XJ啤酒，還有本地少見的青島啤酒。兩個人找了個手推車，投入了忘我的勞動。天快黑的時候，已經(jīng)撿了二十幾車酒瓶，全部堆放在陳經(jīng)理的辦公室后面。這時候兩個人才覺得饑腸轆轆。

　　回到工棚，兩個人胡亂煮了點掛面吃，飯后馬上開始算賬，梁和景估計酒瓶可以賣五百元，段少華說只有三百，因為還要刨除雇車的費用。三百也不少啊，兩個人在發(fā)財?shù)南矏傊谐寥雺羿l(xiāng)。

　　第二天兩人休息了一天，決定還是繼續(xù)去撿瓶子。當(dāng)他們來到輪南小區(qū)，想欣賞勞動成果時卻驚呆了：撿來的酒瓶只剩下一半，還有另一半不翼而飛。

　　這一下兩個人簡直氣瘋了。在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竟然還有賊？兩個人看著寂靜無人的空曠工地，想不通賊從何來。不過既然賊來了一次，肯定會來第二次。兩人尋思，這個賊最可能來的時間是中午，因為出沙漠還要留出時間，于是決定守株待兔，抓個現(xiàn)行。

　　在輪南小區(qū)連續(xù)等了幾天，都白瞎功夫了。第四天中午，兩人正沮喪地準(zhǔn)備回去，只見遠(yuǎn)遠(yuǎn)開來了一輛輕貨，徑直開到了瓶子堆前，從車上下來兩個人，沒做任何猶豫就準(zhǔn)備往車上裝瓶子。兩個人一人拿了一根木棍沖了上來，車上下來的兩個人都愣了。等看清楚兩人，段少華不禁把棍子扔了，大聲叫一聲，“老楊叔！”，老楊看清是他們后也笑了，“聽陳經(jīng)理說，你在這干活哩，還中吧？”

　　老楊是從哈密把所有的鋼模板都運到輪南小區(qū)的工地后，專門到工地來盤點實物的。前幾天一過來，一看這里有那么多瓶子，以為是陳經(jīng)理讓人撿的，反正回去也是空車，就拉到LT縣賣了。在輪臺辦了其他事，又給他們買了些菜，所以才會返回來。

　　段少華心里一直對老楊有感激之情。沒想到在這里又意外地見到老楊，不由得有些激動。老楊讓段少華騎摩托車回桑塔木，他一會就到。等段少華在桑塔木的工棚前支好摩托車，老楊的車也到了。段少華就把撿酒瓶子和鍍鋅管的事給老楊說了一遍，老楊看了看鍍鋅管，說“這些鍍鋅管都是工地開工后要用的，拉到工地上就能排上用場。給你倆一人多算兩個月工資吧，酒瓶子我?guī)湍愣祭?，賣多少算多少，以后讓陳經(jīng)理把錢捎給你?！倍紊偃A對老楊是百分之百信任的，高興地直點頭。

　　老楊說，塔里木沙漠野兔子多，可以逮一些改善伙食。還教他們在這里如何套兔子：把細(xì)鐵絲做成活扣，綁在紅柳枝上，放在有兔子腳印的地方，兔子經(jīng)過時就會自投羅網(wǎng)。

　　老楊把米面菜卸下來，說下次再見面春節(jié)后了。段少華把村頭三大爺家小賣鋪的電話號碼給了他，請求他回去打個電話，給爹娘傳個話。梁和景嘴巴也動了動，好像有話說，最終沒有吭氣。

　　老楊走后，段少華和梁和景仔細(xì)算了算，在這里呆到3月，就滿4個月了，一個月300元，就是1200元；老楊再給兩個月工資，是800元，酒瓶子能賣300元，一人150元，那么總共每人可以拿2150元。兩個人都被這結(jié)果嚇了一跳，反復(fù)核對無誤后，在盤算這筆錢如何開支中沉沉睡去。

　　1993年1月22日，除夕了，這是個大日子。梁和景一早就把套來的一只野兔子剝了皮，炒了一鍋紅燒兔丁。段少華燜了一鍋米飯，運氣加手藝都不錯，軟硬剛合適。兩人就著兔肉，吃完飯。離家大半年了，還沒有好好看過電視，兩人決定今天到輪南小區(qū)去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他們打聽清楚了，輪南小區(qū)里還有人在單位值班，值班室有電視。

　　五點多種，兩個人洗了澡，騎著摩托車到了輪南值班室。值班室有七八個人，見到他們，得知是桑塔木作業(yè)區(qū)的，熱情地又倒水又遞糖。八點整，春晚準(zhǔn)時開始，幾個人被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小品《擦皮鞋》逗得前仰后合；當(dāng)閻維文唱起歌曲《想家的時候》的時候，幾個人眼睛又都濕潤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想家的時候很甜蜜，家鄉(xiāng)月就撫摸我的頭，想家的時候很美好，家鄉(xiāng)柳拉著我的手。想家的時候有淚水，淚水卻伴著那微笑。流想家的時候啊，更想為家做點事。哪怕離家這么遙遠(yuǎn)，這么久，想家的時候啊，不怕離家千里遠(yuǎn)，就怕讓家捆住了腳和手。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想家的時候不說話，爹娘仿佛走到我身后......”，這首歌唱完，七八個人倒有五六個人眼淚汪汪，其中有人更是哭出了聲，哽咽著說一年沒回去見父母了。段少華的心里也酸酸的，忽然感覺自己就是《射雕英雄傳》中的郭靖，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可是誰是黃蓉呢？段少華不禁自嘲地笑了。

　　看完春晚已經(jīng)半夜了，段少華騎摩托車帶梁和景開了五公里多后，摩托車熄火，再也發(fā)動不著了。段少華罵了幾句，兩個人只好把摩托車放下，準(zhǔn)備走路回去，好在“大火炬”就在前方，路也很熟，堅持走個八九公里，也就到了。

　　當(dāng)兩人離工棚還有1公里時，不禁驚呆了：工棚正冒著濃煙，看樣子馬上就要著火了！兩人急忙拿起鐵鍬，沖進(jìn)工棚，把沙土拼命往大火爐上蓋，被煙霧嗆得只喘不過氣。段少華突然想起來石油宿營地里有滅火器，急忙跑去拿了兩個滅火器，朝大火爐一陣狂噴，火爐內(nèi)火苗滅了，只有天然氣發(fā)出絲絲冒氣的聲音，段文華關(guān)掉了閥門，驚魂未定地看了看梁和景，兩個人都是一臉煙灰，你看我，我看你，帶著劫后余生的痛快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天亮了，93年是農(nóng)歷雞年，那一年大年初一的太陽格外動人。

　　好運來了似乎擋不住。

　　兩個人春節(jié)過后又盯上了門口的蘆葦蕩。那片蘆葦蕩有兩千平米，春天下雨就綠了，秋天刮風(fēng)就黃了；這種輪回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塔克拉瑪干沙漠公路需要大量的蘆葦做“沙障”，就是用蘆葦組成一個個正方形，被稱為“草方格”，一個草方格約需要1.2公斤的蘆葦。沙漠公路兩側(cè)，草方格帶向外側(cè)延伸90到110米，這樣沙丘很難被風(fēng)吹動，沙子就這樣被固定住了。草方格的蘆葦基本上來自幾百公里外的博斯騰湖，運費就讓人咂舌，為何不能把這個蘆葦用上呢？

　　說干就干，兩個人從撿來的破爛里找出一把豁口的砍刀，一片鋸片，開始了割葦子的工程。割葦子可比割麥費力多了，葦子又高又粗，割起來十分費力氣，工具又不趁手，兩人干了一會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得暫時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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