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東窗事發(fā)

　　“來了啊?！背遍L長心里驚濤駭浪，問出來的問題卻風(fēng)輕云淡。

　　就好像他不是在車門打開的那一秒，才知道來的人是誰，而是一個早早就已經(jīng)約定好的見面。

　　“嗯，來晚了?！睕]等閘門全打開，就這么直直地快步?jīng)_了過來，給了潮長長一個擁抱。

　　慣性太大，潮長長差點后退一步。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這是哪對久別重逢的情侶。

　　潮長長被這個明顯比【打招呼】的時間要來得更長一些、還帶點顫抖的擁抱，弄得有些進退維谷。

　　“葛媽，你再不把我放開，我可能會產(chǎn)生某些不必要的誤會?！碧^了生命中短暫而又漫長的三個月，潮長長痞得一如從前，“咱們這情況，算是母子還是師生好??？”

　　“你怎么樣??？”葛功明松開潮長長，上下打量了一下。

　　“我能怎么樣，我當(dāng)然是很好啊。好吃、好喝、好睡，活少工資不少，哪兒哪兒都是好。”潮長長避開了葛功明滿是探尋意味的目光，非常努力地扯起自己的嘴角，“天是我的，地是我的，整個庫區(qū)都在我的腳下?！?p>　　“你都瘦成這樣了，還吃好、喝好、睡好？你這都還沒我上次見你的時候狀態(tài)好?！备鸸γ髋牧伺某遍L長的肩膀，又拍了拍潮長長的背，完全不相信他笑著說出來的這些瞎話。

　　“怎么可能，我現(xiàn)在狀態(tài)不要太好?，F(xiàn)在是以瘦為美好嗎，你看我這兩米的大長腿，超模見了我，都得靠邊站。”

　　潮長長就這么站在倉庫的閘門后面和葛功明說話，一點都沒有要請他進去的意思。

　　他的庫管宿舍，沒有好客的條件，也沒有好客的物資。

　　在這個孤寂的夜晚，葛功明的忽然出現(xiàn)，讓潮長長覺得溫暖的同時又心生尷尬。

　　吳姐要是還在，還可以找吳姐要杯茶什么的。

　　他現(xiàn)在真的是連熱水都沒有。

　　潮長長并沒有覺得自己的住宿條件有多么不好，都首負(fù)了，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不想讓葛功明看到。

　　大概，在潮長長的內(nèi)心深處，他真正害怕的，不是他自己會丟面子，而是葛功明會傷心。

　　…………………………

　　葛功明一直把潮長長當(dāng)成自己吹噓的資本，從他還是生活老師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

　　潮長長還是【十大神獸之首】的時候，就聽過葛功明給在老家的爸爸媽媽打電話吹噓，“你兒子現(xiàn)在可出息了，首富的兒子那都是你兒子的學(xué)生，見到都得叫你兒子一聲葛老師?！?p>　　做了十幾年首富兒子的老師，一下接受不了自己的得意門生變成失信被執(zhí)行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除了這個，葛功明更不能接受的，應(yīng)該是他看著長大，一心當(dāng)作學(xué)習(xí)門面的學(xué)生，出不了國，上不了學(xué)。

　　明明是考神，卻淪落到守倉庫，最關(guān)鍵，他還沒有辦法幫他。

　　上一次到山村找潮長長回來沒幾天，葛功明就從中介那里收到了劍橋給潮長長發(fā)的無條件錄取通知。

　　照道理，以葛功明對和潮長長有關(guān)的事情的執(zhí)著，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二個周末，還要繼續(xù)過去勸說。

　　臨出發(fā)前，被揚言要舉報葛功明的云朝朝給攔下了。

　　云朝朝和葛功明說，她找人查過，潮長長至少被兩家銀行債權(quán)人，申請限制出境。

　　葛功明在YC十一年半，在教育界，多多少少也積累了一些資源，到了金融圈，就基本是兩眼一抹黑。

　　潮長長相信葛功明不會把他也和潮一流一樣，成了失信被執(zhí)行人的事情告訴云朝朝。

　　葛功明更加清楚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限制出境一類的事情，潮長長要是不說，葛功明根本連想都想不到。

　　潮長長沒有在家里出事之后逃離，是放不下重傷的潮一流和情緒崩潰的贏曼而，并不是走到機場被人攔下，或者什么樣的“東窗事發(fā)”。

　　就連潮長長自己，都只是推測，并不確定有沒有債權(quán)人申請限制他離境。

　　云朝朝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說至少有兩家銀行，讓葛功明剛剛拿到的Offer都變得燙手，不知道要怎么和潮長長說，也不知道要怎么勸。

　　云朝朝當(dāng)時和葛功明說，她可以幫忙去說，還可以說服潮長長出來繼續(xù)念書或者工作，只要葛功明愿意把潮長長人在哪里告訴她。

　　葛功明不知道是魔怔了還是怎么了，就真那么答應(yīng)了。

　　于是就有了，葛功明探望過潮長長一個禮拜之后的那副神仙姐姐的對聯(lián)。

　　葛功明知道潮長長沒多久就到省會來了，就覺得自己沒有信錯人。

　　云朝朝回來之后說，應(yīng)該給潮長長一點時間，讓他自己慢慢走出來，葛功明這么大一個教務(wù)處主任，也就信了這個邪，還想著同齡人可能交流起來更有效率。

　　葛功明沒有想過，云朝朝說讓潮長長出來繼續(xù)念書和工作，是讓他來工業(yè)區(qū)看倉庫。

　　在葛功明美好的愿望里面，潮長長就是要參加今年的高考的。

　　云朝朝的成績擺在那里，讓葛功明對潮長長的高考又多了幾分信心。

　　潮長長意外，一直到高考，云朝朝都沒有找過他。

　　葛功明比意外還多了生氣。

　　礙于云朝朝要參加高考，就硬生生地忍著沒說。

　　等到高考一結(jié)束，就怎么都要第一時間過來看看潮長長。

　　他居然就信了績優(yōu)生會給潮長長安排一個有前途的工作，這算的哪門子葛媽。

　　…………………………

　　葛功明是在倉庫閘門才打開一條縫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下車，沖了進來。

　　等到閘門徹底打開，載他過來的商務(wù)車，就直接開了進來，停到了一號倉庫的門口。

　　潮長長一開始以為在商務(wù)車?yán)锩娴呐?，竟然真的從商?wù)車上面走了下來。

　　這讓某位可勁兒地吹噓自己兩米大長腿的庫管很是有些尷尬。

　　他是什么樣的狀況，瞞一瞞葛功明可能還有點辦法，要是當(dāng)著云朝朝的面，就真的和只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似的。

　　不知道是有太多的東西要拿，還是要給潮長長和葛功明留點單獨說話的時間，云朝朝下車拿著個大包直接進了一號倉庫，司機跟在她的后面，提了足足有四個大包。

　　潮長長的尷尬降到了最低值，莫名地還生出那么一丁點的失落。

　　“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备鸸γ鳑]看出來潮長長的心理有什么變化。

　　一號倉庫和六號倉庫，雖然已經(jīng)包在了同一堵圍墻里面，但離得還是有些遠。

　　商務(wù)車?？恳惶杺}庫，完全不在【見面打招呼】的距離之內(nèi)。

　　葛功明主動提了，潮長長也不好再攔著。

　　“你買了這么多書??？”葛功明進庫管宿舍的第一反應(yīng)，和潮長長當(dāng)時的驚訝差不多。

　　潮長長猶豫了一小下，決定實話實說：“不是我買的，我來這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

　　潮長長的這個回答，讓對云朝朝有些“怨氣”的葛主任不免有些意外。

　　葛功明挑了挑眉：“都是學(xué)習(xí)部長給你準(zhǔn)備的？”

　　葛功明翻了翻桌子上的書和資料，發(fā)現(xiàn)都是新的。

　　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把“怨氣”撒在潮長長還是云朝朝的身上。

　　房間沒有多余的椅子，葛功明非常自然地在潮長長的單人床上坐下。

　　他照顧【十大神獸】的時候，也是這么坐著，一個個給蓋被子收拾床鋪。

　　【神獸】終于是長大了，學(xué)會了自己收拾床鋪。

　　葛功明掃了一眼，很快就掃到被潮長長從書桌移至床頭的那十六本絕世秘籍。

　　“有時間不知道學(xué)習(xí)，關(guān)顧著在這看……”原本準(zhǔn)備好用來批判的話，在看到秘籍內(nèi)頁之后，直接被葛功明吞回了肚子里，“這是學(xué)習(xí)部長的學(xué)習(xí)筆記??？”

　　有那么一瞬間，葛功明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要說些什么，“你既然……都有認(rèn)真在學(xué)，是不是……有想過要參加高考？”

　　“明知道考不好，哪能壞了YC葛孔明100%全球前百大學(xué)錄取率的記錄？”

　　“我在乎那點記錄嗎？”葛功明氣得要摔筆記本。

　　“葛媽息怒，連個漂亮師娘都還沒有給我找，就氣出大把皺紋沒人收了怎么辦？”潮長長真真假假，連哄帶安慰地解釋，“我就是覺得這個字體好看，拿來當(dāng)字帖看一看，完全也沒看明白里面寫的是什么。我這連國內(nèi)小學(xué)都沒念過的人，哪里有臉參加高考？”

　　看著潮長長的這個樣子，葛功明原本對云朝朝還剩的那點怨氣，也就消失無蹤了。

　　想來學(xué)習(xí)部長也是盡力了。

　　YC有很多人，高價求購云朝朝的課堂筆記。

　　甚至有出版機構(gòu)直接找上葛功明的。

　　云朝朝對外的一致回復(fù)，說的都是自己不做課堂筆記。

　　原來這一本本分分鐘就能出版的學(xué)霸筆記，都在這兒給人當(dāng)字帖。

　　這一面，盡管有些糟心，知道自己看著長大的神獸，除了身形消瘦，整個人還算健康和開朗，也算是稍微安心了一點。

　　既然都已經(jīng)這樣了，以后還有時間，還可以慢慢勸。

　　高考考完了，學(xué)生是沒事了。

　　主管教學(xué)的教務(wù)處主任，還有的是事情要忙。

　　葛功明得趕回去。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和潮長長說。

　　他還要好好幫潮長長做個規(guī)劃。

　　但現(xiàn)在不是最佳時機。

　　如果不是因為極致的擔(dān)心和生氣，葛功明并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讓云朝朝帶他跑這一趟。

　　潮長長沒有挽留，起身送葛功明到倉庫的門口。

　　原本停在一號倉庫的商務(wù)車已經(jīng)掉頭來到了六號門口。

　　“葛主任，最后一班動車九點十分就開走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云朝朝放好了東西，很自然地過來打了個招呼，不過分熱情，也沒有態(tài)度冷漠。

　　潮長長松了一口氣，葛功明要真的走不了，他還不知道要怎么安置了。

　　等到葛功明走了，潮長長的氣剛松到一半，又提了起來。

　　司機走了，葛媽走了，云朝朝卻留了下來。

　　確切地說，不是留，是又往一號倉庫走。

　　潮長長看著云朝朝的背影。

　　他為什么總是看到這個女孩的背影？

　　這背影明明……為什么……

　　一時想不出來用什么形容詞在【……】里面填空。

　　詞窮間，這個背影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我先去收拾一下東西，我明天再來找你。我大概會在這邊住兩個月，我明天再和你商量倉庫的事情?！?p>　　明天？

　　兩個月？

　　商量？

　　倉庫的事情？

　　這四個不太有邏輯的要素，估計夠潮長長百思不得其解到山村晨雞報曉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