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么人?”
李庭岳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我們是信奉道德真君的黃門道,我是京兆郡的壇主?!?p> “黃門道?”
李庭岳細細的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以他匱乏的歷史知識,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既然沒聽說過,那就說明這個黃門道不是名不見經(jīng)傳,就是在歷史上沒掀起多大的風浪,根本不值得史官記錄。
“從沒聽說過,來,好好說說?!?p> 李庭岳一屁股坐了下來,讓兵士把他扶著坐起來,后背用門板支撐,在他身上又蓋一條毛氈。
李庭岳倒了一碗熱酒送到他面前。
許秀接過熱酒,一口喝干,又把碗伸了過來,示意還要喝酒。
李庭岳又給他倒了一碗。
一連喝了三碗,他才吧嗒吧嗒嘴,意猶未盡的放下了碗。
“好酒!”
許秀伸翹起了大拇指。
“這是燒酒,我?guī)У牟欢?,你剛才喝了三碗,夠我喝一天的?!?p> 旁邊各個家族的主事人見李庭岳竟然開始和匪首討論起了酒,十分的著急。
沉不住氣的已經(jīng)催促起來了。
“王公子,你還是問……問我等家眷之事吧!”
李庭岳笑道:“你還是先告訴他們,你把他們的女眷抓哪去了吧,否則,我不殺你,他們也會殺你的?!?p> “我們只搶糧食和財物,要女人做什么?”
許秀皺了眉頭,不明白李庭岳所說的女眷是怎么回事。
李庭岳眼睛瞇了一下,目光變得冰冷。
強盜搶糧食,搶錢,搶地盤,這都沒有什么,這畢竟是本職工作,就算搶女人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搶了都不承認這就是奸詐狡猾的表現(xiàn)了。
“我許某敢作敢當,從不……”
許秀剛說到這里,目光閃動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是誰了,是王程那個小人干的,我說為什么每次搶劫他都要負責善后,原來……原來……”
“王程是誰?”
“他是長安分舵的舵主,另外一隊人就由他帶領,他一直和文先生來往密切,原來就是因為女人?!?p> 許秀咬牙,一手攥拳狠狠砸在了地上。
“這人是不是王程?”
李庭岳揮了揮手,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就被小七帶進了院子。
“就是此人?!?p> 許秀目光如火,死死盯著王程,手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把人帶下去,問清楚那些女眷被抓到哪去了?!?p> 小七答應一聲,帶著王程去了別的院子。
那些大戶主事人聽到此人知道自家妻女的下落,全都蜂擁著跑了出去。
他們走了,院子里就安靜了下來,除了把頭埋在膝蓋上打瞌睡的姜洛兒,就只有李庭岳和一個劍戈的兵士。
時間不長,隔壁院子很快傳來了幾聲慘叫,還有怒罵和質(zhì)問聲。
各種聲音參合在一起,非常熱鬧。
“現(xiàn)在沒人打擾了,給我說說黃門道的事?”
李庭岳拿著一根木棍把篝火挑的旺盛了一些,又加了一點柴禾。
“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三個月前,我?guī)еl(xiāng)們在河東討生活的時候,突然有人找到我,說有一個辦法能讓我得到大批糧食。
當時從廣平逃難時有幾百人,到了河東只剩下不到一百人,餓死者達到了七成,走投無路之下,我就聽了那人的辦法……”
篝火熊熊,映照許秀滿是滄桑的臉上。
李庭岳靜靜的聽著,不時的拿木棍扒拉一下火堆。
不知道什么時候,姜洛兒也醒了,仰著秀氣的小臉,忽閃的大眼睛還帶著剛睡醒的迷茫。
許秀講的很認真,從加入黃門道,事無巨細,一點一點的敘述。
期間,小七進來了一次,向李庭岳稟報審訊的結(jié)果。
李庭岳讓他去帶著王程去尋找那些被劫掠的女子。
許秀像是沒聽到李庭岳和小七的對話,依舊在平緩的講述著,對他來說,李庭岳要做什么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兄弟的生死。
……
林清雪縮在角落,身子瑟瑟發(fā)抖,手里死死攥著一只銀釵。
如果沒有這只銀釵,她不敢想象自己會面對什么樣的狀況,也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盡了。
這里是一個山洞,那群強盜把包括她在內(nèi)的十幾個女子扔在這里后便不再理會。
除了她們這些剛來的女子之外,這里還有之前強盜們虜來的女子。
山洞里陰暗潮濕,冷的刺骨,林清雪只穿著裹衣和外衫,外面披著一件又臟又破的粗麻布衣衫。
這是她在山洞的角落里找到的。
盡管衣衫上發(fā)霉的氣味讓林清雪直皺眉,可她還是穿在了身上。
一條裸露在外的手臂總讓她感覺到羞恥。
小糖蜷縮著枕著林清雪的腿睡的很熟,全身發(fā)抖,一個鼻涕泡隨著她的呼吸一收一縮。
林清雪雙眼無神的看著頭頂,她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一股絕望感籠罩了她。
抬起右手,銀釵在黑暗的山洞閃著微弱的光澤,她輕輕撫摸著小糖的頭發(fā),目光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林清雪緩緩的舉起了手里的銀釵。
她不指望父親可以找到這里,荒郊野外,不管是家里的護衛(wèi),還是去長安求援,這么長時間,足夠這些強盜把自己帶到任何地方了。
小糖還小,性子天真爛漫,根本忍受不了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
一場劇烈的心里掙扎后,林清雪頹然放下了銀釵。
小糖自小和她一起長大,名為主仆,實則姐妹,她實在下不去手。
山洞里嚶嚶的哭聲連綿不絕,林清雪白皙的臉龐劃下了兩行清淚,銀釵抵在了修長的脖頸上。
她是絕不會受辱的,如果父親知道了,也會贊成她的做法。
寧可犧牲一個女兒,也不讓林家的聲譽受損。
隨著銀釵緩緩的刺入里,一縷猩紅的血流了出來……
“啊……!”
一聲慘叫傳入了山洞,在寂靜的山洞中回蕩。
林清雪猛的睜大眼睛,死死的山洞洞口,手中的銀釵不自覺的放了下來。
她的心砰砰直跳,直覺告訴她,外面應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慘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林清雪又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看著洞口。
山洞里其他女子也聽到了聲音,哭泣聲停止了,一起看向洞口。
慘叫戛然而止,一條高大的人影舉著火把出現(xiàn)在洞口,火光映照在那人臉上,是一個青年。
林清雪看清楚那人的相貌,銀釵從手中滑落,哇的一聲,終于哭了出來……
……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寒風凜冽,又是一個寒冷的早上。
許秀正在吃飯,一張胡餅,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麥米粥,里面添加了很多碎肉。
姜洛兒同樣端著一只大碗,卻沒有吃胡餅。
她好奇的看著對面的大叔,昨天晚上聽的故事實在太好聽了,她還想聽。
爹爹從來沒有給她講過故事。
在姜洛兒的印象中,嚴肅的爹爹平時連笑容都很少,更不用說給她講故事。
也只有娘親,在她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才會講。
姜洛兒一邊喝粥,一邊偷瞄旁邊的李庭岳。
這個人就是娘親故事里說的“公子”嗎?可故事里的公子不都是讀書人嗎,他為什么沒有看書?
李庭岳也在吃飯,大猛已經(jīng)嘮叨了快半個時辰了,吃飯都堵不住他的嘴。
“驢子,你是不知道,那些強盜就不是人,把女人不當人,有些女人連衣服都沒穿,要不是我們?nèi)サ募皶r,肯定會死很多人?!?p> 大猛端著大碗,吹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驢子,你說這些強盜都是什么人?山洞除了女人,其他什么都沒有,連糧食都少的可憐?!?p> 他每叫一句“驢子”,旁邊劍戈的兵士就皺一下眉頭。
小七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大猛,卻沒有說話。
姜洛兒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眸轉(zhuǎn)動,又低下頭喝粥。
李庭岳瞅了一眼正在吃飯的許秀,見他只顧著吃飯,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大猛說話。
“今天看來是走不了了,巡邏的時候都注意點,難保那些強盜不會再出現(xiàn)。”
李庭岳沒有接大猛的問話,而是吩咐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公子,咱們何必要等這些人,直接上路不行嗎?”
李庭岳搖搖頭笑道:“咱們收了人家的錢了,理應保護他們進洛陽,何況,這次的事還沒收他們的謝禮呢!”
他暗自嘆氣,這次出來帶的人少了點。
要是人多,就能把金子都換成糧食運回馮家鎮(zhèn)了。
許秀吃完了,放下碗,盯著李庭岳,甕聲甕氣的說道:“我那些兄弟們還沒吃飯呢!能不能給他們口吃的。”
李庭岳點頭,讓兩個吃完飯兵士把熬粥的大鍋端到隔壁的院子去。
被抓來的強盜都關在里面。
“這頓飯吃的許某很飽,可以送許某上路了,只是在殺我之前,不知能否提一個請求?”
“不行?!?p> 李庭岳聽都沒聽,一口拒絕。
“公子還沒聽某家說,為何如此肯定的拒絕?”
許秀愕然。
“無非就是想讓我放了你的那些兄弟,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這件事辦不到?!?p> 李庭岳一巴掌把大猛要拿胡餅的手拍開,順手自己拿了一張遞給了姜洛兒。
“我吃飽了?!?p> 姜洛兒小聲嘀咕了一句,卻還是接了過來。
“為何?”許秀追問。
“因為你們是強盜,按大晉律法,你要被砍頭,首級巡視三州,以震懾強人悍匪?!?p> 李庭岳說得大義凜然。
大猛驚愕的看著李庭岳,嘴里含的一口粥都忘記咽下去了。
劍戈的兵士埋頭吃飯,只是肩膀抖的厲害。
自家就是強盜,同行嗎,自然是要照顧的,不過在那之前,嚇唬一頓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