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大晉好盜匪
黃河水道結(jié)冰,兩個兵士在馬身上套了條繩子,綁在小船上,拉著小船去了營地接七公主等人。
李庭岳則留在村子和老村長繼續(xù)聊天。
問過才知道,老人今年只有五十歲,卻是這個村子年紀(jì)最長的人。
一個滿頭白發(fā),眼花耳聾的老人竟然只有五十歲?
李庭岳知道古人的壽命短,以為有連年打仗的因素在里面,沒想到竟然真的這么短。
太陽落山的時候,大猛等人也到了村子。
一間破舊的瓦房被收拾了出來,先安置的就是傷員,司馬遹一直嚷嚷著要的特殊待遇終于安排上了。
只是現(xiàn)在的他如同一只鵪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嚇得他全身發(fā)抖。
兵士告訴李庭岳,來的時候,因為要上小船,他死活不肯上去,還是大猛把他打暈了,扔到了船上。
李庭岳知道他這是心理疾病,落水的經(jīng)歷給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子殿下帶來了極大的刺激。
想要治好他的病也不是沒辦法。
但……為什么要治好?
現(xiàn)在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不用再聽他抱怨了。
七公主一直守在司馬遹身邊,不管是吃飯喝水都是她在照顧。
一個同樣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公主竟然會照顧人,刷新了李庭岳的三觀。
英娘已經(jīng)醒了,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七公主安撫住了。
她傷勢本來就不重,在摔下馬車的時候正落在厚厚的枯草上,身上只是被擦傷了。
李庭岳現(xiàn)在有點同情七公主了。
救了四個人出來,除了她自己完好無事,其他三個人要么帶傷,要么帶病,真是難為她了。
換個思路想問題,也許……這都是她“方”的也說不定。
破舊的小院不大,只有兩間房子,李庭岳大方的全都給了七公主他們。
他和大猛等人則住在另外一個小院里。
等一切收拾停到,安頓好了,天也已經(jīng)黑的完全看不到人了。
老村長被人攙扶著過來了一次,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皮膚黝黑的壯漢。
李庭岳用金銀和獸皮換去了一些破舊的被褥和捕撈上來的魚。
他本以為村民會喜歡獸皮,結(jié)果村民們卻更喜歡金銀,對那張如同鍍了一層金漆一般的金錢豹的皮子看都不看一眼。
誰說村民淳樸的?
晚飯是清蒸鯉魚配饃饃,李庭岳親自下廚,限于調(diào)料問題,雖不能說色香味俱全,但起碼比白水煮魚要好吃的多。
七公主曾在馮家鎮(zhèn)客棧住過一段時間,對客棧里的美食很是懷念。
清蒸鯉魚就讓她想起了客棧的美食。
吃完飯,李庭岳把幾床又破又舊,滿是補丁的被褥給七公主送了過去。
七公主伸著兩根手指捏起被子一角,差點被里面散發(fā)的一股怪味熏的暈過去。
英娘過來幫忙,把被褥抱到院子里,用灰草點燃了熏了一遍,去除了被褥上的怪味以及跳蚤。
“以后,公主殿下會習(xí)慣這種生活的?!?p> 李庭岳說完,就告辭離開了。
英娘抱著被褥回房間的時候,正看到蹲在角落里哭啼的七公主。
嘆了口氣,她并沒有去打擾。
李庭岳沒有在這里常住的打算,但晚上睡覺卻不能委屈了兵士們。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庭岳等人就起來了。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就是要把來村子里收魚的盜匪給拿下。
村民們也早早就起來了,他們做了兩手準(zhǔn)備,既準(zhǔn)備了魚叉,又把要交給盜匪的魚準(zhǔn)備好了。
不得不說,村民的想法是單純的。
他們總以為即使雙方打了架,只要自己認慫,把該交的保護費交了,大家就還是好朋友。
李庭岳也被村民這種單純的思想感動了。
所以他決定,擒下這伙盜匪,立刻就離開,絕不和這群村民再有什么交集。
盜匪來的很準(zhǔn)時,巳時剛過就來到了村子。
李庭岳默默算了算時間……
嗯,這群盜匪比他們起的還要早。
這年頭,搶劫都不容易呀!
中條山的這群盜匪除了一人騎馬,其他人也全都是步行,一個個跑的面紅耳赤,氣喘吁吁。
如果這時候,村民們上去和盜匪拼命,他們未必是村民們的對手。
再看這群盜匪的穿著相貌,李庭岳突然感動的有些想哭。
誰家盜匪會拿著自家菜刀出來搶劫,這不是沒辦法嗎!
誰家盜匪出來搶劫還戴著孝,這是親人去世了,悲痛之余還不忘好好工作。
大晉好盜匪!
盜匪只有五十幾個人,領(lǐng)頭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留著短須,臉頰凹陷,耷拉著眼皮,如同沒有睡醒一般。
“大爺們要的魚都準(zhǔn)備好了嗎?”
騎在馬上的中年人沒有說話,說話的是給他牽馬的大漢。
此人聲音嘹亮,長有一對大耳朵。
村民們面面相覷,然后一起看向了李庭岳。
騎在馬上的中年人也看到了李庭岳等幾個陌生的面孔,低頭對著大漢嘶啞的說了幾句什么。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李庭岳沒時間和這些業(yè)余盜匪說廢話,對著大猛揮了揮手。
大猛虎吼一聲,手里抱著一根大腿粗的圓木就沖了出來,圓木舞動,虎虎生風(fēng)。
中年人見大猛的威勢,嚇了一跳,立刻嘶啞著向大漢說了幾句話。
“這位好漢先別動手,有事好商量,要是覺得兄弟搶了你的魚,我們現(xiàn)在就走……”
大漢還想說去,大猛和小七等人就沖了過來。
十人對五十人,過程輕松的讓人不敢相信。
這群盜匪的業(yè)余程度連青銅都算不上,只能算廢鐵,就這樣還是李庭岳高看了他們。
中年人騎著馬想要離開,大漢負責(zé)給他牽馬。
結(jié)果,兩個人竟然直接奔著李庭岳來了,被大猛來了一個靠山撞,連人帶馬一起摔倒在地。
戰(zhàn)斗過程相當(dāng)無語。
五十個盜匪,五十條蟲子,五十個逃跑冠軍。
中年人被大猛像拎小雞一樣扔到李庭岳面前后,那個大漢也被抓住了。
然后那群盜匪就四散奔逃了。
除了大部分被打趴下了,逃跑的只有不到十個。
動手之前李庭岳就讓兵士們把首環(huán)刀收起來了,因為面前的盜匪更像是流民。
事實也正如李庭岳猜想的那樣。
這不是一群盜匪,而是一群為生活所迫的流民。
李庭岳以手扶額,覺得自己上大當(dāng)了。
難怪當(dāng)時他說要幫村民剿滅盜匪的時候,村民會有那種奇怪的表情。
不是害怕,而是……
看來村民從一開始就知道盜匪是流民,同樣是受苦的百姓,他們不愿意動手。
中年人被帶到李庭岳面前,嘴里嘟嘟囔囔的說著話,不僅聽不清,還聽不懂。
沒辦法,只能找翻譯,把那個給中年人牽馬的大漢又帶了過來。
大漢三十五度角側(cè)對著李庭岳,跪下嚎啕大哭,還沒問,他已經(jīng)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一邊說,一邊對著前方磕頭。
李庭岳繞到大漢面前,大漢愣了一下,身子側(cè)了一下,繼續(xù)三十五度側(cè)對李庭岳。
他仔細看了看大漢的眼睛才知道,這家伙是個斜眼,而且傾斜的程度還不輕。
難怪大漢會牽著馬直接向李庭岳沖了過來。
問了大漢半天,李庭岳才明白。
大漢和中年人都是來自華陰縣下轄的一個村子。
今年夏天大旱,冬天又遇到暴雪,官府和大戶的稅收不僅沒有減免,反而比往年還多了兩成。
十二稅一變成了十稅一。
大漢接下來的話李庭岳他們不聽也知道。
從馮家鎮(zhèn)去往洛陽的路上,這樣的事情他們經(jīng)歷了太多了。
今年對百姓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
在問清楚他們山寨的情況后,李庭岳就放棄了能在他們那里找到馬車的希望。
聽到李庭岳是想要一輛馬車,那中年人嘶啞著聲音說了幾句話。
大漢立刻翻譯:“這位公子要找馬車,最近的地方就是華陰縣城,如果公子不著急的話,山寨里倒是有幾個木匠,讓他們做一輛也是可以的?!?p> 聽到大漢這么說,李庭岳眼前一亮!
是呀,做一輛不就行了,干嘛要去找。
當(dāng)下,李庭岳把大漢和中年人扣押下來,讓其中幾個傷勢比較輕的回山寨找木匠過來。
盜匪都是樸實的鄉(xiāng)民,見李庭岳等人雖然兇悍,卻非常講道理,也沒有對他們怎么樣,聽到只是回去找木匠,都欣然接受。
下午的時候,木匠就被找來了。
原本木匠也是逃跑的一員,回到山寨木匠收拾東西就想逃跑。
要不是木匠想要把所有的工具都帶走,也不會被回去找他的人堵在屋子里。
木匠來了,讓李庭岳驚喜的是,盜匪中竟然還有鐵匠。
既然有鐵匠,李庭岳就打算做一輛帶減震效果的馬車。
他再也不想體會被馬車顛簸的連眼皮都要跟著跳的感覺了。
減震未必需要彈簧,最簡單的就是一種中空的減震器,比彈簧做的簡單,效果也不差。
為了追求速度,李庭岳對馬車只有兩個要求,寬敞、結(jié)實,至于舒適性,根本就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nèi)。
……
黃河岸邊……
禁軍都尉望著眼前被焚燒過的大片荒野,心中的怒氣已經(jīng)累積到了頂點。
五百騎兵,今天過黃河的時候,就因為走了一處被白雪覆蓋的薄冰地帶,就損失了二三十人。
這不是讓都尉感到氣憤的。
讓他氣憤的是,有騎兵落水以后,其他人竟然不再繼續(xù)前行,以超過“防衛(wèi)范圍”為由,要回洛陽去。
如果是以前,都尉會非常高興這些禁軍的做法。
可現(xiàn)在不同,他要找到劫持了公主和太子的人,問出文先生死于何人之手。
如果不能找出兇手,他無法向主公交代。
文先生莫名其妙的死于華陰縣客棧。
連帶著他的隨從也全都死了,主公知道,定會大發(fā)雷霆,派黃門使者來洛陽問責(zé)。
只有在黃門使者到之前找到兇手,才能免于處罰。
當(dāng)然,都尉也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在文先生住的客棧,當(dāng)時負責(zé)此案的衙役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捏成一團的紙條!
紙條上有一行字:馮家鎮(zhèn)李庭岳。
都尉不認識李庭岳是誰,對馮家鎮(zhèn)這個名字也陌生的很,連聽都沒聽過。
這張紙條上的字現(xiàn)在對他沒有任何用處。
只能等到回到洛陽去問國子監(jiān)的人,他們對山川地理知道的很多。
“大人,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大火好像把痕跡都燒毀了。”
一個禁軍探馬來到都尉身后,恭敬施禮。
其實并不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只是探馬不想稟告。
趕了一夜的路,人人又累又餓,誰也不愿意繼續(xù)向前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打道回府才是重要的。
手下有這樣一群拖后腿的兵,就算都尉想繼續(xù)追趕也不可能了。
身在禁軍多年,都尉也了解這些騎兵的意思,頹然的揮了揮手,帶著騎兵踏上了黃河的冰面。
突然,都尉的目光看向了冰面上兩條延伸向遠方的凹槽。
他跳下馬,看著兩條平行的凹槽,又看了看遠方……
“老子知道他們?nèi)ツ牧?,給我追。”
都尉大喊一聲,上了戰(zhàn)馬,順著凹槽延伸的方向狂奔了下去……
……
整整忙活了一夜的時間,木匠和鐵匠兩個人的眼珠子都是紅的了。
李庭岳也一樣。
不僅眼珠子是紅的,臉也是紅的。
這是被碳火烤紅的,臉上要脫一層皮才能恢復(fù)正常的顏色。
經(jīng)過一夜的工作,馬車終于做好了。
雖然和他想象的有些差距,但這卻是最快時間內(nèi)能做出來的最好的馬車了。
辰時剛過,李庭岳就督促兵士們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上路。
至于那些盜匪,經(jīng)過李庭岳的諄諄教誨,已經(jīng)改邪歸正,準(zhǔn)備住在漁村,和當(dāng)?shù)氐拇迕褚黄鸫螋~為生了。
他們根本就不是干搶劫的料,哪一伙當(dāng)強盜的不是在縣城周邊,就是在商賈要走的必經(jīng)之路。
這荒山野嶺的,平時連條狗都不從這里經(jīng)過。
他們唯一的生計除了打獵,就是來漁村弄些魚,雖說比之前的流民生活強了一點,但也僅僅不會餓死而已。
在這之前,已經(jīng)有盜匪想要加入這個漁村,只是身為強盜卻要去和漁民說好話。
他們拉不下這個臉面,現(xiàn)在有李庭岳這把梯子,他們自然就爬了下來。
讓李庭岳驚訝的是,中年人竟然還是個讀書人。
少年時曾做過大戶人家的書童,跟著先生學(xué)過幾年,倒也識文斷字。
只是他出身庶族,又沒有錢財,只能回家種地糊口。
他的嗓子曾被沸水燙過,所以才說話聲音沙啞,聽不清楚。
大漢是中年人的侄子,自小跟著他長大,才能聽懂中年人的話,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李庭岳知道原委后,有些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