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沒別的意思

　　李庭岳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前的鐵鍋里翻滾著噴香的羊肉。

　　這里背風、向陽，暖和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卡姆漢和赤木兩個老頭分別坐在他旁邊。

　　在他們面前，王盛月衣衫破爛，頭發(fā)蓬松的坐在地上，他已經(jīng)不復在慶陽城時的風光了，頭發(fā)上還沾著幾根枯黃的野草。

　　肉熟了，李庭岳用匕首割了一塊最肥美的羊腿肉，挑起來放到一個木碗里，讓人送到了王盛月面前。

　　王盛月從昨天就水米未進，大柱他們這群狼崽子一向仇視官府中人，沒把他殺了就不錯了，那里會讓他吃飯。

　　不過和王盛月一起被擄來的女子倒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別說，女子長得眉清目秀，極為標致，又柔柔弱弱的，我見猶憐。

　　大柱他們只能干看著流口水，卻沒有敢碰她。

　　自家公子什么脾氣他們都清楚，搶劫可以，卻要分清貧富善惡，窮苦的百姓不能搶，過路的鄉(xiāng)民不能搶。

　　連搶劫富人都是只搶不殺，只要錢財和糧食，不會胡亂殺人。

　　至于搶劫婦女，好像還沒有這種先例，不管是以前的馬王山山寨，還是現(xiàn)在的盤蛇嶺，還沒有人會去搶劫婦女。

　　這次大柱他們敢這么做也是因為這女子和王盛月在一起，要是單獨一個女子，他們也不敢這么做。

　　那女子此時也在，只是躲在王盛月身后，埋著頭，一副畏縮的樣子。

　　李庭岳已經(jīng)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了，王盛月的女兒，不過卻是庶出，不是嫡女，之所以逃走還帶在身邊就是因為她已經(jīng)被王盛月送給了白馬羌族的大長老。

　　而王盛月從慶陽城逃出來，也是想投奔白馬羌族的大長老。

　　李庭岳實在沒想到大柱他們不僅把慶陽鬧的天翻地覆，還把慶陽太守抓住了，實在是意外的驚喜。

　　“王太守吃些東西吧，一天未吃飯，應該也餓了?！?p>　　陣陣肉香沖進王盛月的鼻孔，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想要吃的沖動。

　　肚子里的“咕?！甭曌屗呃㈦y當，可多年的太守生涯還是讓王盛月克制住了。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漢人，為何要綁架本官？難道不知王某乃是慶陽郡太守嗎？”

　　一樣的套路，一樣的語氣，好像每一個當官的在面對危險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擺處自己強大的一面。

　　即使這看起來很可笑。

　　李庭岳饒有興趣的看著，很是懷念，第一次見朱振的時候，對方也是這樣的表情。

　　卡姆漢老頭嗤笑一聲，鄙夷的看了一眼王盛月，見赤木已經(jīng)從大鍋里在撈羊肉吃了，也不客氣，干枯的老手抓了一只羊腿，不管不顧的就往嘴里送，好像感覺不到燙。

　　沒有足夠肥膘的羊肉有些發(fā)柴，還是一只老羊，肉并不好吃，可對于一直處在半饑餓狀態(tài)的老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吃飽更重要的了。

　　“王太守，慶陽已經(jīng)被流民占據(jù)了，不知你這太守還有什么用，你現(xiàn)在就算能跑，又能去哪里呢？慶陽城已毀，羌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你覺得靠一個女兒就能換回你的命，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p>　　李庭岳也給自己的木碗里割了塊羊肉。

　　干巴巴的，缺少油脂，沒有調料，肉絲還總是塞牙縫，最重要的是竟然嚼不爛，只能伸著脖子往下咽，太難吃了。

　　一邊吃，李庭岳一邊觀察王盛月的臉色。

　　見他雙手緊握，眼神渙散，就知道自己這番話戳到他心窩里了。

　　有沒有用不知道，但至少能讓他明白眼前的形勢。

　　遠處雷氏部族的族人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上路，已經(jīng)立春了，天氣漸漸暖和，可在這黃土高原，晚上的氣溫依然低的嚇人。

　　昨天晚上又死了幾十人，最要緊的是，糧食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了，能不能堅持到盤蛇嶺還是個問題。

　　“老夫……老夫乃是為羌胡立下汗馬功勞的人……”

　　“哈哈……”

　　王盛月還沒有說完，李庭岳嘴里還塞著羊肉就開始哈哈大笑，邊笑，邊指著他說道：“王大人乃是讀書人，難道也喜歡自己騙自己，大人覺得如果我放了你，你有幾分把握能活下來？”

　　李庭岳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繼續(xù)說道：“大人這些年在羌人之中難道沒有受到過排擠，如今出這么大的事情竟然還想著賣女茍活，大人自己覺得可能嗎！”

　　王盛月沉思不語，眉頭緊鎖，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消瘦的臉頰上全無血色。

　　“你和我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過了良久，他才抬起頭，看著李庭岳。

　　按照王盛月以前的心思，這些話本不用李庭岳來說，他自己就能想明白。

　　他心智堅定，在慶陽做了十幾年太守，豈是李庭岳可比的。

　　但一連串的事情早已經(jīng)讓他失了方寸，現(xiàn)在又是被俘的狀態(tài)，如果是平等的對話，李庭岳未必是他的對手。

　　不過李庭岳最擅長的就是見縫插針，何況，這條縫還不小。

　　“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就是想請大人跟我去大晉，體驗一下中原的大好河山?！?p>　　李庭岳笑得人畜無害，語氣真誠，仿佛是在向王盛月發(fā)出邀請。

　　王盛月無奈一笑，知道李庭岳在說笑。

　　在看到雷氏部族的族人時，他就隱約猜到了李庭岳的身份，甚至慶陽城流民作亂他都覺得背后就是面前的年輕人在推動。

　　不過讓他不明白的是，大晉朝廷怎么會派一個如此年輕的官員來做這件事？難道不怕出意外嗎？

　　“王某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庭岳笑著搖了搖頭：“應該沒有?！?p>　　“想要王某同行也可，只是王某還有一事想問，請這位公子解惑！”

　　“請說?！?p>　　“慶陽之事，可是出自公子之手？”

　　李庭岳想了想，點點頭：“我開始只是想制造一些混亂，好讓你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好帶著他們繞城而過，只是實在沒想到羌人流民竟會如此彪悍，倒讓我剩了不少麻煩?！?p>　　“你想穿城而過？”

　　“不錯！”

　　李庭岳斟酌了一番，道：“如今他們已經(jīng)沒有多少糧食了，恐怕堅持不到大晉的領地，正好有你王大人在，應該知道慶陽哪里還有多余的糧食沒有被流民發(fā)現(xiàn)，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

　　王盛月不再說話，抓起木碗里的肉塞進了嘴里。

　　“王大人，我夫人也跟著來了，身邊缺個丫鬟伺候，我看令愛就不錯，不知大人的意思呢？”

　　王盛月愣了一下，停止了咀嚼的動作，抬頭看了李庭岳一眼，點了點頭，大手一揮：“盡管拿去?！?p>　　在李庭岳的示意下，兩個劍戈兵士上前把藏在王盛月身后的少女給拽了出來。

　　“爹爹！”

　　少女驚慌失措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想反抗，又不敢。

　　“萱兒不要驚慌，只要好生伺候好這位公子……的夫人，你自會無事?！?p>　　王盛月把“公子”兩個字咬的很重，在他看來，李庭岳也不過是貪圖自己女兒美貌的小人而已，哪個大晉官員到塞外會帶著夫人！

　　李庭岳也懶得解釋，好容易給自己媳婦找一個伺候的人，可不能放過。

　　王靈萱臉色慘白，想要求助自己的父親，可柔弱的女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跟著兩個兵士走向遠處的馬車。

　　雷氏部族的族人已經(jīng)收拾好了，王盛月也被幾個兵士帶去了其中一輛馬車。

　　李庭岳看著逐漸開始移動的人群，心里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少能活著達到盤蛇嶺？”

　　雖說已經(jīng)立春，天氣轉暖，但晚上的天氣依舊很冷，昨天晚上又有十幾個人被凍死了。

　　“大人，慶陽城已經(jīng)不遠了，我們是穿城而過，還是繞過去？”

　　卡姆漢老頭從頭到尾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心中隱隱產(chǎn)生了一絲疑慮。

　　“繞過去，如今城中的流民恐怕還沒有離開，這個消息要傳到羌人貴族耳中，最少還有幾天的時間，他們再派人馬過來，最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城里找到一些給族人吃的糧食。”

　　古代的消息傳播很慢，等消息穿到羌人派兵馬過來最少也要五天的時間。

　　這么長時間，足夠李庭岳帶著雷氏部族的族人接近盤蛇嶺了。

　　卡姆漢和赤木去組織強壯的族人準備去慶陽城找糧食了。

　　現(xiàn)在，對他們來說，只要有一點糧食都要搶過來，不管慶陽城有沒有足夠的糧食，他們都要讓人去找。

　　兩輛馬車停在不遠處等著李庭岳，王靈萱哭哭啼啼的站在馬車旁，哭的梨花帶雨。

　　白翎羽眸光閃亮，看著李庭岳，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給我一個解釋?！?p>　　李庭岳笑了笑，指著王靈萱說道：“他父親可是個禽獸，想把她賣給羌人的貴族當小妾，我這是在救她?！?p>　　“嗯，我知道了?！?p>　　白翎羽淡淡的目光露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抬手把王靈萱送上了馬車，然后自己也上去了。

　　當李庭岳也想上去的時候卻被白翎羽攔住了。

　　“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李庭岳隔著車廂向里面喊了一句，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小七仿佛根本就沒看到剛才發(fā)生的事，和虎子聊的熱火朝天，但眼神卻在偷偷向這里瞄，至于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完全不知道在說什么。

　　大隊人馬繼續(xù)上路，前方不遠便是慶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