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天……我摔傷腿那天,你送我去醫(yī)院,不是還幫我付了醫(yī)藥費嗎?”
李弘瑞想起那天,心里一痛,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那天我是拿你錢包里面的錢給的,所以你不欠我錢?!?p> “我記得我錢包里面沒錢,前一天都用來買裝飾餐廳現(xiàn)場的材料了?!?p> 安琪說得認(rèn)真,李弘瑞也很篤定,其實兩個人說的話都是真的,我知道,因為那幾百塊是我塞進去的。
“不會是鄭……塞進去的吧?你還介意提到她嗎?”
安琪突然提出了猜想,出奇地準(zhǔn)確,她試探性地問,其實是想知道李弘瑞對我現(xiàn)在是什么態(tài)度,畢竟有時候現(xiàn)任會比當(dāng)事人更在意前任。
“……”
李弘瑞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這反應(yīng)讓安琪的臉色瞬間沉下來。
“李弘瑞,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安琪咬著下唇,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里已經(jīng)淚水直打轉(zhuǎn)。
“我會忘記她,也會慢慢愛上你,但我還需要些時間。”
李弘瑞最后說的話,我只能迷迷糊糊地聽進去,因為我已經(jīng)跟著鬼差走遠了,至少從這話里,我已經(jīng)猜到結(jié)局了,只要安琪愿意等,李弘瑞肯定會放下我的。
前塵往事終將過去,一切都會回歸到正軌,問題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原本以為跟著鬼差離開人間之后,投胎的事情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誰知道還要清算前生,閻王和十二判官在生死殿上逐一數(shù)出我的罪狀。
我差點就忘記了,我生前也不是個什么好人,死后還得了個借尸還魂的罪名,這投胎的機會顯然不會這么快給我安排上,只是沒想到我還有機會等到李弘瑞死的那天。
我不是詛咒他死,也沒有帶著個人情緒,他是真的死了,安詳?shù)厮涝谧约杭依锏拇采希瑝劢K正寢,享年八十九歲,我在陰間等了他差不多七十年,終于等到了不再陰陽相隔的那天。
我提前來到李弘瑞的床前,他的床邊早就圍著兩圈人,安琪毫無疑問坐在最靠近他的地方,他們?nèi)绨趟f的那樣,結(jié)婚生子,命中注定般地在一起了。
李弘瑞老了,安琪也老了。
安琪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耷拉的眼皮子底下是混濁的眼珠,她那雙枯瘦的手指輕輕搭在李弘瑞的一只手上,李弘瑞那好看的手也已經(jīng)失去彈性了。
“老頭子,弘瑞呀!”
安琪的聲音不再悅耳動聽,但也不再讓我覺得討厭了。
“我要走啦……”
李弘瑞還是閉著眼睛,大概是知道自己即將離去,動一下嘴巴都異常地累,只能氣若游絲地說了這句話。
“兒子,女兒,還有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來看你了?!?p> 安琪又拍了拍李弘瑞的手。
李弘瑞這才勉強睜開眼睛,逐一掃視圍在床邊的兩圈人,完了又閉上眼睛,帶著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我還想見鄭可瑜……”
“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
安琪也嘆了口氣,這么多年過去,如今李弘瑞已經(jīng)是留不住的人,而她自己也半只腳踏進棺材,也許是認(rèn)命了,她也沒有以前那么反感。
“不,我還是忘了,我忘了她長什么樣子,忘了她的聲音,我只是模糊地記得一些往事,還有她的名字而已?!?p> “爺爺,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可奶奶還在呢……”
床邊一個豎著小辮子的小女孩撅著小嘴,忍不住聲討自己的爺爺。
“小雨呀,你不知道,那人死了很多年才被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就是因我而死的,所以你爺爺一直怨我,可他又要對我負(fù)責(zé)任,呵?!?p> 安琪抱著孫女,溫柔地解釋,但話語里總免不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過去的事我沒有怪你,當(dāng)初其實也都是我的問題,要不是因為鄭可瑜失蹤了,我失意之下喝了酒,也不會跟好心扶我回公寓的你……但不管怎么說,我不后悔,是男人就應(yīng)該負(fù)起責(zé)任的。安琪,其實我想她,已經(jīng)無關(guān)愛情,我只是想好好的跟她解釋清楚,還有……好好的告別,這永遠都是我心里的一條刺呀……”
李弘瑞的話越說越慢,越說越小聲,終于在呀字之后再也沒有開口了,眼睛也緩緩閉上就再也沒有睜開。
我就漂浮在李弘瑞的床榻之上,他們開始哭的時候,我才真正地跟李弘瑞對上眼,我看著他脫離肉身,從容地飄到跟我差不多的高度。
李弘瑞親人的哭聲都被我屏蔽了,我什么都聽不見,只看到我等了這么多年的那個男人,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知道第一句話應(yīng)該跟他說什么。
“請問您是來帶我走的嗎?”
李弘瑞的靈魂化成他年輕時的模樣,那么熟悉的人,如今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他根本不認(rèn)得我,是的,我差點忘記了,我根本不是鄭可瑜,我這副樣子他是不會有印象的。
“是。”
我不知道怎么解釋,也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只好點頭稱是,然后裝作鎮(zhèn)定地帶著他離開這里,裝作自己是一個鬼差,鬼差是怎么辦事的,我清楚得很。
“請問,您有聽說過鄭可瑜嗎?”
“沒有。”
“那我可以去哪里打聽她的消息?”
“沒有這種地方,不過你有什么想跟她說的,可以告訴我,我要是碰到她,我可以轉(zhuǎn)告她。”
“我想跟她說……唉,算了,我終究是我對不起她,只是想再見她一面罷了……”
“你已經(jīng)見到了?!?p> 我突然插了一句嘴,讓他大驚。
“見到了?哪里?”
“我說生死殿到了,進去吧!還有,等待投胎這段時間你可以跟我一塊住。”
本來有一刻的沖動,我想告訴他,我就是鄭可瑜,可我忽然轉(zhuǎn)念一想,興許他知道真相后會接受不了,還是決定不說為妙,但我等了他這么多年,不能就這么讓他溜了。
“哦,謝謝!”
李弘瑞愣愣地抬頭看旁邊的陰間建筑物,古色古香,讓他恍如隔世,隨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過頭來叫我,其實我壓根沒打算走。
“對了,大哥,怎么稱呼您好?”
李弘瑞表現(xiàn)得恭恭敬敬,讓我突然有種想耍一下他的興致。
“叫我小魚哥,這是我生前混江湖時的名號,這一片都是我罩著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