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九重春(九)
左青煬本來想要帶蕭衾回他的將軍府,可顧及到她的傷勢,最后一咬牙,還是將她送回了長秋宮里。
安頓好她后,又去扯了個太醫(yī)來給她治傷。
醫(yī)女在里面忙活,左青煬則嘴角緊繃,陰沉著俊朗眉眼守在帳外面。他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杵在那里,拳頭卻不自覺攥得咯咯作響。
殿內(nèi)寂靜得好像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一樣,蕭衾艱澀的呼吸起伏聲在左青煬耳邊無限放大,讓年輕男人看起來仿佛隨時會忍不住暴起一般。
陳文熙,這筆賬我記下了。
左青煬眸光晦暗地這樣想著。
太醫(yī)一掀開帳子,左青煬就沖了進去,卻只見他的殿下闔著眸子在榻上沉沉昏睡,五官精致美麗如常,面容卻蒼白毫無血色。
左青煬輕輕在榻邊坐下來,手臂支撐在屈起的膝蓋上,以手撫額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是因為同他扯上了關(guān)系,殿下才會落到如此境地??傻钕路置鞑皇菚@樣任人宰割的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難道,她要開始對付陳文熙?
*
段承瑞一進殿門,就隱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他神色劇變,快步走進了內(nèi)殿。
榻上果然躺著他最不敢想的那個人,段承瑞清冷的眉眼瞬間陰郁起來,他兩步走到榻邊,顫著聲線輕輕喚道:“阿衾……阿衾?”
蕭衾昏沉中聽見熟悉的聲音,剛睜開格外沉重的眼皮,就看見榻邊的段承瑞,以及他身后不遠處沉著臉的左青煬。
“……你怎么在這里?”她微弱出聲問道。
段承瑞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她并非是在同自己說話,他順著蕭衾的視線,慢慢回過了頭看去,只見高大英挺的年輕男人就站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但此刻并不是發(fā)作的時機,故此兩人都各自強壓下了胸腔內(nèi)四處亂竄的嫉妒之火,相看一眼,又別開視線。
蕭衾喝了點清粥,轉(zhuǎn)眼又沉沉睡去。
殿內(nèi)只剩下兩個男人相看兩生厭。
左青煬率先打破僵持,似笑非笑著問道:“想來三殿下,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能回到故國了吧?”
到時候山高路遠,鞭長莫及啊。
段承瑞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話里的深意,他眉目如畫,神情卻寡淡,不冷不熱回敬道:“皇帝陛下那里還未有決斷,將軍消息倒好生靈通?!?p> 左青煬卻篤定一般說道:“可你早晚都會回到齊國,不是嗎?”
段承瑞不言。
此時離開齊國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只會給了狼子野心的畜生可乘之機,但若不能抓住時機回到故國,在大楚他便永無出頭之日。
若是無權(quán)無勢,憑何與人相爭?
蕭衾雖然挨了幾板子,但都是皮外傷,養(yǎng)了數(shù)日便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這期間,左青煬一直來來回回往長秋宮跑,每回去不是拎著太醫(yī),就是帶著補品。
次數(shù)一多,宮中上下就都知道小將軍左青煬和那位被貶的殿下蕭衾有點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了。
流言四起,左青煬便與蕭衾提了要求皇上賜婚一事,蕭衾卻對此事一口回絕。
“什么意思?”左青煬臉色不大好看地問她:“殿下,到如今你還是不愿意嗎?”
蕭衾難得溫柔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成婚是互相喜歡的人水到渠成才會做的事,至于你我,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p> 左青煬輕嗤了一聲:“你天天和我在一起,除了我你還能喜歡誰?”
說完,他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
——段承瑞。
蕭衾不知短短一瞬他已心思百轉(zhuǎn),她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于是搬出規(guī)矩來說道:“我只說會同你一起,但未曾應(yīng)過你要談婚論嫁?!?p> “我明白了?!弊笄酂c點頭,十分冷靜地說道:“是我癡心妄想了?!?p> 蕭衾重新回到了瑤華宮中,小公主蕭綢見到她后欲言又止,偷眼看了她好幾回,才磨磨蹭蹭走到她身邊,扯了下她的袖子小聲問道:“姐姐……母后她讓人打你了嗎?”
蕭衾沖她笑了笑,一如既往,溫聲說道:“公主不必掛心,我很好。”
蕭綢輕咬著嘴唇不說話。
一方面她覺得奴婢犯了錯是應(yīng)該受罰的,她母后貴為六宮之主,做什么都不會有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用對待尋常奴婢的法子對待蕭衾,好像很不應(yīng)該。
至于為什么不應(yīng)該,她還沒能想明白。
*
陳皇后最近過得十分不如意,她千防萬防,皇帝卻還是不知道從哪里得了個美人來,新鮮得不得了,擁在懷里夜夜笙歌。
男人喜新厭舊的特性在這時候充分顯露了出來,自從得了新的愛妃,皇帝便很少再到陳文熙宮里去,這令她榮寵不再不說,她的母憑子貴之計也無從施展。
“蕭衾這個掃把星,真是沾上她就徒生晦氣!”諸多不順,讓陳文熙把怨氣都撒到了看起來與此事沒有半點干系的蕭衾身上。
她最終沒能挽回皇帝的歡心,卻等來了美人有孕的消息。
陳文熙一把揮落案上的東西,氣得渾身發(fā)抖:“要是讓本宮知道是哪個狗膽包天的敢往皇上懷里塞人,我定要他后悔來這世上!”
“娘娘息怒……”宮人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倒在地上一片。
“有能耐懷得上也要有本事生得下來!”陳文熙美目狠意畢露:“本宮要那該死的野女人一尸兩命!”
自從知曉了左青煬和蕭衾都不清不楚,再看他從前總是去福寧殿探望惠后,一切就都很能說得明白了。
陳文熙稍一深思幾分,便覺得怒從心頭起。她總覺得,蕭衾那個小丫頭片子會借著左家的勢起來。她心里是有這樣的惶恐的——害怕惠后和她的女兒有朝一日會翻身。
如今她的獨寵地位深受威脅,更是害怕從前害過的人會東山再起。于是沉沉暮色之中,她便帶著人往冷宮一般的福寧殿徑直而去。
陳文熙心想:只要拿捏住惠后,還怕那黃毛丫頭翻出手掌心?
可她不該去,去的也太不是時候,若是今日沒有去過福寧殿,興許日后就有她一條活路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