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鉆石的心念

第十二章 電話

鉆石的心念 怡章魚 5448 2021-05-22 21:39:00

  武園路,五單元,五層。

  我以為Magic徹底從我生活中消失的時候,他卻真的,又來了!

  出院之后,家里還是請的小劉來幫忙,不僅僅是因為不想認識新的月嫂。

  Roy一次給了她三個月的薪水,這讓小劉意外極了,對我很上心。

  出院四十天的時候,因為乳腺炎發(fā)作,我又去了趟小鎮(zhèn)的醫(yī)院,在等小劉交費的時候,身后電梯廳里,兩個等電梯的護士突然不顧禮節(jié)的直愣愣看著我。

  聽到一個護士說:“喔,就是這個女的,上次一個男人為了他,直接從三樓病房窗口跳下,去買宮縮劑的。”

  另外一個說,“你小聲點,她很那個的,一個說是她哥哥的男人天天在醫(yī)院里陪著她,那個跳樓的,聽小劉說,自稱是她老公的,后來又不見了。”

  一個說,“你說說看,一個開出租的,哪里來的勁頭,會去‘跳樓救人’呀?肯定……”

  另一個說,“就是,就是,現(xiàn)在的女人都復雜得很,看不出來喔,這孩子看著也不像那個開出租的?!?p>  我假裝沒聽見,繼續(xù)抱著兒子站在原地等小劉,心里用力忘記的Magic,卻突然沖到了眼前一般,眼淚快速涌到了眼窩里。

  ——Magic沒死,真的沒死!

  回到家里,剛收拾妥當,我假裝輕松地問,“小劉啊,你知道那天的那個出租車司機,叫什么呀?”

  小劉拿著奶瓶去廚房,回頭說,“應該叫李林吧?!?p>  然后一愣,說,“姐,你果然不認識他???”

  我笑著搖頭,又問,“果然,是什么意思?”

  小劉說,那天我正好在醫(yī)院里等任務,在產(chǎn)房門口聽說要找陪護,護士長安排我直接過去找你老公,喔,就是你說的那個不認識的出租車司機,因為所有費用都是他去住院處交過的。

  “等我走過去你老公正好背對著我?!毙⑿α耍又f,“我還沒開口,他電話突然響了,就聽他說,‘我是李林,我在醫(yī)院,你趕緊過來吧’?!?p>  看著小劉潮紅的笑容,我明白她自己說完都覺得繞暈了。我也聽了只感覺氣血上涌,一陣陣地眩暈,心突突得跳的快蹦出來了。

  我又問,“你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

  小劉說,“不知道。當時是晚上,走廊里很安靜,我聽著好像是個男人的聲音,在電話里嚷嚷著,問你的情況?!?p>  我說,“我,我的什么情況?”

  小劉說,“就聽著李哥回答說,摔了跤,早產(chǎn)了什么的,具體的我不記得了?!?p>  這么突然改口叫“李哥”,小劉自己沒意識到,我聽出來了。我猛地掀起被子,跳下床,沖到客廳拿起桌上的電話要打給了Roy。

  看著手機上的正在連線,我又急忙掛掉了,回頭看著驚愕的小劉,大叫著,說,“他給你還說了什么?你們原來認識嘛?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李哥的出租車公司?”

  小劉臉慘白,不自主地抬手搖擺著否認。

  “姐,你怎么了?我,我不知道呀,真的,我只有他的……”說了一半,突然她捂上了嘴巴。

  我眼中冒著火,沖過來拉起她的手,說,“你是不是有他的電話???你的手機呢?快給我?!?p>  她被我嚇哭了,不停沖我擺手,說:“我不能說,真的不能說。姐,你不要這樣。是我不好。姐,我真的什么也沒說。”

  我看著她慌亂地像個急忙躲閃的小飛蟲,而自己完全無力追趕,心里又是氣又是急、又是高興又是悲傷,眼淚忍著竭力不落下來。

  只幾秒鐘,我鎮(zhèn)定了自己,和緩地對小劉說,“對,對不起,嚇著你了吧,是我不好。我這是一個人呆久了,發(fā)瘋了?!?p>  小劉看著我,說,“沒關系。我知道你一個人不容易。”

  聽到別人口中說出“一個人”三個字,我心里只覺得被生生戳出來一個窟窿一般,巨疼無比,眼淚瞬間噴涌,動容地說,“那我有個事情想求你,你幫幫我,好嗎?”

  小劉點點頭,奇怪地盯著我,竭力不接嘴說話。

  我緩緩伸手要過了她的口袋里的電話,問她,這個是你的新手機?

  她點點頭。

  “是李哥給你的?”

  她點點頭。

  “他給你的時候,囑咐,千萬不要讓我知道這個事情?”

  她愣著看我,默不作聲。

  我用力忍住眼眶里的淚水,用力咬著嘴唇直到一股咸味流過牙齒邊。

  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竭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小劉走近了輕輕拍著我的后背,我抹了眼角的潮濕,乞求著小劉幫我解了手機的鎖。看著電話簿,問她,“這個號碼,是李哥的?”

  她看了眼屏幕,低頭不語。

  我頓時四肢冰冷,拿著電話機的手不停的抖,只覺得胸口里的一陣陣滾燙,已經(jīng)超過了我的承受力,滾燙帶著一陣陣的巨痛,我躬身強撐著,用力保持清醒。

  小劉就這樣愣愣的看著我,只是扶著我坐回桌邊的椅子上,什么也不敢說。過了幾分鐘,我抬手抹了不爭氣的眼淚,用力吸了鼻子,笑著懇求小劉:“我這是在干什么!你去幫我到點溫水來,我這會兒心口酸疼?!?p>  小劉幾乎是躲閃一般,聽了就立刻轉(zhuǎn)身走回廚房里面。就這點功夫,我迅速用小劉的手機給那個李哥的號碼,發(fā)了條短信,看著發(fā)送成功再立刻刪了短信。

  喝進去的溫開水,應該是沒有任何味道,但是我卻覺得異??酀趺炊己炔幌碌诙?。放下杯子,我對小劉說,“什么李哥王哥的,是我一個人呆太久了,神經(jīng)過敏。對不起了,我今天這瘋瘋癲癲的樣子。”

  我拍了拍她的手臂,反扣著放下自己手機,溫柔地繼續(xù)和她說,“你今天……要么先回去吧,孩子剛睡下,我也累了。一會兒我哥會過來看我,他要明天下午走的。這里住不開,你后天一早過來就好了。”

  小劉看了眼桌上的兩個手機,抬手取了她自己的,說,好的,我后天來。

  她了我一眼,一邊收拾衣袖和圍裙,一邊走到門口,說,“姐,你別太激動,這樣對孩子和你的身體不好。這乳管要再堵上了,又得去醫(yī)院,通一次多疼啊。”

  我假裝自嘲:“嗯,姐姐聽你的。剛剛本以為能遇到個體貼關心我的出租車司機,結(jié)果,是我自己太激動了,人家就是萍水相逢的關心一下而已,呵呵。”

  她說,“喔,我也覺得是姐姐太當真了。你看,我一直按照約定給李哥發(fā)消息報告你們母子的事情,他從來不回的,連個謝謝也沒有,估計是早都忘記了?!?p>  我大概是臉色很難看,小劉突然笑著說,“要不我?guī)湍愦騻€電話問問李哥,他倒底是什么意思?”

  我苦笑一下,說,“小劉,你不是想拿我開心一下吧???千萬別打,人家能那么幫忙已經(jīng)是好人做到頭了,我這心里存著他的一萬個好就是了,沒必要打電話去打擾人家的生活?!?p>  小劉邊換鞋邊說,“不過,你還真的是遇到大好人了?!?p>  為了讓小劉這樣的人徹底打消猜忌,我裝作意味深長地說,“可能這個出租車司機也有同樣的經(jīng)歷,我猜。比如,他老婆可能也這樣經(jīng)歷過,所以他才那么沖動,是吧?所以我說千萬別打電話給他,萬一是他老婆因為這個……去世的,這么打電話去,不是戳痛了人家的。不好的?!?p>  小劉眼中突然閃爍著釋然,用力盯著我看,說,“對喔,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我們還都覺得奇怪,亂猜一通哩。”

  “我們?什么我們?”我隨口問一句,其實心里緊張極了。

  小劉覺得又失口了,臉紅著說,“你在醫(yī)院的時候,我們幾個護工總討論你的事情的。呵呵。”

  我微笑著送她出門,說,“哦,那沒什么,不要緊的!人活著就是給人家做談資的?!?p>  小劉站在門口,扭頭問,“什么是談資?”

  我解釋,“就是說話、聊天的材料唄。不然,漫長的生活,如何打發(fā)呢?”

  小劉大笑著,說,“咦,你們讀書多,講話也這么有趣的?!闭f完,她抬手示意,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大概一個小時不到,門鈴突然響了,我立刻心驚得從已經(jīng)坐僵的身體里跳了出來,沖到門口。

  “誰呀?”

  門外回答:“送快遞,5單元501,一箱尿不濕?!?p>  嗓音非常陌生,一丁點熟悉的痕跡,都沒有。

  我一陣風地回身匆匆抱起孩子,單手開了門,隔著防盜鐵鏈一看,真的是一個快遞模樣的人,戴著藍色鴨舌帽,正雙手抱著一箱尿布濕。我松了鏈條鎖,故意向后讓了一下,說,“幫我放進來吧,我抱著孩子,不方便?!?p>  那人一步跨進來,把箱子輕輕放在玄關的地板上。這一個瞬間,我確定他就是Magic,因為那雙手、那雙不大卻壯實的手。

  不等他反應,我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并熟練地上了鏈條鎖。

  看著Magic吃驚看向大門的身影,我渾身止不住地發(fā)冷,用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抓著他后背的快遞背心,將他推到墻上。

  “別動!”

  手里拿著快遞單子,正打算回頭的Magic,本能地兩手撐在墻上,緩緩扭頭說道:“大嫂,別怕,我是送快遞的。”

  我鎮(zhèn)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蹦著說,“你,把,衣,服,脫掉,快點!”

  對方愣了兩秒鐘,還是陌生的嗓音說道:“大嫂,你這是,要,要干嘛呀?我……”

  說著打算轉(zhuǎn)身,被我尖聲制止:“快點!你要不聽我的,我這會兒就掐死手里這孩子。”

  說完,我用力從Magic身后,撤下他的快遞背心,看著他仍然低頭一動不動,我大力一掐,弄醒了懷中熟睡的嬰兒。

  孩子煩惱地突然大哭起來,哭聲在小小的玄關里來回振蕩,異常的響亮而大聲,就和他剛剛出生的時候一樣,醫(yī)生告訴我,“聽,你兒子哭的多洪亮,是個健康的寶寶啊?!?p>  Magic扭頭看了眼房門,以及立在房門邊的我和孩子,應該是找不到逃脫的機會了,更是底氣開始發(fā)虛了,明顯他也抵不上孩子惱怒的哭鬧聲。

  他開始無聲地解著T恤衫的一個扣子,然后摘了藍色鴨舌帽,伸手從后背抓了衣服,脫了藍色的T恤衫。

  望著他肩膀緊致皮膚下包裹的肌肉和力量,我渾身顫抖得幾乎昏厥——他活著,眼前這是個活人!

  只覺得血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抱著嬰兒的手也不停地顫抖,我用盡力氣,說道:“脫,光!”

  我能感受到Magic的沒落,即便他始終背對著我。

  他慢慢從頭脫下有些汗?jié)竦幕疑o身背心,露出健碩瓷實的后背,依舊是那么光滑細致,散射著華彩的金屬光澤。

  Magic曾經(jīng)的面容瞬間炸到心口,我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底,接著是一盆開水從頭澆到腳底,接著又是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底,……

  我只能用力地大口喘息著,喉嚨里發(fā)出異樣,就仿佛和他一起的高潮那樣,窒息地做不了任何,生命的這個時刻,只剩下呼吸的力氣。

  此刻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半天,看到Magic準備轉(zhuǎn)身過來,我才扔了手里的那件快遞背心,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打向他的后背,“啪啪”地兩聲之后,Magic沒有任何反抗,只伸出一只手,撐在墻壁上。

  看著自己打出來的兩個紅手印,我自己的手掌心倒是一陣陣的疼痛和熱辣。

  默默立在玄關的兩個大人,并著嬰兒逐漸呀呀要吃的喉嚨音,我就像找到了經(jīng)年不見的一個絕世財寶一般,嗚咽著,開始輕輕撫摸Magic后背上的那塊傷疤。

  .

  兩個大人應該都希望時間就此凝固,除了嗷嗷待哺的嬰兒。

  Magic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是誰,但仍然一動不動的站著,任憑我仿佛一個流浪無助的小孩,逐漸軟在他的后背上,口中不停重復著一句話:“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嬰兒急切地哭聲遠遠蓋過了我虛脫地嗚咽,Magic應該是著急孩子,迅速重新穿回去背心,轉(zhuǎn)過身,一把抓起幾乎坐到地上的我,從身后緊緊接住徹底癱軟的我和我手里的孩子。

  我相信,那一刻,他也在用力記憶這一切,而我立刻扭過臉,根本不敢看他的臉,卻像個被突然戳痛的毛蟲一般,張開嘴用力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他喉嚨里發(fā)出吃驚地一聲“呵……”,卻仍然一動不動地繼續(xù)摟緊我,用他自己的嗓音,顫抖地說了句,“孩子哭了?!?p>  我松開嘴,只覺得面頰發(fā)酸,低頭一看,自己的眼淚和溢出來的母乳,讓前襟全部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孩子哭兩下,臉扭到我懷里,小嘴巴張成O型,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小臉不停地磨著濕透的衣服,吃不到母乳又沖著空中大叫一聲,再把臉扭到我懷里,用嘴巴張成O型,磨衣服。

  看著孩子這樣,Magic淚水突然無聲地落在了孩子的手臂上。

  我給孩子哺乳,他就靜靜坐在邊上看著,一言不發(fā)。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猶豫半天還是不敢看他的臉,因為相貌、臉型完全變了,除了他的眼睛,和眼睛里面黑漆漆的眸子,我最后只能死死盯著他的手,我熟悉的那雙手。

  孩子本來就不餓,加上哭累了,吃了半個就睡著了,怎么喚都不能醒。

  看著兩個腫脹的冬瓜奶,我一動不動呆坐著,巨大的沖擊讓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該說什么,眼前全是當時Magic中槍倒下時的血腥,和那雙盯著我看、讓我永遠無法忘記的眼睛。

  Magic拿來了一盆熱水,替呆滯的我擦了身,換好上衣,無聲地走進衛(wèi)生間,洗著剛剛弄濕的衣服。

  我用吸奶器把余奶吸干凈,看著桌上的兩個盛滿母乳的奶瓶,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暈,想哭卻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之后,我們誰也沒開燈、誰也不肯開燈,就這樣傻傻地坐到天徹底黑了、兩個人都餓了。孩子又拉尿了,小屁股扭動著,哼哼唧唧的醒來。

  我厭煩地推開Magic伸過來的手,麻利地換好了紙尿褲,能感受到他呆在空氣中的注視。

  我知道自己剛才的動作很傷人,但也不想道歉,只低頭給孩子哺乳。徹底喂飽了,我默默遞給他,并教他給孩子拍奶嗝。

  孩子打出個長長的奶嗝之后就睡熟了,我說,放下吧。

  Magic說,再抱會兒。

  昏暗中,聽到這句話,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抓起手邊的枕頭捂在臉上,怨憤地大哭起來,憑他在邊上怎么拍我、勸慰我,我都倔強地躲開,直哭到自己胸口劇烈疼痛,感覺快斷氣了,這才放下枕頭,大口大口地抽噎著。

  我平服了一下自己,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這樣,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現(xiàn)在?”

  Magic沒有回答我,默默擦了眼角。

  “你怎么可以這樣,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我這幾個月,到底算什么?”我問。

  他還是沒有說話,用手邊的嬰兒紙巾,擤了鼻子,口中嘆息一聲。

  “Roy更加罪惡,知道我的心思,還做你的幫兇,一起這樣坑我。我是你們的什么人,玩偶嗎?”我怨憤地繼續(xù)說著。

  這次,Magic平靜地回答說,Roy是上個月才知道的。

  我立刻尖叫,“那為什么不和我說?”

  “我不讓他說的?!?p>  我憤慨地說,“你又來充當老大!他怎么回回都聽你的呀?”

  聽著我越來越激動,Magic懷里的孩子驚厥地抽動了雙手,他急忙安撫了讓嬰兒繼續(xù)安睡,然后緩緩放下孩子,走過來,雙手輕輕攏著我的臉,低聲說,“別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用力推開他,厲聲說,“走開!我不要看到你的臉。”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為什么我們誰也不肯開燈。

  他后退了一步,看著我一陣風地從臥室抹黑走到客廳的沙發(fā)里坐下,Magic在我身后跟著,低聲說,“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p>  說著,Magic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他始終平靜如水,突然明白,他不是來和我吵架的,而是來告別的。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附身在沙發(fā)上的一個靠枕里,放聲大哭,因為他來了、馬上又要走了。

怡章魚

心碎的時候,真的是能聽到聲音的,心破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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