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辰又和丈夫吵架了。一言不合,就嗆上了。她雖然態(tài)度很強硬,但心里明白,這次的爭論是她不占理,但這點雞毛蒜皮的意見不合丈夫也沒必要非得跟她爭出個是非黑白??!但夫妻間的爭吵往往就是這樣,主要是意氣之爭,很多都沒有實質性的內容。吵架的結果,氣是撒了一部分出來,但更多的反而堵在了胸口,悶得心臟砰砰砰跳得難受。吵架的時間,也不太好,晚上九點多鐘,本應該是要心情愉快地進入夢鄉(xiāng),就算愉快不起來,平和一點也行。偏偏這個時間!趙思辰本來就有點失眠的毛病,這一氣,精神徹底亢奮了起來,心里煩躁委屈得很,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其實,夫妻倆今天吵的這一架,嚴格來講,都算不上吵架,因為總共就幾句話,而且還是同語反復的那幾句,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內容。趙思辰和丈夫沒有太多共同語言,丈夫是一個木訥的人,少言寡語,不僅口才沒法和趙思辰比,情感也不像趙思辰那樣敏感豐富。但他的厲害之處,是他的邏輯經常別具一格,趙思辰雖然口才很好,但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丈夫總是不按照趙思辰的常規(guī)表達來理解,再加上趙思辰一激動起來就有點語無倫次,所以,夫妻倆的吵架經常邏輯混亂,起了個頭沒幾句就不知所云,在爭論的關鍵問題還沒有正式呈現出來已經中途夭折。兩個人的思維和感情都不在一個頻道,大家要把架吵明白特別辛苦,他們的架像沒有靈魂的短命鬼,還沒成型就一命嗚呼,就剩些情緒的鬼魅四處飄蕩。
根據這么多年夫妻相處形成的固定模式,吵完架后雙方開始冷戰(zhàn),都把對方當透明人,誰也不理誰。吵架的時長一般在2分鐘以內,但冷戰(zhàn)就有點抗日戰(zhàn)爭的意思,玩得是個持久戰(zhàn),根據多年的經驗,一般2到7天不等。晚上休息,背對著背睡在自己的領地,床中間自然地形成了一道三八線。雖然平時夫妻二人在入睡前也是各自刷手機,很少說話,但鬧了矛盾以后,雙方一句話都沒有,感覺空氣像凝固了,連呼吸的聲音都顯得多余。兩個人互相較著勁,貌似誰首先入睡就說明誰沒把誰當回事,誰就是勝利者。
為了裝作自己一點沒有心煩氣躁,沒把對方放在眼里,連正常的翻身伸腿動作都省了。每次吵完架第一個發(fā)出熟睡的呼嚕聲的總是丈夫,不管趙思辰心里多么翻江倒海,丈夫總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勝利者,能夠毫不受影響瞬間進入睡眠狀態(tài)。丈夫此起彼伏的鼾聲仿佛在嘲笑趙思辰的落敗,又仿佛在向她示威,氣得她心里憋悶,越發(fā)的心情煩躁,無法入睡。她感覺自己和這樣的人吵架簡直是自降身份、自甘墮落、對牛彈琴。趙思辰越想越憋屈,丈夫已經睡著了,也不用裝模作樣故作無所謂了,趙思辰翻來翻去,又起床上了幾趟廁所,回到床上,心里還是憋悶得慌,無法入睡。
其實,現在趙思辰的心態(tài)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一吵架不管是吵什么,她總是覺得自己特委屈,從年輕那會兒她還可以選擇的時候開始回顧自己的人生,把這些年丈夫做的讓她生氣痛恨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拎出來過一下堂。至于吵架的具體內容已經不重要了,只是印證了整個人生的錯誤和失敗,所以,她越琢磨越覺得自己委屈,最讓人無奈而傷心的是,她本來可以選擇不受這個委屈?。∮窒肫甬斈暾煞虻吐曄職馑榔虬踪嚪堑谜宜臅r候,再想想丈夫吵架時那個兇狠的神情,眼淚就嘩嘩地止不住的往下流。
還好現實總是會磨礪人的心性,就像趙思辰,現在她和丈夫拌嘴已經基本不會流眼淚了,因為不想傷害自己,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不是覺得自己不委屈,是知道想多了除了自我折磨,什么用都沒有,日子還能不過了?她成功的用理性控制了自己淚腺的開關,及時止損。只是,眼淚可以不流,睡眠可不是想來就能讓它來的。她想了想,還是起床來到了客廳,打開電腦,寫了篇日記,在日記里把丈夫好好罵了一通,發(fā)泄完了感覺對自己有了一個交代,事情有了一個暫時的了結,這才關燈回房睡覺。倒也神奇,一躺到床上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大家都沒有喪失記憶,那股怨氣又開始竄出來填在了胸口,在這口氣的唆使下,繼續(xù)一言不發(fā)、把對方當空氣,各忙各的事情,然后分道揚鑣。根據以前鬧矛盾的經驗,一般情況下,丈夫會給趙思辰打電話,若無其事地就家里某個雞零狗碎的事情叮囑一下,好像二人之間沒有發(fā)生之前的齟齬。趙思辰性子烈,一開始都不太搭理丈夫拋來的橄欖枝,沒好氣公事公辦地回答。這樣的談話經過幾次,趙思辰被現實打敗,覺得還是要跟丈夫過日子,對繼續(xù)對抗下去沒了那個精氣神,雙方的沖突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生活繼續(xù)步入了之前波瀾不驚的常軌。
趙思辰的脾氣很倔,無論是小時候在家里和妹妹鬧矛盾,還是婚后和丈夫之間,她永遠是那個等著別人來討好的人,無論她覺得自己是對是錯,就算把自己憋死也不愿意放低姿態(tài)。趙思辰在冷戰(zhàn)方面強大的忍耐力和死磕的精神讓再強大的對手都會敗下陣來。妹妹現在還在嘮叨當年趙思辰跟她慪氣的一個典型傷痛案例。
趙思辰比妹妹大七歲。那時,趙思辰應該已經上大學了,妹妹還在上小學。姐倆一起騎自行車去逛街,一言不合吵起來,姐姐一騎絕塵用參加奧運會比賽的速度狠狠地把妹妹甩在后面,妹妹追趕得氣喘吁吁,一路追著想跟姐姐搭腔,姐姐就是不搭理。后來,姐姐故意氣妹妹,在一家餛飩店前面停下了車,進去給自己點了一碗餛飩吃了起來,妹妹跟在后面沒錢買餛飩,看著姐姐吃,敗下陣來,委屈地哭了。姐姐這才良心發(fā)現和她說話?,F在回憶起來,妹妹還恨恨地說,當年的趙思辰跟她慪氣的時候是多么討厭,簡直成了她的童年陰影。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趙思辰的這句最后通牒:“我數一二三,如果你再不聽我的,你將會看到一個沉默的人!”妹妹每次聽到姐姐這句話,再大的不愿意也只好賠笑服軟。趙思辰這個死不服軟的倔脾氣讓妹妹深受其害,她最有發(fā)言權,現在還經常奉勸趙思辰,如果和老公吵架,別人給你臺階你就趕緊下吧,人家都已經服軟了,你還要擺那么高的姿態(tài)愛搭不理實在讓人氣憤。被趙思辰這倔脾氣傷害到的還有母親。母親說,趙思辰從小就這樣,每次犯錯誤,母親要求她認錯她都死不開口,氣得母親又是罰她跪洗衣板,又是痛罵,憑空多吃了很多苦,她一味地流眼淚仰望蒼穹就是一言不發(fā),母親最后沒辦法,不得不讓趙思辰從洗衣板上起來,憤憤地說:“死不招供!你怎么不去做地下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