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發(fā)瘋一般地在叫,沈瑜走在毫無陰涼的小道上抬頭望了望天,萬里無云、烈日當(dāng)空,沈瑜仍下意識地瞇起了眼。
沈瑜曾酷愛春秋,不喜酷暑和嚴冬---如今卻像是沒了脾氣的老人,凡是四季,也不會挑挑揀揀,有種逆來順受的意味。
現(xiàn)如今的沈瑜,體質(zhì)已完全脫離人的范疇,自然不會感到炎熱。但在那記憶中、骨子里,甚至是基因里均仿佛有個聲音在大叫---
好熱!
沈瑜側(cè)過頭看向同樣暴曬在日光下的老和尚慧空,他頭上戴了一頂斗笠,算是獨享一小片陰涼,臉上帶著恬靜的笑。
“真是酷熱。”
沈瑜念了一句,緊接著慧空笑了笑,也抬了頭望天,呵呵笑了笑。
“我那不打不相識的老朋友---野貓,也不知是為何,可能是因為被稱作‘雨露神’而被祭拜,果真習(xí)得了些許有關(guān)降雨的法術(shù)。不過遠遠比不得龍王,只不過是能吸收、引導(dǎo)和聚集空氣中的水分罷了。
所以其實幾十年來,縣里風(fēng)調(diào)雨順,雖不說是野貓的功勞,但它的的確確是在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p> 沈瑜點點頭,“那雨露神發(fā)怒之說,就是在說它將縣里空氣中的水分吸收了,所以引來的干旱?”
“怎么可能...”慧空又笑了---他十分愛笑,搖了搖頭,“鼎盛時期的它都做不到將全縣范圍內(nèi)的水分控制,如今的它又憑什么能做到這種地步呢?
所謂雨露神發(fā)怒一說,無非是那些對雨露神還有模糊印象的老人,在這久違的大旱中回憶起了那被遺忘的神靈,封建迷信的說法罷了。”
這時,沈瑜看到這小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三人相向而行,不一會兒在小道中央碰了頭。
是一手里提著塑料袋的老太太。
慧空率先雙手合十,問了句好。
老太太也回了一禮,笑瞇瞇地說道,“慧空大師近來可好?。俊?p> “托您的福,身體很好,廟里也很好。”
聽此,老太太開心地笑著,又恍然打開了塑料袋,拿出了兩根香蕉,分別遞給慧空和沈瑜。
之后又行了一禮,便繼續(xù)向沈瑜背后的方向走了。
接過香蕉的慧空卻是駐了足,回過頭去看她。
沈瑜也停下,沒循著慧空去看那老太太,而是看了看手中的香蕉,“所以我其實有些煩自己了,能看得到他人的生死,卻又無能為力。”
慧空仍微笑著,視線并未移開,“所以說成為妖吏,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對吧?”
他又回過了頭,看著沈瑜,“如果我沒有猜錯,閣下應(yīng)該是成為妖吏不久吧---曾經(jīng)是個普通青年?”
又急忙笑了擺擺手,“抱歉抱歉,是貧僧唐突了,還望閣下勿怪。”
沈瑜卻是沒半點心思---他還沉浸在某種情緒當(dāng)中。
“無妨,這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一年前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罷了?!?p> 和尚仍微笑著,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向前走了。
沈瑜也追上。
而在小道的后面,一對中年男女慌慌張張地來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媽!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咱這日子還過不過啦?!”
“是呀,媽,這鬼天氣,您身子能受得了嗎,快,回家歇息歇息?!?p> “媽!不是我說你,我和小姚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這大太陽的!”
老太太只是笑著,手里緊緊地提著那塑料袋。
...
樹林之中,終是有了一絲清涼。
又走了許久,才在一處偏僻的地方見了一破破爛爛的神龕。
“這里便是那野貓的棲息之所了?!?p> 看著那破舊的神龕,又想起了那只虛弱的老貓,沈瑜有些不忍,上前將手中的香蕉放在了神龕前空無一物的供盤上。
“您這一根香蕉可救不了它?!?p> 嘴上雖是如此說著,慧空也上前將香蕉放了下來。
“廟里事務(wù)究竟有多繁重,才會讓你這么久沒來看我?”
沈瑜回頭看去,一只老貓從樹林深處緩緩而來。
慧空笑了,“我就知道你今日會在?!?p> “為何?”沈瑜有些疑惑。
“你看那神龕里面?!?p> 沈瑜循聲看去,神龕里的角落擺著香蕉。
沈瑜恍然。
原來那老太太是來祭拜雨露神的。
“剛才那位可是打小便一直祭拜雨露神的,如今已成了老婦,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p> 說罷,和尚像是想到什么哈哈笑了起來。
老貓?zhí)伎戳艘谎酆蜕?,邁步來到沈瑜身前,低頭行了一禮。
“見過妖吏大人?!?p> “如今也只有那位老太太為你祭拜了,當(dāng)初為何不趁著妖力尚在的時候舍棄這神龕?”沈瑜問出心中疑問。
這野貓偶獲信仰之力修煉得道,卻是完全未被力量蒙蔽雙眼,非但沒有作威作福,反而恪守職責(zé),可見得心智非同一般。廟堂被拆,神龕遭棄,它完全可以趁早脫離神龕,借由那信仰之力修來的妖力重新走上正常的修煉之路。雖說遠比不上信仰之力來的快,但絕不至于淪落至此。
“回大人。野貓我能被人稱作‘雨露神’而祭拜,這是上天給予的造化。本就不敢奢求的,擁有了,又哪敢再去想些別的什么呢。香火鼎盛,我有力量,便用這力量為人們做福---畢竟這力量來自于人們;至于如今,人們已不再需要我,對我看來其實是件好事。
我的職責(zé)盡守,使命也已完成,如此便好?!?p> 好罷!
沈瑜心中念著,不想開口哪怕說些什么,只覺得胸口中仿佛有著什么東西堵塞住了。
他有些難受,看向了慧空。
“所以你找我來的目的是?”
慧空雙手合十,嘴角的笑似那天邊銀月從移動的云層中浮現(xiàn)出來,“希望您能在我這老朋友故去之前,了卻它的心愿?!?p> 沈瑜便看向野貓,“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希望縣里能夠一直風(fēng)調(diào)雨順,永無干旱澇災(zāi)?!?p> 它說的一板一眼,卻又猛然笑了---和那和尚笑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僅希望大人能找出如今這大旱的原因,如果能解決的話,便更好了?!?p> 沈瑜看著野貓的眸子,雖已昏暗,但深處卻仍好像有著某種閃閃發(fā)亮的存在。
他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yī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