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去,他神色似乎有些不悅。
“我是想著……”
“東子那邊的事情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放心吧,元示也已經(jīng)長大了他也該承擔一些事情了”
我未出口的話卻被他堵了回去。
我知道他并不太想讓我離開,可是我意已決,只是他也并沒有挽留。
鄰近傍晚的時候梁珺派了車,將我一路送到馬車上。
“你要好好的”
這是離開之前他和我說的一句話,我點了點頭,坐進了馬車里面。
爹爹并沒有斥責(zé)我三日未歸之事,只是簡單的問了問我的身體狀況,然后就讓我先行回房了,看樣子是梁珺早就來通告了,不然爹爹怎會不擔心?
我徑自回來房中,呆坐在梳妝臺前,這些天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實非我所愿,我至今仍不明白,單單憑著一件我規(guī)勸梁珺早日發(fā)兵,破壞了她父女二人計劃一事,怎么可能會讓岑鳶恨我恨到如此?她不惜冒著自己被抓的危險,也要殺我,甚至是潛入王宮
“潛入王宮?”
我忽然念了出來,猶記當日她說的那句話
“你以為我會傻到去王宮刺殺你?”
“難道?真的不是……”
我心中早已埋下疑惑的種子,有些事情似乎真的越想越不明白
我拿出手中那支簪子,燭光下通體的光澤,可是這簪子的主人早已不在,只是這刺眼的顏色,我對不起他,可是事到如今,這是一條人命,不僅僅是對不起。
“什么不是不是的,如此聽來倒是有人不是了”子嫻一面翩躚而來,一面瞧著我。
“你自己玩去,不要搭理我”我著實沒有心情去和她斗嘴,東子剛剛離開,我的心還需要一段時間平復(fù)
她絞了絞衣袖
“我當然知道,親手送走朋友的魂魄也是不好受的,可是你也要節(jié)哀順……啊”
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刺骨的涼意侵遍全身
“你說什么?什么魂魄,什么叫我送走了?”
她估摸著是被我嚇到了,不過,她既然是幽冥司的人,定是不會在某些事情上見怪的。
她正了正聲色道
“正如你之前送走你姐姐一樣啊,人死了自然要在望鄉(xiāng)臺看一眼,況且他又是你朋友,于情于理我也應(yīng)該通融一下讓你送走啊”
她扒拉開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衣物,可我卻還是怔在原地
“沒有,我沒有送走他”
子嫻一臉的驚訝看著我
“人死之后必然魂魄離體,他既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早就告訴了黑白那兩兄弟不要插手此事,然后給你做個夢帶著他離開,黑白不會違反我的命令,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若是在我手上的案子丟了,我該怎么向冥君交代?”
東子的魂魄竟然,沒有出現(xiàn)過,我看著子嫻
“會不會?”
子嫻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她卻又搖了搖頭道
“正如之前你說的那個叫做劉姌的人,死了,可是生死簿上沒有她的名字,或許就是當時辦差的小官們的疏漏,畢竟冥界也不是完完全全一絲不漏的,或許劉姌已經(jīng)成了孤魂野鬼在外游蕩也說不定,為此我還特意發(fā)下了海捕文書,找回魂魄,萬一哪日冥君查起來也好有個交代,我也不是什么也沒做,可是這一次……”她頗為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我道
“我讓黑白那兩兄弟不要插手,也可能就在這期間造成了他魂魄的丟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哎,看來又要發(fā)一次海捕文了”她嘆了一口氣,我這才知道自己剛剛的想法是有多么可笑,東子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會還活著?
我坐回了凳子上,眼睛里只有那只簪子。
“我累了,想睡了”
子嫻倒也識趣徑自掠上房梁不說話。
……
東子的木匠鋪子暫時關(guān)停,之前東子在的時候這里生意很好,所以,他娘和弟弟幾乎不用愁吃穿,東子的娘因為東子的事情哭壞了眼睛,只是還好問題不大。
元示已經(jīng)十二歲,也讀了不少書,看樣子將來也可是個棟梁之材,只可惜這些事情,東子再也見不到了。
這日于鋆派人來了鳳府,起初我還特別驚訝,后來我隨著那小廝一起來了于記茶樓。
沒想到,十三和七哥早已經(jīng)等在這里
“景瑜”
十三平時一臉的吊兒郎當如今也變得扭捏,他或許知道東子對于我來說重要的意義,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開解我。
我面上微微一笑
“無事”
七哥動了動嘴,但始終什么也沒說,估么著見我沒什么事情七哥就先行離開了,只剩下我和十三在那里對坐。
“景瑜我……”
我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還真是好笑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我是真的還好”
他想了想道
“昨天我射了兩只灰雁,可是看他們是一對,我就不忍心吃了,我養(yǎng)了起來,可不做那棒打鴛鴦的事兒”
他見我不說話繼而說道
“看吧,還說沒事兒,要不,帶你出去騎會兒馬?不行不行,三哥知道了又該罵我了,萬一你出了什么事情,這可如何是好”
他自言自語的在那里說著,我沒來由的一陣好笑。
“看來姑娘在這里坐了這么久,還只有十三能夠把你給弄笑”
不知何時于鈞掌柜坐著輪椅過了來,我側(cè)目過去道
“是十三一直在這里喋喋不休,搞得我不知是哭還是笑”
誰知此話一出,十三最先不樂意
“怎么,還嫌棄我煩了?”
我剛想回話,掌柜的就遞過來幾封信,我接過來之后掌柜的就離開了。
沒想到出事之后,我許久沒有來這里,他竟然回了我這樣多的信
“既然是三哥的信,那我就不看了,你好自為之”
十三一臉笑意的說
“可不是我嫌你煩了,是你自己要走的哦”
“得了吧”
……
回到鳳府之后我才拆開信來看,之前的幾張一直都不過是些安慰的話,他知道東子的離世,我定會很難受,幾乎是一天一封信從沙城傳過來,直到我拆開最后一封信的時候,上面有一片干花瓣掉落,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一切安好”
只是,我眉間緊鎖,他的字,何時變成了如此草率?一直都是工整的小楷,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倉促?
我仍然記得,他第一次給我飛鴿傳書時的小楷,是那樣的工整,那樣的耐看,可如今這字卻……就連落款里的沈言二字也沒了平時的感覺,我看著地上那一片剛從信紙里面掉落的枯萎花瓣,心中不由得一怔,復(fù)而看了看手邊的信件,我害怕心中的想法,更不希望他遇到任何危險,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現(xiàn)在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等,等明日,會否有信件從沙城傳過來。
復(fù)而又回到于記茶樓,我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感覺,于是鋪紙寫下了三個字。
“君安否?”
趕緊叫掌柜的幫我寄出去。
這一夜睡的卻又不安穩(wěn),直到子時才算是漸漸睡下。
感覺額頭上一陣冰涼,我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卻看見的是子嫻那一張妖冶的臉。
“嘖嘖嘖,這一晚上看你這眉頭就沒平過,說說看,究竟是夢見什么了”
我起身竟一時無言
“什么也沒夢到,只不過是天氣惹得我不舒服罷了”
她也沒多說什么,我起身,走到梳妝臺那里,細細的梳著頭發(fā),世人說的的確不錯,這三千煩惱絲,哪一絲不是煩惱呢?
子嫻今日似乎不太正常,她一直盯著我的梳妝臺在看,我側(cè)目問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這樣奇怪”
“?。繘]啊,我只是在想你那個紅瓶子里面的藥膏,之前聞過一次,真的好香”
我不去看她,繼續(xù)梳著頭發(fā)“怎么,你喜歡這味道?”
她馬上點了點頭看著我
我想著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大用,就打開那個藥匣子將還未用完的半瓶取了出來
“既然你喜歡就拿去好了,反正我現(xiàn)在也用不到”
她接過我手中的藥,指尖與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她的肌膚是冷的。
她淺淺一笑拿走了我手中的瓶子,身影漸漸隱退。
……
“還沒有回信么?”
我趴在柜臺上看著于鋆掌柜,他很無奈的搖了搖頭
“或許是你來的太早,往日里都不是這個時辰來的”
掌柜的擦了擦手中的茶杯,將它放到了一個柜子里面,那茶杯定是他心愛之物,很精致。
是啊,或許是我太心急,又或許本來就沒有什么事情一切都是我的瞎想罷了,他是世子,身邊有千軍萬馬能出什么差錯
我沖掌柜的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茶樓
我摸了摸耳邊的耳墜子,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學(xué)會了擔心他,學(xué)會了思念,越是見不到,越是想要見到,明明兩個人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卻搞得好像是很親密一樣,我笑了,我不是他的什么人何必如此。
陽光正好,初秋的天氣也格外清爽,只是,只是我在難過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遠遠的看見百花樓那兒人流如織,想來余姐姐那里定是安靜的吧,前腳剛想往前走,可是后腳又縮了回來,我現(xiàn)在去,能說些什么呢?嘆了一口氣轉(zhuǎn)向而行腳步卻停在了一個我想不到的地方,世子府,我看著上面的匾額,或許,此刻能讓我舒心的,只有孩子吧。
世子府的管家似乎已經(jīng)熟悉了我,沒想到,最后我才是世子府的???,世子琰不在,最近朝里的事情比較多,估摸著他也走不開,可能是管家告訴的,我遠遠的就見到黎曾朝這里走來
“姐姐,你可來了,最近可少了人和我說話”
我朝她一笑
“你要是想說話,干脆弄個圍爐,找一堆人坐在一起吃酒吃肉豈不更好?”
懷里的念萱似乎很同意我的看法,咯咯的笑了出來
“?。俊彼@訝的看著我,我同樣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寶石藍的眼睛,那樣的獨特,我不禁開了口
“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笑了
“姐姐當真是說笑呢,為了這雙眼睛沒少有人取笑我”
我仔細看了看,這寶藍色的眼睛就是想要一般也要不來,怎么會有人嘲笑?
“怎么會?”
她扶著我將我一路引到屋子子里邊走邊說。
“我們西戎是一個特殊的種族,我們那里由于過去的閉塞,所以沒有人和外族人通婚,那里的人世世代代眼睛都是藍色的,總之,在西戎,見到我這樣的眼睛自是沒什么奇怪的,可是到了你們邑南國,卻沒有人是如此,所以別人看著多少會有些覺得奇怪,就連,就連殿下初次見我的時候也是多瞧上了兩眼呢”
說完,她臉上出現(xiàn)了一些緋紅,果然還是個藏不住情緒的孩子,我自嘲,自己不也是這樣么?
我抱著念萱的手突然緊了緊,小家伙在我懷里睡得舒坦,可我此刻卻不覺得任何愜意,因為我記得,永遠記得,岑鳶,她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是藍色的。
回鳳府的路似乎特別漫長,我走著,心里卻在胡思亂想著,已經(jīng)入了夜,況且今天沒有什么集市,街上的人流也逐漸的少了起來。
“啊!”
不知哪里來的野貓突然竄了出來,害得我往后怔了一步,結(jié)結(jié)實實的倒在了一個懷抱里。
“怎么這樣不小心,走路也不會好好走么?”
梁珺有些苛責(zé)的語氣在我的耳邊,我趕緊站好,后背遠離了他的胸膛。
“下次會注意”
我沒有理會他,想繼續(xù)往前走
“你去了哪里?”
“世子府”我脫口而出,然后腳步一怔立在原地,我回頭看他,他并沒有走一步
“邑南國原來可有與外族人通婚的習(xí)慣?”
“什么?”他被我問得明顯一怔
其實這話我也著實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因為看到黎曾那雙眼睛的時候我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來。
良久他幽幽的開口
“自我朝建朝以來,就一直有規(guī)定不許與外族人通婚,保證邑南的血脈純正,只是后來才漸漸放寬了政策,那也不過是近兩年的事情,黎曾不就是個例子么,景瑜,你究竟想問的是什么?”
我沒看錯,我的確沒看錯,岑鳶是有著一雙藍眼睛的,既然邑南國的政策如此,那么岑冀又怎會冒著大不敬去娶一個西戎的女子呢?不對,岑冀遠在邊疆,這樣不是沒有可能,可是若岑鳶只是個隨隨便便小妾的女兒,那么岑冀又為什么如此看中她,難道只是因為她聰明么?可是聰明也抵不過身份啊。
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慮,我必須要解開,現(xiàn)在海捕文書已經(jīng)下發(fā),這父女兩人遲早會落網(wǎng),有些事情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
我抬頭看了一眼梁珺,他似乎還有話要說
“沒什么,我只是剛剛看到了黎曾隨便問問罷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轉(zhuǎn)身即去,我要進宮,去找他。
雖說一路過了宮門,可還是很不巧我被君上身邊的內(nèi)侍攔在了太和殿外,他似乎早就知道我要來,衛(wèi)嬴是他的貼身內(nèi)侍,特意叫他在這里等候。
原來君上在議事,我準備隨著衛(wèi)嬴在偏殿等候,可是誰知路過太和殿殿門的時候,里面突然傳出了摔杯子的聲音,衛(wèi)嬴一個機靈,趕緊告訴我自己去偏殿,他便馬上去門外候著了,我本不是聽墻角的人,可是我卻聽到了兩個字沙城,不由得讓我更仔細聽了聽
“他,究竟如何”君上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護心鏡已碎,利箭穿胸,軍醫(yī)是這樣說的,具體情況還要等殿下回來之后才可知曉,不過幸好箭上無毒”
我自知,也明白,君上口中的,和那人口中的人是誰。
三哥,你不能有事,你不可有事!
我緊緊的扣著雕花木門,心里卻始終難以平靜。
“進來吧”
君上的聲音響在朱紅色的大門里面響起。
“都聽到了?”他問
“恩”
他起身走到一旁,看著桌子上的文案
我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什么人也沒有,看來,剛剛說話的人是他的探子。
“殿下他,他究竟怎么樣了”
“剛剛你也聽到了,只是這次局勢不太樂觀,邊境那邊戰(zhàn)事遲遲不休,而且……”
“我說的是三殿下,您的兒子,他怎么樣了,而不是邊境的戰(zhàn)事,難道,你心里只在乎邊境的戰(zhàn)事么?”
他立馬轉(zhuǎn)過身看著我,眼中有些不可名狀的怒意,我知道,剛剛我的話激怒了他,可是他的話卻讓我很生氣,他隱忍著沒說話。
“三日之后會有一輛車在別宮的后門進去”
我知道,他說的就是三哥回來的車,我轉(zhuǎn)身,頭也沒回的就離開了,我這次來想說的事情,也沒有開口,我的心里現(xiàn)在全是他的安危。
這幾日也沒見到爹爹,估摸著又有什么公務(wù)纏身,娘親也是一如既往的在做刺繡,而我不再去爹爹的房中看版圖,也沒有乖乖的在房中看書,床上扔的都是一些他留下的只言片語,每一張字條都是一段記憶。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將頭靠在床邊上,手里摩挲著那塊紫晶環(huán)佩,眼里看著的不過是那版圖上被標注的叫做‘桃源’的地名,心里面在等待這那個人的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