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站在這房子外面,與其說是一個房子,倒不如說是,閣樓吧,又能說是大殿,總之,嗯,很大,但,也氣派的閣樓
“還沒有名字呢”我道
連玦看向那房子
“是啊,自落成之后,一只希望有一個人來住,今天終于來了,這名字,還是要那個人來取才好”
我對我自己的文學功底可是嗤之以鼻的,況且他之前問過我一次了,所以,在這種題名的事情上還是避上一避。
“若是沒想好就改日再說,名字,又不急于一時”
看來,這連玦是鐵了心讓我取個名字,我心中暗暗嘆氣,良久,才說出兩個字
“君惜……”
“這房子的規(guī)格可以稱之為‘閣’”
“那就君惜閣”
他看向我
“為何是這個名字”
“嗯,適才想到這是鮫人族公主淚珠所化之物,還望珍惜,所以嘛……”
“那好,就叫君惜閣”
語畢他便朝著里面走去,恍惚中,我看見了他嘴角上揚的弧度
我一拍腦門子這才想到我與連玦在人間有過那么一段‘感情史’他那時候可是叫做梁珺啊。
這屋內(nèi)倒是像一直有人打掃一樣,物品俱全,不染纖塵,也對,連玦珍視這里,只是沒想到,第一個來住的,便是我這個要生的。
“你沒有說實話”他忽然開口“我看得出,你沒有告訴冥君你去了哪里”
“我……”
“我雖不知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若對你不好,你也不會是一個人”
“他對我很好,連玦,我想,有些事情是你誤會了”
他面上竟然浮現(xiàn)出笑意
“連你懷孕他都恨不得三界不知,為什么,你要生子卻不在冥界?”
連玦說的很對,他還在意我,所以,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他一眼就能看破。
我本來也只是想找連瑛夫人隨便安排我個地方,但我萬萬不會想到連玦也會在東海,他不是應該在水君府么?拋下這些不說,我來東海主要是因為,在海之下,很多追蹤術是不靈的,或許冥演能追蹤到一點,但是,他也不會確定我的具體位置,一來其他人不會追蹤到我的位置,二來這里也相對安全一些
“我來的時候一直是隱身術來的,沒有人知道,你和連瑛萬萬不能將此事說出”
“那你能告訴我原因么?”
我沒有猶豫,因為也不想欺騙
“想躲,只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而已”
雖說我沒有讓連瑛夫人給我送來奴婢,但是,連瑛很細心,她總是讓人將一些特產(chǎn)吃食送到距離君惜閣外幾百步處的一個涼亭,我稱之為‘君惜亭’的位置。這樣便無人知道我的蹤跡雖說神并不是一定要每餐都吃,但畢竟肚子里面有個小家伙,補補總是沒錯的。
我在這里,由于只有珠光和零零散散的日光的緣故,根本辨不清黑夜白天,只知道自己幾次因為靈力耗損而昏睡過去,但又好幾次醒來發(fā)現(xiàn)周身無恙,日子就這么晃晃悠悠,我自己估摸著應該也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這期間,連玦倒是經(jīng)常來看我,給我?guī)焐系?,水里的各種吃食,還有,那次在天河處吃到的小魚干,其實我內(nèi)心著實是不愿意麻煩他的,畢竟,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私事兒。
“你最近一直住在東海么?”
他給我剝著葡萄,實話講,這不知哪里來的葡萄,著實好吃了些,那天不過多吃了幾顆,連玦便給我送來了一筐,這葡萄一多,就無從下口,他今兒一來估摸著是看我沒吃,就開始一顆一顆的剝皮給我放到盤子里。
“不錯,最近這一年一直住在東?!?p> “月前我來時見東海好似在找尋什么,可與你有關”
他放下手中的葡萄,用一旁的清水凈了凈手道
“本來這件事情是不想讓你知道的,你身有孕,怕你多想,但思前想后,你一個人在東海又沒什么故事聽,我便講與你罷”
“好”
我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如是答道
“是東海的泉眼提前改道了,四海之內(nèi),無論哪一方都是靠著泉眼的蘊養(yǎng),所以,龍宮的位置也會因為泉眼的改道而變化,龍宮定是要建在泉眼之上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海內(nèi)一切動向的平穩(wěn)”
改道?我想起之前看到有個案子的折子提的就是這件事情,不過那是北海,北海的泉眼提前改道,當時我還在想,讓北海的海君與靈龜一族商談,給靈龜換個更大更好的地方不就得了,但是我沒有想到,這龍宮定是要建在泉眼之上的,這樣一來,這靈龜一族當然不肯了。
“那,還沒找到么?”
連玦搖了搖頭道
“按正常來說,泉眼會一萬年改一次道,但是,都是有跡可循,而這一次,提前了兩千年,你來之前的那幾日堪堪的能發(fā)現(xiàn)那么一點新的泉眼的痕跡,但也就在之后這泉眼也變得毫無跡象,只能感覺到原本的泉眼靈力在逐漸衰弱,但是卻又在海內(nèi)找不到另一處類似泉眼的地方,所以,我才會長居海中,只為幫忙”
原來,竟是如此,這海里的事情,我自是不大懂,所以他就是與我講了,我也只能當做多個故事去思考,但是于我無用。
長時間待在海底下,不免讓我想起冥界,想起東桑,想起他,只是我不能,起碼現(xiàn)在不能,但我不否認,我心里最惦記他,他有沒有睡好,東桑山怎么樣了?他身體如何了?他怎么還沒找到我……好幾次我醒來的時候,眼角的淚,變成了鹽,干了不知道多久,但是也有好幾次,我在夢中,那個人與我緊緊相擁。
“鳳隱,你不認識我么?”
有個聲音一只在追著我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我一路跑著,想躲開這個聲音
“我就是你啊,你就是我啊,我們見過”
“走開,你離我遠一些,我們,不是一個人”
突然,我面前出現(xiàn)一個女人,一個和我穿著一模一樣的女人,她背對著我,我一下子怔住腳步,良久她轉(zhuǎn)過身來,那和我一模一樣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微笑
“鳳隱”她喚我,我一時竟動彈不得,繼而她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面輕輕的撫著,而后她說道
“謝謝你”
“不,你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孩子,不要!”
“鳳隱,你怎么了”
我睜開眼,見到的是連玦的臉,我還來不及開口,腹中異于平常翻絞的疼痛,我痛得呼出聲,我馬上意識到,我的孩子要出世了。
我緊緊的攥著連玦的衣袖,那種痛,那種如生生剜腹一般的痛,陣陣的在攪擾著我的每一寸肌肉。
連玦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他用召喚術將此事告知給了連瑛夫人,但他從未離開我半步。
我感到體內(nèi)真氣在四處游走,氣力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
連玦一只在旁邊為我灌輸真氣,我揮手,斷了我與他之間的真氣,因為我感到我體內(nèi)就像是有個無底洞,凡是進去的,全部被他吸走。
“鳳隱,你這是做什么”
他有些怒意
我只是搖了搖頭道
“不能夠這樣了,你的靈力會被吸干的”
他欲要說什么的時候,正巧連瑛夫人快步跑了進來
“女君”
他見我在床上的模樣,估計也是吃了一驚
“女君這是怎的了,怎這般痛苦不堪,若單單只是生產(chǎn),不至于如此般模樣啊”
她遂就將手指探在我的脈上,我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
“阿姐,鳳隱如何了?”
連瑛的眉頭緊皺
“她體內(nèi)竟然沒有一丁點兒靈力了,就連真氣也難護她體”
“什么?”
連玦聞言,試圖重新想我體內(nèi)灌輸真氣,卻被我再一次強行割斷
我知道,自懷孕的時候就開始不正常,別人都是不會喪失什么,而我,每日還需要靠著冥演給灌輸?shù)撵`力,否則……
“我的身子,我知道,自然,自然是不大一樣”
連瑛看向我道
“我生這幾個孩子的時候,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因為,一旦生產(chǎn),就會有強大的靈力環(huán)繞,更有源源不斷的真氣護體,可是現(xiàn)下……”
“啊……”
一陣劇痛從腹中傳來引起了我的驚呼
連瑛和連玦也沒有管其他的事情,而只是向我體內(nèi)灌輸真氣,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抬胳膊了,所以只能任由他們灌輸。
我感到體內(nèi)的力量在一點一點的被抽干,耳邊不斷有個聲音在叫我的名字,他不是連玦,也不是連瑛,而是那個那個女聲,那個在回龍池畔,在夢中反復出現(xiàn)的‘我’,又是一陣劇痛,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腹中鎮(zhèn)痛伴隨著一道金光從我腹中躍出,金光過后我瞬間看不見了這個世界,一片黑暗,感覺腹部在漸漸的塌陷,沒有孩子的哭聲,什么聲音都沒有,偶爾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在推動我,可是,漸漸地,這種感覺,也沒有了,我,死了么?
我感覺到了我自己元神的掙扎,那種即將要與肉體分離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死亡?神的死亡?那么我的元神又要去往哪里,就在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將我努力的往回拽,毫不松懈,它努力使我的元神回歸到肉體之中,那種掙扎,那種撕心裂肺的感受。
是的我曾經(jīng)也玩過元神離體,但是沒有這樣痛苦,也沒有這樣難過,似乎這個肉體,就快不屬于我了,有人想要占據(jù)它得到它,但是那種拽著我不讓我走的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大,漸漸地,我感受到了疼痛,聽到了身邊人急促的呼聲,但是在這些雜亂的感官之中,只有那一聲最為清楚,最為讓人動容。
“阿隱,你回來!”
我恢復了視力,視線劃過自己已經(jīng)塌陷的小腹,劃過連瑛和連玦的焦慮,最終只定在一人身上,就那么看著,就那么望著,他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了汗水,嘴唇比以前還要蒼白,他虛弱,但是他使勁拽著我的元神卻是那樣的有力,我想他,我真的很想很想他,舒適的感覺席卷而來,那種我仿若得到了新生一般,我,一時間沒有了痛苦,一切都很清亮,但是我太累了,眼睛在半睜半閉之間,那人的身影逐漸模糊,我竟昏昏的睡了過去,只是因為疲倦。
“我真是沒有想到”
那個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久久徘徊不能離去。
“你是誰”
那聲音似乎長嘆了一口氣道“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現(xiàn)在沒辦法完全將你趕走”
“你究竟想做什么”
迷霧中,我看不清方向,我知道,這定是一場夢魘
“我要你的肉身”
“我的?肉身?”
我開始害怕,并且止不住的顫抖
“哎,只可惜,他們把你保護的太好,剛才,我失敗了,但是鳳隱你聽著,你死可以,也是必須要死的,但是這肉身,任誰也不能傷他一分一毫,因為現(xiàn)在,它是我的”
迷霧中,我辨不清方向,只覺得這聲音恐怖,但是,我似乎能夠從她那里尋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故作鎮(zhèn)定道
“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起碼在你元神毀滅之前,一直如此”
那聲音,漸行漸遠,最后只留下風吹散迷霧的聲響
我猛地睜開眼,仍身處惜君閣之中。
我視線掃過平坦的小腹,用幾乎沙啞并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的,孩子呢?”
連玦一把握住我的手
“鳳隱,先養(yǎng)好身體,孩子的事情,我們?nèi)蘸笤僬f”
“日后?”我質(zhì)問
“三百年懷胎,我竟未見他一面,說,我的孩子去哪了”
我情緒激動,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全部情緒發(fā)泄
“女君,您根本沒有生下來什么!”
連瑛一旁開口道,我見著她臉上掛著淚珠。
猶如炸雷在耳邊響起,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能感覺得到,那孩子曾經(jīng)在我腹中的心跳,我孕育了他這樣久,不會什么都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近乎發(fā)狂
“你們一定是將他藏起來了對不對,想給我一個驚喜對不對,快將他抱來我看看,快……”
“鳳隱!”
連玦一把抱住正在發(fā)狂的我,那種力道,死死地,不放手,我被他禁錮著。
可能,我早就有感覺吧,從我夢中的異象,還有,重鱗的話,他們,他們都不希望我生下這個孩子,但是為什啊,為什么??!
“??!”
我近乎發(fā)狂的叫著,不對,孩子一定還在,只是我,沒有找到他
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連玦推開,他一個踉蹌,向地面倒去,還好連瑛扶住了他,我跌跌撞撞的朝門口走去,卻被連瑛一把扯了回來。
“女君,不可能什么都沒有的”
她認真地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件瓷器,怕碎了,連眼神都小心翼翼,我知道,她是怕我發(fā)狂。
我似乎是找到了最后一個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地捉住她的肩膀
“你說,不可能什么都沒有的對不對,那他在哪,在哪!”
“是一道光”連玦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連瑛扯過來我的雙手,握在手中
“女君,說來也奇怪,我從未見過如此異象”
她見我穩(wěn)定些,繼而說道
“此次生產(chǎn),確沒有孩童出世,單單,僅是一道金光,朝著東海的南邊奔去,我已著人去尋找,但是東海廣袤,那光又走的極快,可能要耗費好些時候,或許,會有發(fā)現(xiàn)”
“我要去……”
只覺后頸一痛,便沒了知覺,醒來時,殿內(nèi)珠光四溢,但又感覺很祥和,四下無人單單只有連玦一人靜靜坐在茶幾邊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醒了?”
他見我醒來趕忙走過來,將我扶起,說來也奇怪,現(xiàn)下我身子的氣力不知道比懷孕的時候要好多少,總之,覺得有使不完的氣,但是,有一部分,好像不是我的……
“為何要打暈我”
“東海廣袤,暗流、旋渦、低坑、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危險的存在,你單單只知道是一束光,卻不知,是什么,去了哪里,僅憑一個方向,你就以為能在東海尋得到么?即是嬰孩,一旦出生便有如此神通,那為何不想想,他真身是何,如何才能尋到,這些你都不明白就要去找,要找到何年何月?”
是啊,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一拍腦門子之后決定的,我該去哪找他,該怎么找他。
“現(xiàn)下,你需養(yǎng)精蓄銳,將事情厘清,不單單是你,我也覺得甚為奇怪,你生產(chǎn)時我一直在旁,也忘記避諱,但是,就連聽說,也沒聽說如此異象”
現(xiàn)下,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無從探尋孩子的真身了。
這些時日我哪里都沒有去,一直在東海調(diào)息,但是經(jīng)常在運行某一處真氣之時,會突然血氣上涌口吐之后才會覺得舒暢,雖說覺得自己滿是力氣,但是總也使不上,也不知為何。
“鳳隱,這葡萄可是剛送過來的,你嘗嘗看”
“連玦,何須你費心啊,我實在……”
“你一直都知道的,又怎么會是我費心呢”
他忙著將葡萄剝皮,動作極為嫻熟
我看著他,呆呆的望著,良久我幽幽的開口
“連玦,我不喜歡你”
他手上動作一滯,但很快又繼續(xù)剝著葡萄皮
“我知道啊”
我眉頭微皺,并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回答
“你知道?”
“對,但是我只是知道,可聽你說出來之后,我竟然難過了”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
“對不起,但,這也是最后一次說對不起,感情的事情,我不想太復雜,我既已認定冥演做我夫君,就是死,我也不會變心,所以……”
他放下手中的葡萄說道
“你可以不喜歡我,怎樣都行,但是,可不可以讓我喜歡你?”
他眼神認真,我不知道該拿什么樣傷人的話繼續(xù)和眼前這個男人說,可能,他一直愧疚人間的事情。
東海除了在尋找泉眼以外,又多了一項任務,幫我找孩子,但我知道,這件事情有點渺茫,但不能放棄,那畢竟是我和冥演的骨血,只是,日子久了,我就越發(fā)的想起那個人,那天感覺自己將死之時,模模糊糊中他的樣子。
我沒有回冥界,而是直接去了東桑山,我想找到關于我身世和孩子的事情。
東桑,已不再是原來那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了。
沒有屏障,沒有惡靈,一切似乎回歸了平靜,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難道,真的和我腹中孩兒有關?我試著使用法力,發(fā)現(xiàn)禁錮的東西不見了,法力也可以正常使用,待我到山上時沒有一個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靜,天上的凰鳥略過,水中的魚兒游弋……
“很安靜吧”
“你來了”
那個聲音已經(jīng)如影隨形,我知道,她就在我體內(nèi),我體內(nèi),現(xiàn)在擁有兩個魂靈。
“為什么是我”
回籠池畔,我閉上雙眼,感受著曾經(jīng)孕育我的風,還有池水的涼意
“鳳隱,你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份么?”
我嘴角勾起,這簡直是廢話!
“懷疑過,我是祖神煉化,紅蓮業(yè)火焠之,回龍池……”
“哈哈哈哈,這些騙小孩子的,你也信?”
我不做聲,因為她正在一點一點的顛覆我的認知
“你哭了?”
“我沒有”
“你的身體騙不了我,因為,我與你同在”
我努力的憋回眼淚,可是,這一切已經(jīng)由不得我操控了。
“試著,繼續(xù)操控這個肉身吧,因為很快,就不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
“好,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過,這可說來話長了”
我深吸一口回龍池畔的空氣,好讓自己保持清醒
“說!”
“你,其實是個封印,是個為了封住混沌的封印,而我,哈哈哈哈……不偏不倚,就是那混沌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