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哪里人?”
“嘶風(fēng)寨,孫醒時?!?p> 宋茗掙起的腦袋落下來,她被四顆長釘穿過手心腳腕,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坐在宋茗身邊的是一個及笄之年的小丫頭,名喚英英,據(jù)說因為姐姐挨打小產(chǎn),便毒死了姐夫,入獄已有兩年,也是她第一個壯著膽子湊近宋茗,掰開嘴塞進一顆藥丸,又在額上換了好幾塊濕水的手巾,才把宋茗從鬼門關(guān)拉扯回來。慢慢蘇醒時,瘦小的背影和額上涼絲絲的感覺,難免不叫人想起來許姑娘,再加上醒來后手腳傳來鉆心之痛,惹得堂堂青儀君哭得跟孩子一般。
這一哭,倒是讓更多的人有膽子和宋茗親近。這不,她腦袋底下枕的草枕,是慣偷書生給的;傷口上敷的藥,是貪污管家送的。一對防衛(wèi)過當(dāng)?shù)睦戏驄D,因為兒子也是獄卒,有點關(guān)系,餐餐吃的都好,總會挑些不滴湯水不掉渣子的喂給她。英英和春韭——一個逃婚未遂把夫君抓毀容的新婦,是她最好的聊伴。這間大牢房里還關(guān)著一個男人,一身葛布衣裳已經(jīng)臟污不堪,下擺都磨爛了,露出里面白衣的底子。他本來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牢房盡頭,大半時間都在睡覺,下午,會有陽光從小窗照進來,這時,他一定會睜開眼,盯著光斑由遠(yuǎn)及近,最后落在他的臉上。
后來,這男人改坐在牢門邊,離宋茗依然遠(yuǎn)著呢,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看到掛紅木牌的獄卒,就會給英英使眼色,小丫頭會趕緊給宋茗的嘴里塞上一團毛巾,這是一個信號,哪怕幾個人正在說笑都要趕緊散開來。掛紅木牌的獄卒只“關(guān)照”宋茗,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來了,拔掉舊釘子,換上新的。
因為老夫婦下午就出獄了,在老兩口的央求下,今日中午的伙食好的出奇,還有一壇子酒。酒香叫人盛情難卻,牢門邊的男人也大大方方走過來,圍坐著享受這頓散伙飯。牢里的酒不能醉人,卻能撬開人的嘴。
當(dāng)聽得“嘶風(fēng)寨”三個字時,宋茗一時間難以置信,百般感覺交織在一起,封住她的嘴,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躺在那里,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
慣偷書生問:“嘶風(fēng)寨在哪里?沒聽說過?!?p> “那里偏僻得很,我們又是小門小戶。哪天真叫你們浮都的人知曉了,那我和兄弟們可樂壞嘍!”
老頭打量著孫醒時,給他添上酒,問:“你們是劫道的?怎么抓進浮都的監(jiān)牢里了?”
“占山為王嘛,總要收些過路費的。不過,我可是帶著兄弟們劫富濟貧,沒向窮人伸過手?!?p> “哦……”貪污管家笑而不語,孫醒時在他拐著彎的腔調(diào)里不動聲色,只是喝酒。
英英端起酒杯,道:“你以為誰都像你呀!那錢就有這么好?劫富濟貧,俠義之為,孫大哥,我敬你!”
“孫大哥?”春韭等孫醒時放下酒杯,好奇地問:“這世界上啊,還是窮人多,無富可劫的時候,你們的日子怎么過呀?”
“種地?!?p> “???”眾人納罕。
“不對吧,那里我去過,雜草叢生,沒見到種菜種糧食啊?!彼诬慌?,這人在騙。
孫醒時笑笑,一邊吃菜一邊說:“我們種的就是草啊。”
“草還需要種?”老婦扯了扯老伴的衣袖,一臉不相信。
孫醒時放下筷子,答:“我們原本也想種糧食呀,只是那地里長不起來,反倒是隨手撒的草籽長得歡。我們多是種長草,這種草又細(xì)又長,隨風(fēng)蕩漾,軟里面卻帶著點韌勁,砍下來能夠結(jié)繩編籃,賣給那些編草鞋草帽的人,生意還算不錯。還有些草,我們種的少,但也有人要,比如,通泉草、接骨草、千根草、伸筋草、鵝腸草。雖說不是日進斗金,但是也能養(yǎng)活一個寨子?!?p> 在眾人羨慕與欽佩的聲音里,仰躺著的宋茗悄悄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哎呦!”春韭嬌嗔一聲,撫摸著滾圓的肚皮,說:“他踢我~”
書生說:“夫家不是早就原諒你了?窩在這里受罪,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是啊,他們遞話進來,說原諒你年輕不懂事。這說明還有回緩的余地,不會拉你浸豬籠的。你真打算在這牢房里生孩子嗎?”老婦好心規(guī)勸著。
“我不出去。”春韭挪動屁股,轉(zhuǎn)過來,伸直兩條浮腫的腿,“那男的好面子,不想說,但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明白孩子不是他的。他早晚會殺了我。”
這話沒法聊下去,管家岔開話題,問孫醒時:“你有孩子嗎?”
孫醒時眼眉舒展,嘴角上揚,牙齒也露出來,“有!兩個呢,孿生丫頭,大的叫豆姐,小的叫豆妹。嘿嘿嘿……”
英英沒見過那兩個孩子,卻一臉喜歡的不得了的笑,扒著桌子追問:“哎呀,這名字聽來真真可愛!嫂夫人是叫豆娘嗎?”
“不不,你嫂子啊,叫陳四娘?!?p> “四娘好看不?”
“當(dāng)然好看啊!兩個丫頭也都隨娘,從小就是俏模樣?!?p> “是該像孩子娘……”管家話音剛落,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眼神都落到五大三粗的孫醒時身上,不約而同噴出笑聲來。老頭還打了一個嗝,引得眾人的笑聲更響了。
轉(zhuǎn)眼,夜幕降臨,沒了老夫婦的呼嚕雙響,牢房里又空又靜。書生酒勁上來了,頭疼,早早睡下。英英和春韭在草席的另一頭,說著悄悄話,如今,話音淡下去許久了,應(yīng)該是睡著了。只有孫醒時和宋茗還睜著眼。
帶著酒氣的孫醒時爬過來,盤腿坐在宋茗枕邊,臟兮兮的臉上有蠟燭清淺的光影。他問:“你說你去過嘶風(fēng)寨?”
“嗯?!?p> “他們還活著嗎?”
沒想到他這么問,才編織好的話夾在宋茗抿緊的嘴邊。
孫醒時等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弟弟叫孫明時,你應(yīng)該見過了,愛穿白衣服的那個。我就不行,白衣裳哪里方便干活呢?還是穿耐臟的好。一年多前,他來浮都趕考,有一個老爺,常在嘶風(fēng)寨買草藥,飛鴿傳信,告知我,弟弟高中,他坐莊設(shè)宴,請我來京。因為家里正是收草的時候,也不好帶那么多張口去人家那里吃飯,我就自己去了,約好接弟弟回來,寨子里好好慶祝一番。誰知道,來了,我就出不去了?!?p> “你弟弟落第,回去的時候,見到你搶奪良家婦女,被路遇不平的仙師殺了,就帶著嘶風(fēng)寨去論榜大會上找那位仙師挑斗。”
“論榜大會啊……那我嘶風(fēng)寨可是出名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是那仙師滅了我嘶風(fēng)寨嗎?”
“不是?!?p> “那應(yīng)該是浮都的人,他們把我騙來,馬車一進城,就壓壞了一匹好馬的腿。多可笑,青天白日的,怎么會有馬睡在街上?又怎么會有人性情大變,去搶人家的夫人女兒?”孫醒時緊攥著的拳頭松開,低頭,壓低聲音問:“你想出去嗎?我有法子?!?p> “既然有法子,那你為什么不出去?”
“逃獄的話,嘶風(fēng)寨就會受牽連。如今,我無牽無掛,不必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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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渦4克
考驗我碼字能力的時候馬上就到了……(后悔寫長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