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士英將話說得這般直白,弘光皇帝頓是陷入沉默。
看來,這假冒太子此計,竟是他娘的明明白白的陽謀,而自己除了答應他,卻也無甚辦法可想了。
無論如何,當下之際,也顧不了許多,只要能想辦法讓那太子離開九江前往東川,便是朝廷的重大勝利了。
至于將來,那太子只要去了這般險惡之地,虎狼環(huán)伺,必是朝不保夕,難于存身保命呢。
哼,不過是讓這廝多活了幾天而已。
于是,弘光皇帝一聲微嘆,終于下旨道:“好吧,就如那假冒太子所言,朕派靖南侯黃得功接收九江之后,便令他出兵護送其前往東川?!?p> “喏,微臣遵旨?!?p> 很快,安慶城中的黃得功,得到了皇帝的諭令,要他派兵前去接收九江城,再出兵護送太子一部,前往東川。
得到旨令的黃得功,心中雖甚是驚訝,卻并沒有多想什么,而立即親統(tǒng)五萬精銳兵馬,前往九江城。
就在黃得功引兵前往九江城之際,武昌城的寧南侯左良玉,亦從京中密探之處,得到了這般消息。
左良玉不及多想,立即把其子左夢庚,湖廣總督何騰蛟,御史黃澍,一齊喚來,緊急商議此事。
“各位,現(xiàn)在朝廷任命那太子為東川都督,令他離開九江,趕赴夔州上任,朝廷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左良玉皺著眉頭說完,滿是探詢的目光,立即向三人環(huán)視了一圈。
其子左夢庚立刻回道:“父侯,這還不明白么?朝廷前段時間為收復重慶,調(diào)集川中主力,卻被張獻忠打得大敗而回,全軍狼狽退往川南?,F(xiàn)在東川之處,正被各類流寇盤踞霸占,根本沒有朝廷兵馬的立足之地。他們派那太子前往,無非就是假借流寇之手,來除掉這個心頭大患罷了。”
左夢庚一語方落,黃澍亦立表贊成:“世子說的是。朝廷害怕那太子在九江坐大,以致將來終不可制,故謀劃將其派往東川,來個借刀殺人,倒是端的陰狠!只不過,在下在想,那太子難道不明白現(xiàn)在東川是何情形么,他這般前去,豈非與送死何異?”
黃澍話音剛落,那湖廣總督何騰蛟卻是搖頭道;“李總兵,話不能這么說啊。太子愿意為國分憂,前往東川抵御流寇,正是一心謀國之舉也。想必太子愿意前往東川,心下必有定策,我等卻也不必在此小看于他,要知道……”
“好了,這個問題就不要再爭了。”對何騰蛟對太子的捧場言論,左良玉心下頗為厭煩,他打斷其發(fā)言,又轉而問道:“太子究竟何故愿去,我等在此爭之無益,就不必多談了。只不過,現(xiàn)在朝廷令靖南侯黃得功接收九江,并護送太子部眾前往東川,這般安排,又是何故?”
左良玉這般發(fā)問,眾人一時俱是默然。
這個問題,左夢庚與何騰蛟無法回答。
而那昔日與太子王明一同在江上,見過黃得功的御史黃澍,卻在想著,該如何回復,方為合適。
因為這段往事,并不光彩,所以黃澍并沒有向任何人講出,而是一直藏在心里。
只不過,現(xiàn)在左良玉這般追問,自己若再沉默下去,亦是不可了。
最終,他沉聲回道:“稟寧南侯,在下昔時,曾與太子一道,在江面上見過那靖南侯黃得功……”
隨后,他把當天太子與黃得功相見之事,向各人大略地講了一遍。
左良玉聽完黃澍的敘說,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的陰沉。
真沒想到啊,這太子竟還有這么一手,在短短一次江面會晤上,就能拉攏一個軍鎮(zhèn)主帥,這般交際功夫,倒是十分了得。
如此一來,此人同意讓黃得功入駐九江,并要黃得功派兵送其前往東川,但亦是不足為怪了。
這時,左夢庚卻冷哼一聲,插話過來:“父侯,那太子這般行事,無非是想讓黃得功保護其順利通過我方地界,以免在途中被我軍襲擊擒拿罷了。以孩兒看來,他雖這般用計,又何足可慮!他們兩軍合兵,其兵馬數(shù)量,也不過幾萬人而已,若父侯同意出兵,那我軍百軍兵力,定可將其徹底消滅!”
“此事萬萬不可!”見左夢庚這般說話,何騰蛟立即一臉驚惶地反對:“太子與靖南侯此番西去,乃是奉旨而行,寧南侯若出兵襲之,豈非明目張膽要與朝廷作對么?若是這般做了,只怕天下人皆會以寧南侯為不義??!”
何騰蛟的話,令左良玉眉頭大皺,心下卻甚是不忿。
哼,只要有利益可取,不義又如何!天下人反對又如何!
只不過,他還是把目光,投向正捋須不語的黃澍之處,希望得到這位他最為信重的謀士之建議。
黃澍感覺到了左良玉投來的目光,遂回道:“寧南侯,在下之意,在無十足準備之際,還是暫不可輕動。要知道,我軍大部分兵力,皆是在湖廣與南直隸交界一帶,這般安排,既是為了將來動兵方便,也是為了防止朝廷突然發(fā)難。若是現(xiàn)在為了對付那太子與黃得功,那這般早已布署好的重兵,不得不重新調(diào)派,必是大費周章。說不定等我軍安排妥當,那太子一行,早已過了湖廣地界,我等倒是白白忙乎了一場。”
“另外,若要圍伏太子,也確如何總督所言,我軍此舉,乃是與叛亂無異。那朝廷必會以此理由,調(diào)集重兵對我軍進行打擊與圍剿。而我軍重兵方離開布署之地,前往湖廣南部圍堵太子,只怕倉促之間,湖廣東部將會盡陷于朝廷兵馬之手,就連武昌城都岌岌可危呢。這般后果,寧南侯務必慎重啊。”
左良玉聽到這里,心下不覺黯然。
原本他聽了自己兒子說,要在路上圍伏那太子,正頗為心動,躍躍欲試地想要大干一場,但現(xiàn)在聽完黃澍之話,內(nèi)心之中,又不覺充滿了失落。
難道,這到嘴的鴨子,還要讓它飛走了不成?
要知道,現(xiàn)在自己正欲造反,若能將這太子擒獲在手,強迫他成為自己手中一枚隨意擺布的棋子,強迫他成為自己可以任意呼來喝去的一名傀儡,那將來與朝廷對抗時,亦會更有底氣,也更出師有名呢。
更何況,先前自己兵敗九江城下,一口怨氣還一直憋在肚子里不得泄放,現(xiàn)在又要眼睜睜地放那太子西去,自己卻又如何甘心!
難道,就真的沒辦法可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