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凜冬將至

　　咸陽秋涼，上郡則裹上了銀裝色。

　　茫茫大地上蜿蜒曲折著一條黑色長龍橫臥在銀色的大地上，無數(shù)個白色營房扎根在巨龍的身下。

　　天空中升起的渺渺炊煙這才宣告著這天地內(nèi)還有人的蹤跡。

　　“丁頭，不知今年何時可以回家啊，俺想老婆娃兒了?！?p>　　“就是說，丁頭，能不能勞煩您去問問長官，今年的銀錢啥時候發(fā)咯。”

　　營帳前一群被徭役征來上郡修長城的苦役盤坐在一口燒開的大鍋前，端著碗七嘴八舌的詢問著。

　　因為這算是老丁第二次來修長城，所幸被長官們點了名，當(dāng)了這五十號兄弟的領(lǐng)頭，平日又比較關(guān)照手下這些兄弟，所以都叫他丁頭。

　　老丁當(dāng)初犯了事，第一次來到上郡，心中跟大部分人一樣，都認(rèn)為要死在長城腳下。

　　但讓老丁沒想到的是，這修長城雖然算不上美差，但至少每天包吃住，服役一天還能抵扣六錢(這里的錢是指銖錢，一枚半兩錢等于十二銖錢)，如果是未犯事的那叫做勞役，一月可領(lǐng)二十枚銅錢。

　　一年到頭結(jié)算下來，那可是相當(dāng)于八石糧，可謂是一人吃苦全家來年不餓，這也是老丁第二次主動服役的原因。

　　看著今年新來的這群青年苦力老丁心中反而感慨萬千，道：“兄弟們不要吵，這飯呢帝國供給，有些兄弟呢我也知道，你們犯了事，但帝國修長城的差事也是為了保護我們身后的妻兒老母，如今方才入冬，想必翻過年去，這帝國的換防軍也就來了，到時候咱們就能回去了?！?p>　　一個年輕瘦弱的青年干笑著回道：“誰說不是呢，俺還以為犯事兒被抓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就死定了呢?！?p>　　老丁欣慰的拍了拍瘦弱青年說道：“你小子還沒娶媳婦兒吧，這粥雖然稀了些，讓你多喝一碗?！?p>　　“嘿嘿，丁頭你家丫兒今年十四了吧。”

　　老丁神色一變，抬腿就是一腳掃到青年屁股上，連聲呵斥道：“滾滾滾?！?p>　　有人聽不下去譏諷道：“瘦猴，你丫也不找泡尿照照，還敢惦記丁頭家丫丫?！?p>　　話一出口，一營的勞役頓時笑作一團。

　　這樣的五十人一營的勞工團遍布整個上郡，無人知曉的付出著汗水，于茫茫大雪中抵御著城墻之外的匈奴人。

　　蒙恬站在城墻上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回首說道：“弟毅來信，稱陛下東巡至長沙郡遇到一奇人，救陛下丹毒之殤，后陛下拜之為國士，這奇人覲言陛下行儒效墨，改善民生，陛下當(dāng)真就答應(yīng)了，而后提及了立儲的事情……”

　　身旁白裘青年聞言卻是神色平靜，言語清淡道：“蒙家世代忠良為帝國之軍魂，而今蒙將軍鎮(zhèn)守北疆，讓匈奴人望而卻步，汝弟亦是官至上卿，是為父皇的左膀右臂，向來伴隨父皇左右，蒙卿的來信自然不假?！?p>　　蒙恬眼神迥異的看著白裘青年道：“公子不想知道陛下對于立儲是何態(tài)度嗎?！?p>　　“扶蘇即為父皇長子，如今能看到帝國百姓安居樂業(yè)，百家思想重回民間，足矣。

　　至于父皇要立誰為儲君，父皇自有定奪，扶蘇不能干預(yù)，也不可干預(yù)?！?p>　　看著眼前的青年，蒙恬心中多少有一絲失落，或許是缺乏銳氣這種東西的緣故吧，但更多的還是對公子扶蘇的贊賞，拱手道：“蒙恬相信公子的心胸，必然能夠有讓陛下賞識的那一天?！?p>　　扶蘇輕輕一笑，拱手道：“得蒙將軍贊賞，扶蘇甚幸，”說完，扯了扯身上裘皮又道：“天氣太涼，還是回帳里吧，”蒙恬輕輕點頭跟隨。

　　天邊一道黑影疾馳而來，在木欄柵圍起的帥帳外停了下來，一邊發(fā)出‘呼哧’的響鼻聲，腳下馬蹄在雪地上胡亂的踩出一串黑印。

　　“你下去吧，記得回營帳喝口熱湯?！?p>　　跪地斥候卒聞言有些感動，拜道：“多謝將軍?！?p>　　蒙恬愛兵如子，扶蘇常見之，見斥候離去這才開口道：“扶蘇于上郡已有半載，時時見將軍愛兵如子，亦時時心中歡愉?！?p>　　蒙恬笑道：“兵如手足，方為利器，驅(qū)如臂使之?！?p>　　扶蘇輕輕拱手道：“扶蘇受教了?！?p>　　蒙恬這才取出斥候加急送來的錦盒，打開錦盒蒙恬不禁瞳孔一縮，有些狐疑的說道：“莫非是新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扶蘇聞蒙恬驚喊，起身朝錦盒看去，也是詫異到皺眉，嘴中念道：“非軍用黑龍卷軸，更不是火漆卷宗，不知父皇是何用意?！?p>　　巴掌大小的冊子被火漆封住，靜靜的躺在錦盒內(nèi)，蒙恬有些意外的看向扶蘇，道：“按斥候所述，這是蒙毅親手加急送來的?！?p>　　扶蘇拆開火漆，蒙恬輕輕轉(zhuǎn)身走到虎帳門口，深邃的眼睛看著帳外漫天飛雪凝神靜氣。

　　“鐵血鎮(zhèn)亂世，優(yōu)柔斷山河。罰吾兒督長城軍修筑長城，汝若知己身之錯亦可于即日啟程回京。

　　凜冬將至，北原狼族隱匿不出，需蒙卿多加提防，來年秋收便是北上之時?！?p>　　扶蘇瞳孔一縮，拿冊子的手不禁一抖，俊朗略帶優(yōu)柔的面龐隨即泛起一抹潮紅。

　　“扶蘇今后恐無法與你促膝長談了，將軍。”

　　蒙恬神色冷峻，堅毅面容難得的露出一絲異樣。

　　“公子得陛下召回，可喜可賀?！?p>　　扶蘇看了蒙恬一眼，走到跟前看著虎帳外茫茫白雪，意味深長的低聲道：“父皇書中亦讓將軍好生修養(yǎng)，來年秋收，帝國鐵騎該出擊了?！?p>　　蒙恬瞳孔一縮，單膝跪地道：“末將!遵命!”

　　扶蘇呼出一口寒氣，感嘆道：“這北原的雪扶蘇還是頭一次見到，真不知長城外的匈奴人是如何渡過這極寒之苦的?！?p>　　聞扶蘇言語中帶著儒家特有的優(yōu)柔寡斷，蒙恬與之相處半載，心中多少有些無奈。

　　扶蘇是陛下的長子，性格過于平淡優(yōu)柔，缺少始皇陛下該有的那種睥睨天下的銳氣。

　　眼前的長城雖然延綿數(shù)千里，但以游擊為主的匈奴人，在邊境地區(qū)騷擾了數(shù)百年，甚至一度沖破長城阻隔南下掠殺，蒙恬對匈奴人的深惡痛絕已經(jīng)到了骨子里。

　　無奈譏笑道：“九原郡土地肥沃，水資源便捷，匈奴人卻只會游牧?！?p>　　說到此處蒙恬停頓了一下，又道：“想來陛下急詔而來，必是有大事需要公子面見?！?p>　　扶蘇眼神一閃，心底多少有些惆悵，“隨將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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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馬車疾馳而去，蒙恬神色一凜，心中其實還憋著一句話不曾說出。

　　“這樣一群不開化的腌臜強盜，就該殺光以絕后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