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木來了第一次例假,爸爸便不再碰她,但是三木保持警惕的心從未放松過。
這天到家,聽見哥正在和爸爸說她的作文被賈麗拿到講臺上去講的事情。
原來哥為了證明自己數(shù)學成績退步,是因為班主任賈老師人有問題,就講了三木的事情。
“這沒辦法的,誰讓他是老師呢......”
三木極少聽見爸爸嘆了一口氣,這么兇狠的爸爸,在這件事情上也無可奈何,所以,人生大概就是服從一切吧。
小狼狗長得很快很壯,三木不在家的時候,爸媽一定沒有忘記按時喂它。
然后,世界末日來臨了。
媽媽開始燒大桶的水,爸爸在磨斧頭,要做什么?!
三木聽見媽媽對鄰居說,要把這狗殺了。
“殺了??。?!”
“不!不要!”即使已經(jīng)絕望,三木仍然不敢發(fā)出聲音。
三木甚至不敢向爸媽提出“能不能不要殺它”?甚至去乞求她都不敢。
小狼狗還在后院里玩耍,在顛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小球,咬住了球就東看西看,似乎在找三木,而她卻不敢去見它。
三木躲著樓上的房間里,透過窗戶看著這世界荒謬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鼓足了勇氣,走下樓,走到正在試驗繩子、準備刀具的爸爸身旁,生平第一次主動開口和爸爸說話:
“爸爸,不要殺它......”
爸爸扭頭一看,三木滿臉的淚水,身體顫抖不止,手腳顫顫巍巍,看到她這個樣子,似乎更是惹怒了他:
“一條狗而已,哭什么,走!”
這一吼聲,三木覺得自己不走,爸爸要殺的就是自己了,游魂似的又回到了樓上。
小狼狗像是知道了什么,竟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爸爸。
三木已經(jīng)站不起來,手腳全麻地攤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爬向窗戶,看到爸爸將繩子繞了一個圈,用小破球挑逗小狼狗,小狼狗猶猶豫豫地靠近爸爸,然后繩子掛上了它的脖子......
絕望的嗷嗷聲響起,斧頭砸向小狼狗腦袋的聲音刺進三木的耳朵。
“對不起——”
三木第一次哭出聲來,吼出聲來,撕心裂肺......
她想起小狼狗在她睡著的時候,過來舔她的臉;想起帶著小狼狗在休荒的稻田里奔跑;想起只要爸媽大聲地對三木說話,小狼狗就對他們呲著牙,發(fā)出恐嚇聲;想起小狼狗追蝴蝶掉進了水渠,三木幫它用自來水沖洗,然后自己被狗灑了一身的水......
而眼前的三木,卻不能保護它,不能救它的命,不能像它守護自己一樣守護它......
三木甚至想到了自殺,但是沒有勇氣,命運如此艱辛無常,而自己卻舍不得自己這條賤命。
深深的無力感,深深的絕望,深深的怨恨......
爸媽將現(xiàn)宰好的狼狗擺在店里賣,三木拒絕走到店鋪里,媽媽第一次沒有因為三木的抗拒責罵她。
晚上,媽媽將剩下的一點狗肉給燉了,晚餐端上了餐桌。
然后一家人圍繞著桌子吃晚飯。
爸爸特意開了一瓶酒,下狗肉。
三木如僵尸般端坐在桌前,不敢看中間那盤熱氣騰騰的肉,也不能哭,不能悲傷,不能憤怒,不能有聲音。
幾口肉下肚,爸爸有點微醺,念到: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wěn)?!?p> 三木鼓足勇氣對媽媽說,自己吃飽了,沒想到,哥也跟著自己說吃飽了。
兩人都下了桌......
灰色的周末,漫長的周末,世界末日的周末,流干了眼淚的周末......
只?!皩Σ黄稹比齻€字一直在三木心里纏繞,因為自己的無能,小狼狗走了......
終于可以回校了。
李戀從三木身旁走過,鄙夷地說了一句:
“小氣鬼。”
小氣鬼?
為什么想不起來,之前川土說了很多的話,現(xiàn)在只殘留一句“每天給我一點點時間......”在三木的記憶里,她實在太累了,心太重了。
對不起,川土,我不配擁有你的任何美好。
三木不知道,這一次她的心神不定,這一次她的拒絕,這一次她的誤會,會讓川土陷入絕境。
期末成績又公榜了,邱黎明竟然從倒數(shù)第一,往前排了11名,太不可思議了。
聽說,川土和汪濤他們也進步了。
三木又退步了。
讓三木難過的是另一件事。
川土一直和徐葉在一起。
一到自由活動時間,在走廊上就能看到川土和徐葉的身影,兩個人互相低著頭研究書本上的各種題,完全不顧往來同學的指指點點,還有三木遠遠的失望的目光。
徐葉的學習成績很好,人溫柔文靜,老師喜愛,同學們也喜歡,因為升學考試沒考好,被編進了普通班,反倒讓她成為了學校的傳奇,她的成績排名經(jīng)常被打進重點班去。
也許川土選擇徐葉幫忙是對的吧,學習成績進步了總是對的,既然是好事,就應該替他們高興,不是嗎?
“他們是在一起了嗎?”
盡管“事實”已經(jīng)很明顯了,但是三木還是鼓足勇氣,向劉晴問道。
“當然?!?p> 劉晴回答得很輕松,似乎三木問的是無關緊要的人。
“嗯,那挺好的。”
三木一邊回答一邊點頭,大概邊點頭可以讓自己更加信服吧。
也好,下個學期就是初三了,所有與學習無關的事情,我都應該戒掉了吧,除了自己還過得去的學習成績,還剩下什么呢?三木心里反復念著,除了自我麻木,還能有什么辦法讓這種疼痛快一點過去呢。
新學期新氣象。
學校將一周休1.5天,調(diào)整為一周休0.5天。
所有人的目標:重點高中——玉縣一中。
三木每日強迫自己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漸漸月考的排名又上去了。
然而,一個晴天霹靂來了。
川土“生病”了,請了長假,不能來學校了。
劉晴告訴了三木關于川土“生病”的實情:
上次校外襲擊川土的那群“流氓”,因為知道了川土“搶走”了徐葉,又一次在離學校很遠的地方打了川土,可憐當時川土是一個人,汪濤他們很是氣憤。
一向謹小慎微的三木在聽完后,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跑到了徐葉的獨立教職工宿舍門口,敲響了門。
開門的徐葉,手里拿著大概是護膚品的東西,正在擦著手:
“是你。”
三木沒有走進去:
“徐葉,你可不可以去告訴他們,不要再找川土麻煩了,好不好?”
徐葉坐在了床上,從半開的門看向三木,冷冷的。
“他們會聽你的,兩邊都那么在乎你,只要你去說,他們會放過川土的?!?p> 三木注意到了徐葉寒冰似的冷淡,另一個更強烈的情感支配著她繼續(xù)乞求。
徐葉一聲不吭,鄙夷的眼神快要將三木打敗了。
三木快要支撐不住了,異常敏感的她,眼前的一切讓她漸漸不能再承受。
徐葉站起來,走到房門旁邊,合上了門。
三木貼著門,用剩下的最后一絲勇氣:
“幫幫他......”
......
操場的梧桐樹開始掉葉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飄落,在地上厚厚地蓋了一層又一層......
三木第一次抽出時間,特意來到這顆梧桐樹下,拿起一片還帶著綠意的葉子,抬頭看看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枝,陽光從葉縫里灑進來,卻不刺眼。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太多太多的想不通,太多太多的想不明白,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太多的忍恥含垢......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三木才驚醒回到教室,壓著聲音問劉晴:
“川土傷得怎么樣?”
“問題不大,過兩天就出院了?!?p> 過兩天,過兩天就好了。
但是,過兩天等來的卻是,汪濤、邱黎明他們?yōu)榱私o川土“報仇”,拉了一群人和校外的那群“流氓”干了一架,全部都進了醫(yī)院。
再一次的絕望向三木襲來。
學校終于決定要開除他們。
在黑暗里三木哭得不成人樣,泣不成聲,愁腸百結.....
如果柳老師在的話,該多好。
不管這個學校里的哪個學生,心靈上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風暴,心情上怎樣的跌宕起伏......學校的整體節(jié)奏不會變,走向重點中學的腳步不能停,不管途經(jīng)什么,所有的大人都會繼續(xù)向那個終點看去,拉扯著所有帶著希望的孩子們向前走,或披荊斬棘,或乘風破浪,或換骨脫胎,如果做不到,不,不能做不到......
這就是必經(jīng)的成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