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泉冽也覺這些無須隱藏,回道:“九牧很多地方都曾出現(xiàn)過,出現(xiàn)過的都是四個天魔斥候,十六個普通天魔,因此我們推算,入侵的天魔分作了九隊,九牧九城的每一城附近都是四個天魔斥候,十六個普通天魔。如果這個推算成立,那么他們一定是在尋找什么東西?!?p> “他們在找兩顆隕石?!?p> “隕石?十年前天之殤時,九牧落下的隕石何止千百,他們要找的是哪兩顆?找隕石又干什么?”
“其中一顆隕石是我,另一顆是我弟弟。”
“隕……隕石?”賀祝驚道:“前輩明明是人,怎么會是隕石呢?”
寒泉冽給弟子解釋一句:“大概就像圣獸大人也能化成人形一樣吧?!?p> 天上未置是否,只道:“關(guān)于隕石的事,只可你三人知道,萬不可外傳?!比羰蔷拍寥硕寂c北地人相似,讓他們幫忙尋找天下應(yīng)該無妨,可天上不敢冒險。何況他都無處著手,九牧人又從何幫起?就算僥幸找到,九牧又該怎么通知他?萬一天魔或有心人先他知道,反為不美。天魔興師動眾,九牧矛盾重重,怎敢冒險?是以天上只能依靠自己,同時,期望天下能盡快醒來。
何曉冰冷冷道:“恐怕說出去也沒人信。”
天上鄭重道:“最好不說?!痹挿匠隹冢杂X語氣不像作客之人,再解釋道:“我在暗處,還可輾轉(zhuǎn)幫助九牧,若被天魔知道我醒來,必會興風(fēng)作浪,大起波瀾?!?p> 何曉冰道:“看你的樣子也不像能幫上忙的人?!?p> “現(xiàn)在的我的確不能??杉僖詴r日,卻未可知?!闭f罷,天上左手輕揮,本想以“時間長河”重現(xiàn)剛才他們對話那一幕,可根本不能。反使他胸口一陣劇痛,心血早涌上喉間。稍緩一陣,只好從背上抽出天劍,遞給寒泉冽。
寒泉冽納悶,但仍接過這柄古色生香、紋理殊異的長劍??删驮诮舆^的那一剎那,只覺手上傳來千鈞之力,身體一個趔趄,險些撞倒在地。忙將天劍拄在地上,方才穩(wěn)住身形,如此狼狽,實在從所未有。緩了一緩,震驚仍不能盡去:“竟有這般沉重的劍?!”
何曉冰也靠了過來,拿過一試也成滿目震驚。寒泉冽將劍柄交還天上,道:“你剛才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闭f罷,望了賀祝一眼,重新入座。
賀祝開口道:“前輩,除過僅存的圣獸大人,九牧上能勝過天魔斥候的……”說著伸出四個指頭。
天上猜測道:“四百?”
賀祝搖頭。
天上見他這神情,已知不好:“四十?”
賀祝道:“應(yīng)該還不足四十……”
天上猛地起身:“不足四十?!”三月前那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獨木難支感瞬間占據(jù)心頭,壓得他又緩緩坐下。
“不過其中有不少前輩的修為遠(yuǎn)勝天魔斥候?!?p> 天上道:“若在人數(shù)上不能遠(yuǎn)超天魔,恐怕也只會疲于奔波,就像冰目原眼下一樣。”仍然不能安心,再問:“那算上圣獸呢?”
賀祝答道:“上古之戰(zhàn)后,幸存的異獸也不會超過百個,其中圣獸大人不超過十個,當(dāng)然,后者的修為也遠(yuǎn)超天魔斥候。為休養(yǎng)生息,異獸都已重歸山林。但我想,若得知九牧現(xiàn)在的處境,他們不會坐視不理?!?p> 天上心道:“難怪村民老哥再沒見過異獸。”開口道:“若是能有他們相助,的確對局勢大為有利。”
何曉冰自語道:“我倒寧愿他們坐視不理,以免好心沒好報?!?p> 天上心下疑惑,但見眼前三人都神情復(fù)雜,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只好不再追問,也不便再提請異獸相助的話茬。
寒泉冽搖了搖頭,接著道:“賀祝所說的情況只是眼下而已。近年來,各方勢力已有不少出類拔萃的弟子,為了他們盡快成長,天之殤不久后,荊棘真人與不少門派達(dá)成一致,這些門派常年都有弟子在荊棘門中探討道義,以期取長補短,每隔三年,弟子還會輪轉(zhuǎn)一番,回來的弟子將所學(xué)所獲帶回門派中,前去接替的弟子則繼續(xù)修習(xí)。如此輪轉(zhuǎn)已有十年?!?p> 聽到這,何曉冰又開口了:“若也假以時日,九牧能勝過天魔斥候的人,必如雨后春筍,紛紛涌現(xiàn)。”她說出了寒泉冽一席話的本意,她也知這本不必說,可她就是看不慣眼前人看似在刻意掩飾卻仍在不經(jīng)意露出的那股至尊無上的王者之氣。
天上心中憂愁,卻不能表:“這樣就好?!彼钪?,在九牧當(dāng)下的環(huán)境中,天魔的實力還不足完全發(fā)揮,而天魔當(dāng)中,遠(yuǎn)不止天魔斥候。可他更知,一個人的悲觀只是悲觀,許多人的悲觀可就成了絕望,此憂愁自也不能表,又怎會在乎何曉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用詞。
客廳中安靜一會,賀祝只好再度開口:“天上前輩,你說的那個方法?”
“天魔的確懼寒,所以十年前才會有無數(shù)天火降臨,十年來九牧才會無雪,他們所做這一切都是在為大舉降臨九牧鋪路,這一次天魔斥候闖入九牧也是如此,他們的目的絕不止尋找兩顆隕石。我在客棧中說的方法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保證斬草除根,否則被他們逃脫,北地不但又會重新陷入被動,而且此計再不能奏效,將后患無窮??裳巯挛夷芴峁┑膸椭钟邢?,這個方法還得依靠你們?!?p> 寒泉冽也知天上之意,便作低頭斟酌,可忽然間,他右手稍動,一股凜冽寒氣毫無預(yù)兆的從掌心逸出,目標(biāo)竟是正在酣睡的天相!
賀祝不知其意,正要去護那只無辜的幼獸,可他修為怎比得上一門之主的寒泉冽?不及出手,寒氣已襲至幼獸身前,就在他驚呼之際,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那道寒氣忽然凝成一道實質(zhì)冰霜,再不前進(jìn)分毫;與此同時,一件披風(fēng)擋在幼獸身前,這披風(fēng)里蒼藍(lán)若朗朗乾坤,外曜黑如靜謐夜色,其上有十四點星光正璀璨閃耀。
賀祝目瞪口呆一陣,才想起去看幼獸,正要上前,卻被何曉冰喝住,冰美人氣氣道:“你沒看到你師父收手了嗎?”
雖然寒泉冽及時收手,可已喚出披風(fēng)的天上還是不好受,剛才涌至吼間的心血再不能擋,沿嘴角流至下頜胡須之上。
寒泉冽收回右手,那道冰霜便化成絲絲縷縷冰霜之氣,重新退回掌心。拱手道:“得罪了?!?p> 天上道:“多謝門主留手?!?p> “這份關(guān)愛不可能摻假,現(xiàn)在我可以相信你了?!痹瓉韯偛藕皇窃囂教焐稀5玫酱鸢福呸D(zhuǎn)入待客待友之道:“尊駕年歲幾何?”
天上收回披風(fēng),卻聽到此問,也顯愕然:“這個……”
“那就算你和我同齡吧?!焙嗣约旱膬善埠?,呵呵一笑:“以后我就叫你天上兄弟吧。關(guān)于冰目原的事我可以如實告知,天上兄弟請問吧?!?p> 天上思量片刻,問:“當(dāng)日我所見除過門主和令師妹,還有一個與你們穿著不同的人?!眴柫T,抬袖擦了擦嘴角血跡??删驮谶@一瞬,何曉冰忽然怔怔呆看,恍惚一瞬間的發(fā)現(xiàn)竟讓她那冰冷的雙眸浮起暖慰。
“天上兄弟是說身穿雪白衣的姑娘吧。她屬極沐寒人,有關(guān)她的事,我不(便說)……”寒泉冽拒絕的話不及出口,卻聽何曉冰搶著道:“師兄,木瑾師妹的事告訴他不妨?!?p> 寒泉冽難解其情,可不好不聽這個師妹的,硬生生收回前言,道:“她叫木瑾,是凌霜門前門主凌霜師姑的關(guān)門弟子,凌霜門弟子所穿衣服自然不是霜銀色,而是雪白?!?p> “貴門派叫傲雪門,怎會有一個凌霜門的師姑?”
“這個說來話長,我就長話短說。三十多年以前,北地只有一個門派,那就是由冰雪門圣祖成立的冰雪門,冰目原、極沐寒兩城也都屬冰雪門所轄??稍谏瞎胖畱?zhàn)的最后,冰雪門圣祖和大多弟子都犧牲于大決戰(zhàn)中,只有兩位弟子幸存,一個是我?guī)煾赴裂├先?,一個是我?guī)煿昧杷蠇?。在九牧清平幾年后,二人在修行冰雪之力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爭執(zhí),最后竟互相爭奪起冰雪門門主之位,也導(dǎo)致冰雪門內(nèi)部分裂成兩派,一個是設(shè)立在冰目原、以我?guī)煾赴裂├先藶殚T主的傲雪門,一個是設(shè)立在極沐寒、以凌霜師姑為門主的凌霜門。包括我在內(nèi)的多名二代弟子雖然只是拜入傲雪門或凌霜門,但兩門門主都是以師兄妹相稱,我們做弟子的自然也不能少了禮數(shù)。”寒泉冽邊說邊看師妹,唯恐多說了什么,或者少說了什么。
何曉冰歪了歪頭看似埋怨道:“師兄,你這么說誰能聽懂啊?!焙钥v使不十分清楚,可回答天上的問題也已足夠,不過有所發(fā)現(xiàn)的何曉冰另有目的,是以才思敏捷的她要再做解釋,對天上道:“我?guī)煾赴裂├先怂?xí)功法以冰霜之力見長,師姑凌霜老嫗所習(xí)功法以寒雪之力見長,二人誰也不服誰,在曠日持久的針鋒相對后,在賢歷七年,師姑創(chuàng)立了凌霜門,意為寒雪之力能凌駕冰霜之力;師父創(chuàng)立了傲雪門,意為冰霜之力可以傲對寒雪之力。他二人的針鋒相對不僅體現(xiàn)在門派的稱呼、弟子修行的功法上,甚至體現(xiàn)在衣服上。所以你當(dāng)日看到的木瑾師妹,才會穿著象征著寒雪之力的雪白衣服?!?p> 天上問:“既然針鋒相對至此,那日你仨人又怎會同行?”
一言觸動何曉冰傷心,她稍稍撇過頭去,不復(fù)剛才之敏捷。
寒泉冽接過話道:“雖然冰雪門從內(nèi)部分裂為凌霜、傲雪兩門,但對外還是只有一個冰雪門,兩門弟子也常有同行,但那次同行并非尋常。就在北地大雪那日,師父他老人家歿于極沐寒城主府中,木瑾師妹奉命前來冰目原報喪。那日,在趕往極沐寒的路上,我們也曾見到求救訊號,可因極沐寒事不容耽擱,未能親去,直到發(fā)現(xiàn)了騎著飛龍的天魔斥候,才知此事非門下弟子能夠應(yīng)付?!?p> 賀祝誠恐天上不知前事后因,補充道:“于是師父和兩位師姑出手?jǐn)r下天魔斥候,并趕至村莊,解了村莊之危。也正是因為此,師父和師姑沒能去極沐寒奔喪。”
天上也覺惋惜,恍惚一陣才道:“傲雪老人作為傲雪門門主,緣何會歿于極沐寒城主府?難道是被人陷害?而這便是九牧的矛盾之一?”
“當(dāng)然不是?!焙s忙擺手,“師父逝世前正居城主之位,所以居住在極沐寒城主府中?!?p> 何曉冰仍得補充解釋:“師父師姑創(chuàng)立門派時曾有約定,每隔幾年,兩門選出三名弟子進(jìn)行比試,以證明到底是傲雪門傲對寒雪,還是凌霜門凌駕冰霜。取勝一方,足以彰顯其門主教導(dǎo)有方,便可毫無爭議地坐上城主之位,領(lǐng)極沐寒、冰目原二城事。之前,城主之位二人輪換,不過自天之殤后,師姑隱居雪山,不問世事,比試再沒舉行過,這十年,城主之位一直由師父擔(dān)任?!?p> 天上心道:“若只是為了爭奪門主或者城主之位,同在冰雪門不也可以各自收徒授道、仍定此約?何須將冰雪門一分為二?”雖未多問,卻不免皺眉思量。
卻被何曉冰收入眼底。她以為天上對此不屑,要維護二老?!八麄儾挪皇菫榱藸幟麏Z利。”不過因為剛才的發(fā)現(xiàn),她的語氣忽又不那么冰冷生硬:“你是外人,可能并不知道,城主其實是很辛苦的。”
“上位者,任重而道遠(yuǎn),是很辛苦?!?p> 何曉冰順著道:“是呀,師父、師姑人其實很好,可就是性格也像冰雪,有些乖戾冷傲,因此誰也不愿向?qū)Ψ降皖^。或許他們覺得,冰雪門已因他們的針鋒相對一分為二,才用爭奪的方法來選出一個城主,以避免北地的兩城也因為他們變得不相往來。城主雖然辛苦,但卻可以減少將冰雪門一分為二的愧疚,因此二人非要相爭,并且對外一直只有一個冰雪門?!?p> 天上暗道:“所謂見微知著,我一路所見北地百姓、門下弟子都那般淳善,足見城主為人師表,果真教導(dǎo)有方。能將這樣的教化深入人心,可知他二人非名利中人,是真心以城主為己任。這樣的人,怎會因針鋒相對的私情不惜將冰雪門一分為二?兩位門主本都出自冰雪門,功法能有多少不同?何至于誰也不服誰以至針鋒相對?”自覺其中千絲萬縷,一時不能盡知,只點頭算做回應(yīng)。
見天上點頭后卻不再問什么,何曉冰坐不住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