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踢踢沓沓地上樓去了,再也沒理我們?nèi)魏稳?。我瞧著他的背影,想著他的話。是啊,他是有理由要殺江中舸的,去年年終央視一臺有一個業(yè)余歌手大獎賽,宇飛殫精竭慮地準備了一首好歌,自己作詞作曲,自己演唱,我們六個人一起聽他給我們唱過,那真是一首不同凡響的好歌,宇飛準備決賽時才拿出這首歌來,一心想憑著這首歌一炮而紅,沒想到就在決賽前一星期,這首歌突然在Q市電臺的每周打榜歌曲中被唱了出來,不到幾天就傳遍全國,那個唱這首歌的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子也因此迅速走紅,宇飛當時就垮了,喝酒喝到嗓子失聲,央視的決賽根本就沒能參加。后來報上登出對那個走紅小子的采訪,記者問他這首歌從何而來,那個小子倒很誠實,他說是一個姓江的人賣給他的,那人自稱是個業(yè)余音樂愛好者,閑得沒事兒寫了這首歌,只想掙點兒零花錢用用,不想出名,還叫他隨便給作詞作曲者寫個名字,不會有人告他侵犯版權(quán)的。
看了這篇報道后宇飛就發(fā)狂了,他沖到中舸的辦公室里和他打了一架,鬧得驚天動地,中舸也不還手,只是在我們幾個拼力拉開孟宇飛后淡淡地說:“你這首歌的作詞作曲,我們大家都參予了意見,憑什么說是你一個人的?我就是看不上你這副想出名想得要發(fā)瘋的樣子,才給賣了的。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吧。”
宇飛恨得眼睛都在滴血,但他也知道一切已不可挽回,他已失去了最好的機會。他當場就跟我辭職,此后再沒在酒店出現(xiàn)。而沒有了宇飛的石門夜吧,一度陷入混亂,老客人們頻頻投訴,酒店的入住率和夜吧的生意均一落千丈,還是云霄和宛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慢慢又有了些起色。這件事,我們大家都是十分怪責中舸的,他和宇飛有嫌隙誰都知道,但是居然下這樣的狠手毀他,連帶酒店都遭殃,做的確實太過份了。
不過中舸根本不管我們想什么,他做的事嚴格說起來又跟工作并無關(guān)系,我曾跟云霄商量過要不要解聘中舸,但是云霄說當時已近年關(guān),再找一個合適的廣告部經(jīng)理并不容易,何況中舸的那幫手下還是挺服他的,驟然換人怕會彈壓不住。
宇飛會為了這件事殺掉中舸嗎?我在心里問自己,葉晨和云霄也看著宇飛消失的方向發(fā)怔,這個一身憂郁氣質(zhì),不喜歡運動,體格也談不上強健的人,真能輕而易舉、神不知鬼不覺地謀殺有著可以去作男模的體魄的江中舸嗎?這確實令人難以想象。
“柳兒!”宛宛突然開口叫我,我心中一痛,她很久沒有這樣叫我了。其實,宛宛以前不相信中舸追她的真心,大半是因著我的反對。后來她接受了中舸的追求,我仍舊不顧一切地勸她千萬不要上江中舸的當,斬釘截鐵地說江中舸絕對不會真心實意地愛上她,她因此跟我反目,我至今還記得她最后跟我說的那些絕情的話:“你不想我相信中舸,是因為你自已愛著他對不對?你嫉妒他愛的是我對不對?”話說到這一步,我只有放棄和她做朋友。結(jié)果沒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我是對的,她來找我對著我痛哭,反反復復地跟我說對不起,但我們卻再也無法找回以往無話不談的親密。她和STONE的婚事,是在上飛機前的頭一晚才告訴給我知道的。而她的突然離職,也讓酒店亂了一陣,總算她走前對葉晨交待了一些首尾,葉晨臨時頂了一下,更幸好她回來得快,否則不但她會永遠丟了這份工作,我們也會病急亂投醫(yī)地另找一位大堂主管,酒店則將因為重要職員的頻繁更換而大傷元氣。
“你為什么會認為是我們中的一個殺了江中舸呢?”宛宛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柔和,而她看著我的眼光,也一如舊日般的信任和依賴,呵,杜宛然,小公主,你是無辜的嗎?你會有什么事,在瞞著我們大家嗎?
“因為我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完美的自殺現(xiàn)場?!蔽矣霉鹿k的語氣向他們每一個人解釋,“那天我臨時起意要回自在居拿點東西,從我開門到進屋上樓沒發(fā)現(xiàn)一點異樣,這說明,如果確實有一個兇手的話,”我看見宛宛和小紋的身子縮了一下,“這個兇手一定非常熟悉自在居,熟悉到了對每個曾住在自在居的人的生活習慣都了如指掌的地步。而且,葉晨后來告訴我,警局對中舸的調(diào)查鑒定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他的直接死因是失血過多,身上的傷口只有右手腕上那一個,也就是說,就算是有個什么人在中舸腕上砍了這致命的一刀,中舸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掙扎反抗過,他似乎是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失去生命的,這讓你們想起什么了嗎?”
葉晨的眼里露出驚懼之色,他一定想到了我要說什么。但是宛宛和小紋還是迷惑地看著我,STONE更是一臉茫然。云霄已轉(zhuǎn)過身去看窗外的夜色,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讓我想起了中舸的一個習慣,”我繼續(xù)說,“中舸原來在自在居住的時候,很喜歡在泡澡時用一種中藥,說是它可以讓人在洗澡時昏昏欲睡感覺遲鈍,身體和神經(jīng)都徹底地放松。泡完后再睡一覺,起來時人就會加倍生猛?!蔽业脑拵缀趿钔鹜鸷托〖y的臉上顯出笑意來,我知道她們想起了這是中舸的原話,還想起了他說這話時的頑皮不羈,但旋即她們就意識到了我話里的含意,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有一次他泡澡時就睡著了,當時除了宇飛在夜吧上班,我們幾個都在,等了許久他都沒出來,我們以為出什么事了,葉晨打開門進去發(fā)現(xiàn)他睡得象死人一樣,后來云霄幫著把他弄干凈抬回到床上,葉晨錯手還把中舸的頭在床頭柜上磕了一下,而全過程中江中舸除了嘟噥了幾聲外連眼皮都沒動,第二天我們當笑話講他還不信,根本不知道自已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都還記得吧?”我停下來問他們。
沒人答我,但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默認。
“后來中舸查了查他的中藥包,發(fā)現(xiàn)頭天晚上他倒進浴池里的是一包而不是半包,他對我們大家說這種藥用多了會有點麻痹作用,怎么自已會糊里糊涂放多了呢?我們都勸他別用了,以后也的確再沒有見他用過。”我話說到這兒,突然心里一陣發(fā)寒。
云霄回過身來,平靜地說:“下面的問題我來替你問吧,除了我們幾個之外,還有誰會知道并利用這個藥呢?更何況,中舸這個藥誰都不知道他是在哪兒配的,只有自在居的閣樓里還剩著一包,除了我們,又還有誰會知道這件事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小紋突然崩潰了,她哭叫起來,葉晨撲過去攬住她,責怪地瞪著我。
云霄走到我身邊,對我說:“柳兒,你在誤導大家,江中舸已經(jīng)被警局確認是自殺,而你說的這些情況,也更加證明江中舸的死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你以為,憑他的精明,就算是熟人如我們,能設(shè)置出這樣天衣無縫的陷井來謀殺他嗎?”
“我沒有誤導,我只是在說一種可能性?!蔽抑币曋葡觯瑫撬麊??云霄有沒有殺中舸的可能?云霄深沉,有計謀,喜怒不形于顏色。而中舸一直不服他做酒店的總經(jīng)理助理,很多事上都和云霄唱反調(diào)。本來兩年前云霄就要被提升做副總經(jīng)理的,但是黃福生卻突然發(fā)現(xiàn)酒店有一筆帳被云霄轉(zhuǎn)到自己名下用了,而且已經(jīng)用了幾個月的時間,誰能相信云霄會貪污呢?但這事證據(jù)確鑿,云霄百口莫辯,他堅決不肯辭職,只請求停職勘查,小紋幫他將全部帳本翻出來核查,后來還請銀行方面協(xié)助才發(fā)現(xiàn)是客戶操作失誤,云霄花錢時又多是刷卡,并未注意到自已的帳戶上憑空多出來許多錢。最后總算是還了云霄清白,但是酒店上上下下的傳言卻很難聽,客戶方面也意見很大,堅持說是我們給他的付款指令有誤而不是他那方面的過失,要不是云霄親自上門去道歉酒店差點兒就失去了這個大客戶。這件事是誰惹出來的,到底也沒有查清,云霄吃了個啞巴虧,總經(jīng)理給了他一個通報批評的處分,提撥的事因此擱淺。很久以后云霄跟我談起這件事時只說了一句:“江中舸是個小人!”我當時并不驚訝他會懷疑江中舸陷害他,因為我自已也這樣想。但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指向江中舸,云霄只能咽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