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之夜
開都三年盛春,神都的天空竟下起了寒雨,陰冷的天氣卻正好映襯著鯨墓城的肅殺。而我,柳嫣紅,一個曾經(jīng)的青樓歌妓,即將成為楚王妃。
娶我的那個人,叫魏至正,大虞王朝的楚王殿下。我至今也不曾正式見過他的臉,只是在數(shù)重薄紗后面粗略地打量過這個人。
那是在開都元年的一個大雪天,他身披鱗甲闖入浸香樓,高聲宣布即日起取締所有青樓妓館。浸香樓的姐妹們在老媽媽的組織下全都被送到女子營進(jìn)行改造,我自然也在其中。
我本就是個浮萍一般的女子,到了哪里都能安下心來,何況在女子營里不用看達(dá)官顯貴的臉色,倒也清靜。
我們這些歌妓在女子營一住就是兩年多。如果不是“棗糕”亂跑,我本不用成為楚王妃的。
“棗糕”是我的“乖兒子”,確切地說是一只黑白花紋相間的貍花貓。它的長相像極了我們浸香樓大廚做的黑棗糕,因此我才給它取名為“棗糕”。
棗糕平日里吃慣了山珍海味,女子營的清苦倒是讓它這一只貓先受不了了。一天晚上,棗糕偷偷從房間跑了出去,等我發(fā)現(xiàn)時,它的小窩已經(jīng)涼透了。
我急忙跑出去尋找,惹得姐妹們也都睡不著了,大家也只好幫著我一起找。我們順著女子營中央大道一路尋找,不知不覺中竟走到警戒線外面了。
當(dāng)值的女兵拔出火銃,指著我們喊到:“什么人!”我們都被嚇了一跳,急忙解釋說我們是來找貓的。但士兵們卻不分青紅皂白地趕我們回去,看她們那樣子,甚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歌妓。
推搡中我看到棗糕在警戒線外的一顆大樹下按著一只小鳥把玩,我便從人群中鉆了出去,跑過去一把摟住棗糕,它也不停地舔著我的臉頰。
女兵們見此狀況立刻緊張起來,紛紛抬起火銃和刀槍,將我們一眾姐妹圍成一團(tuán)。為首的那個略有幾分姿色,她像個假小子一樣叫喊到:“將她們?nèi)妓偷角赝蹂幝牶虬l(fā)落!”
秦王妃呂人燕的名號誰不知道,她是大虞朝的女軍首領(lǐng),相傳治軍十分嚴(yán)格。我不想惹麻煩,更不想連累姐妹們,便央求她們說:“我們只是來找貓的,又沒逃跑,我們現(xiàn)在回去就是了?!?p> 但女兵們卻不容分說地就把我們一眾五個姐妹全都押解到秦王府前廳,此時已經(jīng)是五更天尾,好巧不巧,楚王殿下此時正好到秦王府找秦王妃協(xié)商軍務(wù)。
我們五人跪在前廳一句話也不敢說,甚至連頭也不敢抬。我只聽見上座傳來清脆幽雅的女人聲音:“阿婉,出什么事了?”那位為首的女兵用干脆的聲音說:“回秦王妃、楚王殿下,這五個娼妓要連夜逃跑,被我們拿獲了!”
“我們是歌妓,不是娼妓!”我抱著棗糕辯駁到,歌妓和娼妓在我們看來是有天壤之別的,雖然恩客與外人并不在乎,但我還是執(zhí)拗地維護(hù)著姐妹們最后的尊嚴(yán)。
可能我有些激動弄疼了棗糕,它跳出我的懷抱朝秦王妃跑去。我被嚇得喘不上氣,正要上前抱回棗糕,卻看見它跳到秦王妃的桌子上叼起一塊小酥肉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女兵們也十分緊張,那個叫阿婉的更是竄到秦王妃身邊意欲保護(hù)。但秦王妃反倒微微一笑,用手輕撫著棗糕,轉(zhuǎn)過頭向我問到:“姑娘,你們?yōu)槭裁匆优?,是女子營條件太差嗎?”
我微微抬起頭,看到秦王妃一身青衣,身材很好但略顯消瘦,她旁邊的人就是楚王殿下,我認(rèn)得他身上的鱗甲。
我不敢直視兩位殿下的臉,只是看著桌角旁的棗糕輕聲說:“回秦王妃殿下,我們沒有逃跑,我們只是在找貓,一不小心走過界而已。”
秦王妃發(fā)出一聲微笑,她站起身來,一手抱著棗糕,一手端起那盤小酥肉。她走到我身邊,將棗糕和盤子全都遞給我,柔聲對我說:“你的貓很可愛,這盤肉留著給它吃吧?!?p> 我在秦王妃身上聞到一股清香,那是一種廉價皂角的味道。
秦王妃讓那個阿婉帶著我們回女子營,然后她對楚王殿下說:“楚王兄,請你吃個早飯也未能安靜,實在抱歉?!背跣χf:“不要緊,人燕你這是治軍有方又不失仁義,女子營堪當(dāng)大任吶,愚兄佩服。”
“站??!”楚王殿下沖著我的方向說:“你叫什么名字?”我急忙轉(zhuǎn)過身,依然低著頭說到:“回楚王殿下,我叫柳嫣紅?!?p>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
紅妝何必一定要紅色,這是鮮血的顏色,我很不喜歡,縱然它很華麗。
楚王把蓋頭從我頭上掀開,與我細(xì)細(xì)回憶著初次見面的情形。
“楚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的事情,真是難得?!?p> “我當(dāng)然記得了,你當(dāng)時就是為了找這只貓?!背跤檬峙牧伺呐吭诖策叺臈椄猓又f到:“到現(xiàn)在你跟我洞房也不忘了帶著它。”
我抬起眼看向身邊的男人,這是我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褐色的丹鳳眼,完美地鑲嵌在紅潤的臉上,只是從左耳到左頰的那條傷疤很刺眼,甚至驚散了我由于一整天儀式所帶來的疲勞。
“怎么?害怕?”楚王摸著那道長長的傷疤,笑著說:“這是在吉祥城戰(zhàn)役中留下的,姜中遠(yuǎn)那個狗娘養(yǎng)的,好吧,不說這些?!?p> 我拿出手帕給他擦了擦汗,我知道圣人本不同意楚王娶我這樣一個歌妓當(dāng)王妃的。但楚王卻再三請求,并提出如果不封我為妃,便請圣人革除自己的王爵,最終圣人才答應(yīng)了這個有些荒唐的婚姻。
楚王接過手帕,有些疲倦地說:“老子打了好幾年仗,從來沒過上安穩(wěn)日子。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歌妓,只要我喜歡你,沒人敢對你不敬。困了,休息吧?!?p> 他站起身來,走到房間中央的“晶石燈”下方,有些無奈地對我說:“我不喜歡這種燈,太亮了,這要是打仗,無疑是將自己的后背留給敵人?!?p> 我走到燈前,取下“晶石燈”的“晶石”,燈光瞬間熄滅了。我將它捂在手中,閉上眼睛感受著它的“生命力”,很強(qiáng)。
我對楚王說:“殿下,這塊晶石的壽命還很長,可以用好幾年?!背跎焓帜眠^晶石把玩幾下,扔回?zé)粽掷?,“你還會法術(shù)?我就一竅不通。秦王江昭桂精通此道,可惜呀。”
秦王江昭桂,戰(zhàn)死于吉祥城之戰(zhàn),自那之后,貴為長公主的秦王妃呂人燕除了盔甲之外,便只穿青衣。
“我也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我解釋到:“其實我這點道行還遠(yuǎn)稱不上是法術(shù),只是以前在浸香樓時,樂師先生教過我一些用‘氣’跳舞的小技巧。”
楚王看著我的眼睛說:“以后再也不會有青樓出現(xiàn)在大虞朝的天下了,你要是舞蹈,也只舞給本王一人?!?p> 我輕輕一笑,問到:“殿下,要不要我現(xiàn)在舞一曲助助興?”
“好??!王妃請!”
在我成為楚王妃的第二天,我的“初情”回來了。從此,我的人生不再安寧。
或許我的人生從來就沒有安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