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甘影和瑞麗弟弟由于聽到了畢協(xié)的通話內容一直在互換眼神。甘影這才明白畢協(xié)這些天頂著多大的壓力,瑞麗弟弟由最初的毫不知情到如今的懵懵懂懂,他用眼神告誡甘影‘別人的事情少管’。
沈化佳實在安耐不住浮躁的心情,“請問,接下來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協(xié)助的嗎?”
劉真那對炯炯有神的眉目在臨近夕陽西下的日落黃昏中襯托著對往后余生的丈量,他的外套被下沉的光輝印上淡黃的紋路,看起來十分愜意。“等一下記得把畢協(xié)的手機號碼留下,之后的事情我與他溝通,還有,今早醫(yī)院傳來消息,受害人已經開始產生輕度意識,還是希望你先照顧好他,隨后對你的處罰會傳達給你,接下來你們兩家達成協(xié)議,你需要承擔知情不報,包庇親屬,協(xié)助侵害他人生命權,涉嫌殺人未遂等法律問責,等你兒子回來讓你們見一面再酌情處理吧,到時候我和魏律師會替你們和法官說和?!?p> 雖然對沈化佳的做法一直存有成見,但是與生俱來的同情心令劉真選擇了妥協(xié),他并沒有違背自己的意愿去接受不對的規(guī)則,僅僅是作為個人對待此次事件的穩(wěn)妥處置,案件的辦理在合情合理的基礎上也需要伴隨實際情況。
魏未在一旁默默點頭,她看向持續(xù)沉默地褚爭泉一家,她想起長大的白天鵝還是回歸到了家人的懷抱,而羽翼尚未豐滿,仍處在成長道路上的少年又該何去何從呢?
沈化佳點頭向劉真和魏未致意,“謝謝你們?!保鲃酉蛭何瓷斐龈蓛舻挠沂?,手指修長,指甲被整齊修剪過的痕跡猶如向世人傾訴她的職業(yè)帶給她的強迫癥習慣,魏未禮貌著回握,這使她想起了第一次與褚爭泉握手的片段,那時候不止她被指責是沒資格成為律師的人,沈化佳也被指責了沒有做母親的資格,魏未忽然覺察到,難道一開始沈化佳就清楚對面的少年不是自己的兒子嗎?如果說她也是和自己一樣在得到醫(yī)院全身檢查報告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少年不是自己的兒子那她的確是不合格的母親。
錢也明在車上聽著輕音樂,腦中回想著表弟稚嫩模糊地臉龐,‘您好······’,‘你好啊,聽說你被四姨送去少林寺了,那兒怎么樣?’,‘非常糟糕······在那里我沒有朋友?!?,‘沒關系啊,回來再跟小朋友們一塊兒玩嘍?!酀拿纨嬓煨鞊u頭,‘我一直沒有朋友?!?,‘這樣啊,大哥也算是你的朋友啊,等一下加下我的QQ嘍?’,錢也明回想起短暫的片段,但褚爭泉有沒有給他QQ號他實在想不起來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QQ好友中并沒有褚爭泉的身影。
“小爭,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爆F(xiàn)在這個空間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劉真認為應該給予這一家人更多的私人空間。
褚良將問的是為什么自己的兒子需要在少管所繼續(xù)待著,兒子為什么不想從少管所出去,為什么代替他人進到這樣的地方,雖然經過了劉真和魏未的說明但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清晰的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蔣四梅一直閉著雙眼不知道清楚不清楚事態(tài)的發(fā)展,在其余三人離開這個空間的時候她都沒有睜開眼睛。
“爸······是我自己的選擇?!?p> “你為什么選擇要繼續(xù)呆在這里?怎么了孩子?”褚良將關切地皺緊眉目。
“有些事情跟你說,只能讓你傷心,還是別知道得好?!笔Y四梅悠悠地開口也睜開了疲憊的雙眸,她的眼中失去了對事業(yè)的渴求,也失去了對都市的欲望,展現(xiàn)出了孩童般純然的天真。
“你們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是啊,我們瞞著你的事情多到數(shù)不清,如天上的星海里的水?!笔Y四梅開玩笑的語氣令父子倆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應該怎么去接。
“你想在這里呆一陣對吧,那就待著吧,對了,那位劉警官的意思是你會因為包庇那個叫畢協(xié)的年輕人在這里待一陣吧?”
“嗯?!?p> “那就不算是你自己的想法了,在你接受完處罰后就回家吧,”蔣四梅站起身向地面曲了曲被限制了太久的腿,“還有你,也跟我回家吧?!?p> 褚良將被妻子的話搞得云里霧里,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過,你公司還在做海產品嗎?需要文員之類的工作人員嗎?”
面對四梅的問話褚良將倒是回答的非常專業(yè),“我在前年就改行開花店了,什么工作人員都不缺,就缺個老板娘?!?p> “花店,幸虧我對花不過敏,老板娘,除了我也不可能有人勝任了?!?p> “是啊,興許這個空缺就是為你準備的呢?!?p> 四梅假意提了下鞋后跟,“身為老板娘就需要一雙舒適的鞋子了,小褚啊,你什么時候給我預備雙新鞋我這個老板娘什么時候就上任?!?p> 久違的昵稱令褚良將吃驚,他不知道四梅是為了轉移話題還是真心想挽回與自己的感情,既然在孩子面前這樣對待自己怎么也要給對方臺階下啊,順桿爬的事情不去做還重蹈覆轍不是大丈夫所為。
聰明的褚良將提著四梅的包大步流星的向前方走,因為心情極好給了兒子一個大大的擁抱,褚爭泉被父親身上的酒氣熏得瞇上雙眼,“爸,今后別再喝酒了!”
“自然!自然!不喝了!不喝了!”,哽咽的吞咽從中年男人的嗓音中蹦出。
在褚良將身后的四梅眼角掛著尚未擦去的淚花,她其實早有這樣的決定,但出于多余的自尊心與深刻烙印在內心深處的掙扎使她不能展露真正的內心,很多人都是這樣,如果所有人都能夠打心底真誠面對這個世界又怎么會出現(xiàn)那么多惱人的煩憂,又怎么會面臨那么多無聊的選擇,又怎么會遇到那個遷就你的人。
褚爭泉看著母親的淚眼生怕那淚水奪眶而出,原來他希望看到的并不是母親會為他哭泣,而是由衷的愛,僅此而已。
相互躲閃著眼神送父母離開,聽到門外劉真和魏未還在對他們交代需要處理的事宜,褚爭泉多天的不安與恐懼得到了解放,其實事情還沒有做到完美的解決,不過目前的情形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他清晰的想明白以后不能再用自殺示威,也不能夠再有這種不健康的心態(tài),對于自己和他人全然沒有好處,母親并不是因為聽到他曾想選擇那條路而改變態(tài)度,是因為愛他才改變的,因為他看到母親在深思熟慮,他知道母親在思考,而非感性的懼怕他又會做傻事,當母親緊閉雙眼的時候就是在與他進行有效溝通的時候。
寂靜的病床中,畢治庭抬眼望了望天棚,一片雪白,他有種眩暈感,他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吐出去從而又閉上了雙眼,緩和了幾秒后將頭側向左側,眼中呈現(xiàn)著沈化佳疲憊的臉龐。
“你醒了?!毕袷蔷徚丝跉馑频脑V說,又像早就有所預料般的誓言。
畢治庭沒有任何反應,又將雙眼再次緊閉,沈化佳也清楚當下這種狀況十分復雜不好說什么的,她也在適應這種氛圍,她決定將一切都說出來給丈夫聽,將自己可悲的想法,可恥的行為。
“你······”畢治庭的嗓子似噎了口濃痰怎么也清除不下去,“咳咳咳咳······”,他無聲的咳嗽起來。
“你才蘇醒,還是需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贬t(yī)生的口吻。
“嗯。”緩緩的點頭是對醫(yī)生的尊重,這也是畢治庭極少數(shù)時刻會做到的尊重。
空氣沒有凝固,周邊的細菌在跳著沒有節(jié)奏的舞步。
夜幕落下,整個房間被黑暗所籠罩,沈化佳起身準備開燈,他和畢治庭待在一起是會懼怕黑暗的。
“我們離婚吧?!睙艄馍形闯尸F(xiàn)出它應履行的職責就被這短暫且堅定的語言壓制住了光彩。
沈化佳的動作停滯住,她淚流滿面蹲坐下去,“對不起······對不起······”,這件單人病房內在漫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充斥著聲淚俱下的“對不起······”。
畢治庭早就察覺到自己常喝的茶葉包被沈化佳做了手腳所以他一直在猶豫是按照自己以往的計量食用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的隨了妻子的心愿,還是留有余地的不讓悲劇到來。
當那天一早他叫兒子起床看到其臥室桌上的通知書下來后他惱羞成怒,因為報考的院校是他所反對的,兒子的分數(shù)已經令他極為不滿,現(xiàn)在又違抗他打算徹底脫離他的禁錮,沈化佳沒有同他商量,兒子也沒有,他本就瘋狂的本性有一次發(fā)作,將通知書撕扯成七零八碎的渣滓后揚長而去,他沒看到畢協(xié)眼中的恐懼已經變成了邪惡的報復,顫抖的身軀脫變成了惡魔的召喚。
“爸,是我的不對,給您沏了壺茶?!?p> 畢協(xié)沒有選擇血腥的方式,一是他不敢,二是他不想讓母親特別痛苦害怕。
即使身心都種下黑暗的種子,他也想讓陽光灑在上面。
安眠藥的作用緩慢的生效著,畢治庭先是以為自己誤食了沈化佳的仇恨,在兒子對他傾訴起來過往時他才明白原來恨他的人不止一個。
“爸,我好累······”
“爸,對不起······”
“一日為父子終身為父子,我希望有緣還當你兒子,但是我們可不可以換一種方式相處······”那一時刻的畢協(xié)與如今的沈化佳一樣蹲坐在自己身體一邊,都是帶著一定的距離,聲淚俱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令他動容,他模糊著看著兒子的身軀,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想著什么,他是否罵了兒子呢?他有種輕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