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忘川,一名身著深色帽衫的女子和一只化成人形的妖獸正站在橋頭,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的身形,大半張臉被掩蓋住,看不清模樣。她拿著一盞裝滿彼岸花靈的魂燈正引著喝過孟婆湯的魂魄過忘川,旁邊的妖獸喚她一聲,阿璃。
傳說世人死后入黃泉有三種,一是平穩(wěn)度過凡間一世的人,喝過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進入輪回海中轉(zhuǎn)生;二是惡極滔天的罪人,不喝孟婆湯,入十八層煉獄抽筋剝骨之痛;第三種,則是依照天命入塵世歷劫后,經(jīng)冥界通天橋歸回本位的神仙妖魔...以上這三種人阿璃一個都不占。
世人都說喝過孟婆湯,了卻前塵舊夢,忘盡一世浮沉得失和一生愛恨情仇,來生相見不相識。可阿璃沒喝孟婆的湯,但卻忘了她是什么從哪來,又該歸往何處。孟娘告訴她,她既也不是凡人,也不是神魔,而是一縷孤魂,確切來說,是死前頗有能力的原身凝化而成的孤魂,在六界之中,鮮有她這樣的異類。
阿璃不解,也曾托冥界相熟的鬼差,想查查她的身世,卻也查不出來一絲線索,鬼差告訴她,冥王的生死書內(nèi)沒有她的記載,至于她這個來歷不明的孤魂為何還能在冥界游蕩這么久,想來那冥王也是個善人,才沒強行將她打入輪回。
也不知從何時起,阿璃落腳在黃泉孟婆的歸棧,一待便是上千年,盡管滄海已經(jīng)輪了幾番桑田,阿璃的模樣仍定格在凡界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模樣,也不似尋常孤魂般會因為沒有肉體寄托,漸漸變成丑陋駭人的模樣。
也因為不是冥界人,阿璃的左臉還是被黃泉常年肆虐的風(fēng)沙生生腐蝕出一塊暗紅色的疤痕,略顯可怖。也因為此,她只能常年穿著一件深色帽衫,來遮擋自己大半張臉的輪廓。
孟娘常嘆她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只是當年初見她是什么模樣,她們也不大記得了。
歸棧中,阿璃看著奈何橋下,正順著妖界方向流去的忘川,因臨近月圓而變得異常妖紅,忽然道:“孟娘,你過幾日要去人界準備湯材,我能不能同你一道去?”
她回頭看了看正熬湯的孟娘,世人尊稱她一聲孟婆,但她的模樣抵多是個四十歲的中年女子,并不似那些凡人口中那位滿臉蒼容的老婆婆,只是聲音略微沙啞,與她模樣不太相符。
“你跟我去了,誰來給那些要過奈何橋轉(zhuǎn)世的遞湯?”孟娘搖頭笑道。
“不是還有小畢嗎?”阿璃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小妖獸,小畢一聽肩膀一聳,與阿璃對視。
“你以為我留你這小娘子在這黃泉歸棧這么久不把你趕出去是為甚?這只小妖獸,能捧得住那碗湯?”孟娘白了阿璃一眼,又撇了撇嘴道。
忘憂湯看似普通,卻是以世間七情六欲和孟娘靈力傾注其中熬化而成的,小畢雖在冥界待得比阿璃久,但到底還是只修煉成半人型的妖界小獸,稍有不慎便會被反噬,當年來歷不明的阿璃,便是因為能不通過孟娘的手,自己安然無恙地盛上一碗忘憂湯,才被孟娘留了下來......
阿璃想同孟娘離開的想法以失敗告終,只能帶著小畢一人一獸守著這黃泉歸棧,在孟娘離開后日復(fù)一日地給將要踏上奈何橋的亡魂遞上一碗忘憂湯。
就在孟娘離開后的幾日,黃泉歸棧門口便來了一群不速之客,阿璃和小畢看著門口忽然出現(xiàn)的人,兩男兩女倒是配成了對,一看周身氣澤是便知上界的神仙。
阿璃在孟娘這吃了上千年的白食,平日幫著她給那些厲鬼遞湯,什么丑陋模樣都見了,今日頭回見著這長相俊美,打扮頗為華貴的天族人,倒是有些新奇。
阿璃走上前,雖知道他們看不清她輪廓,也彎了彎唇角詢問道“不知幾位仙友到歸??捎泻问??”
為首的男仙一臉冷漠,并無回應(yīng)。即便他長相是阿璃上千年來在這冥界見過最為俊美的男子,她也十分不喜這般目中無人的仙。倒是旁邊的仙娥上前來,看著眼前被破帽衫擋住大半張臉,手里還捧著一碗湯的女子,頗有禮貌地詢問道“姑娘可是孟娘?”
阿璃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孟娘為了準備熬湯的材料已經(jīng)外出,尋常她自己給那些凡人厲鬼遞湯,他們也會稱她為孟婆,起初她還會解釋幾句,后來孟娘讓她不必介懷,說這只是世人給她這個遞湯人的稱謂罷了,所以這仙娥一問她也沒想著否認,便微點了點頭。
除了為首那名男子,其余三人看她沒有否認,皆有些訝異,眼前這名女子雖然不見全貌,可舉止語氣都不似在這歸棧駐守了幾萬年的孟婆,但轉(zhuǎn)念一想,素來聽聞每隔幾百年孟娘便會換一個樣貌,倒也不奇怪了。
“我等來得比較急,此番來此是有事想請教孟娘,這二位是緒央神尊和臨雙神君,我叫浣祁,這是浣苓,未及時差人來通傳一聲便來叨擾,還望見諒?!毕啥鹣仁侵赶驗槭啄凶?,道出他的來歷,并向阿璃一一道明她們一行人的身份。
阿璃微一思索,想起孟娘曾同她說過,這六界中,人妖鬼三族首領(lǐng)稱之為王,而神魔仙三族統(tǒng)率者,仙族為君,神魔兩族為尊,如今仙魔兩界都只有一位統(tǒng)領(lǐng)者。而神族不同于其他兩族,上古諸神是開辟六界的始祖,部落分支龐大且各族分工明確,如今鎮(zhèn)守神界主神有五位,分別是東境伶和、北境華青、南境覃吾、西境緒央和靈山召栩。而稱得上神尊的,只有在那神典上烙上金字的兩位,緒央和召栩。
但阿璃著實是位不問六界的主,除此之外哪里還知道他緒央是誰,不過她還是因為記著孟娘那番話,便覺得這定是神族的大大人物,便乖乖站在原地扯出一個干笑,等著他們下一步的說辭。
“你不是孟娘。”那喚做緒央的男子聲音極為好聽,但卻帶著一股滲人的寒氣,讓阿璃不自覺側(cè)眼看了下身邊的小畢,悄悄往它那處移了半步。
雖如此,她臉上仍維持著淡笑,轉(zhuǎn)而抬頭直視著那男子:“你們?nèi)羰窍雽つ俏话緶拿夏?,我便不是,若是尋遞湯的,那我勉強算是?!?p> 只見面前幾人互相看了對方幾眼,隨后那名明顯比男子和善許多的女隨從上前輕聲道:“姑娘莫怪,我等許久未到冥界,不知孟娘改了規(guī)矩,我們此次來冥界是有事想請教鎮(zhèn)守歸棧的孟娘,不知可否通報一聲?”
聽到女子如此善解人意地說明來由,阿璃頗為受用,也沒為難他們,道:“無妨,孟娘近日外出,可能得到月圓之日才會回歸棧,你們?nèi)粝胍獙に?,可先在此歇歇腳,等她回來便是了?!?p> 說完,便不再逗留,走向剛剛便在里面一直等著的鬼魂,給他遞上早已盛好的湯,來歸棧的人除了跟她要碗湯,向來自己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