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沈筠生下良辰后,在陸伯言的悉心調(diào)理下,又挨過了兩個春秋,這日正和靈犀坐在廊下,看艾尼瓦爾帶著思君抓蛐蛐兒。
沈筠忽然問道:“靈犀,我看艾尼爾很喜歡彘兒啊?!?p> 靈犀正看得有趣,也沒多想,頭也沒回地答道:“那是自然,一個老頑童,一個小頑童,好得我都常常嫉妒?!?p> 沈筠追問道:“那你喜歡彘兒嗎?”
靈犀聞言,不由的轉(zhuǎn)過臉來,笑吟吟盯著她道:“你這是什么沒頭沒腦的話,當(dāng)然喜歡啦,這還用問嗎?!?p> “那如果把彘兒過繼給你,你可愿意?”
靈犀笑容一窒:“你這是做什么?”
沈筠一笑,淡淡地道:“托孤啊,看不出來嗎?”
靈犀聞言,忽然覺得心慌口渴,想要喝水卻打翻了茶杯,瓷器碎裂的聲音驚得艾尼瓦爾和蕭策都回過頭來看她們。
過了幾日,蕭琮從外面進(jìn)來,見沈筠正閉眼倚在榻上,知道她沒睡著,便走到她身邊坐下道:“你這個當(dāng)娘的,怎么老是打孩子,就不要說打壞了孩子,便是氣著自己也不好。”
沈筠睜開眼,撐起身子道:“他又跟你告狀了?”
蕭琮忙扶著她坐好:“是我看到他很不開心的樣子,問了幾遍他才說的。”說完拉著她的手又道:“不就是個玉如意嗎?他若喜歡就拿著玩兒,笠兒不會真的介意的?!?p> 沈筠卻抽回手道:“他就是被你們寵壞的,要什么給什么,一個如意的確不算什么,但若將來是心愛的姑娘呢?是...整個天下呢?”
蕭琮又將她的手握到掌中:“你想得也太遠(yuǎn)了,他才多大。”
沈筠雖然不忍,但知道有些話必須要說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我就是怕等我走了,你們還是這么慣著他,等到他做出當(dāng)年簫玚那樣的事時,可就晚了。”
蕭琮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卿卿!”
沈筠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不想走,可天意難違,當(dāng)初陸兄就跟你說過,只能保我二三年性命無虞,現(xiàn)在多賺了一年,又意外得了良辰,還有什么不滿足?可前些天,陸兄突然跟我說,不用忌口了,你覺得他是什么意思?況且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此番怕是真的,難以為繼了?!?p> 言畢,見蕭琮神色凄然,便握住他的手道:“這一天早晚要來,我總要先把身后事安排妥當(dāng),才能安心。”
蕭琮將她摟在懷中,痛得肝腸寸斷。卻還是強(qiáng)忍著傷心道:“你走后,我還在,有什么不能安心的?!?p> 沈筠也伸手環(huán)抱住他,輕聲道:“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把彘兒過繼給靈犀他們,才能徹底斷了那些人的念想,保他一世平安,也只有這樣,我才能走得安心。至于良辰,我已修書托付給阿悅,你只記住,將來擇婿的時候,不要看門第,但一定給她選個好說話的婆母就是?!?p> 蕭琮聞言沉默良久,才哽咽道:“好,都隨你,只求你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p> 沈筠將頭靠在他的胸膛,含淚道:“承澤,我也不想走,是上天要我走,我也沒有辦法?!?p> 到了儀典這一日,蕭棠給沈筠和蕭琮行過稽首大禮,含著淚問:“父親母親不要我了嗎?”
沈筠聞言心中大慟,不禁以袖掩面,哽咽不能言。蕭琮扶著她的肩,強(qiáng)忍著心痛,對蕭棠道:“你雖名義上過繼給了表姑母,但與我們的血緣親情是不會斷絕的,我們也仍會像從前那般疼愛你,所以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不同。你現(xiàn)在還小,不明白你母親的苦心。等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蕭棠聽了,起身長揖之后便隨禮官走了,沈筠望著他的背影,撫心痛哭,自那之后,便臥床不起,氣息一日弱似一日。
終于有一日,蕭琮正和幾位大臣在正殿議事,抬頭卻瞥見靈犀立在殿外,淚流滿面,手中握著的一封奏疏便悄然滑落,大臣們心知肚明,便都停了奏對,躬身拱手而立,蕭琮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挪出了大殿,也聽不清靈犀都跟自己說了些什么,只是木然地跟著她穿過回廊,繞過假山,走了許久,才見到坐在一片杏花樹下的沈筠,彼時她穿著一身淡竹色的衣裙,頭上綰著他送她的那支簪子,一陣風(fēng)過,殘花便落了她滿頭滿身。
蕭琮喚道:“卿卿。”
沈筠聞聲轉(zhuǎn)頭,笑容一如往昔。
“你來了?!?p> 蕭琮分花拂柳,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她將頭靠在他胸膛,輕聲道:“承澤,我要走了。”
“嗯”
“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p> “嗯”
沈筠伸手想去撫他的臉,還未觸到,手便已無力垂下。
蕭琮便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
她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眼。
蕭琮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細(xì)軟的發(fā)絲,喃喃喚道:“卿卿...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