桁兒因為水土不服，不太能吃得慣客棧里精致偏甜的食物，讓我們打算提前結(jié)束旅程。
就是和安春帶著他去看大夫這一遭，竟讓我遇到了、那張讓我日思夜想的面孔。
在藥堂里看診，我口袋里的尋人蠱忽然有些異動。
這是花了三年學(xué)習(xí)專研，專門培育出的一種蠱，只對延舟哥哥的氣味敏感。
所以當(dāng)它們出現(xiàn)反應(yīng)，我心中一驚。
趁著女大夫在專心跟安春溝通，我循著蠱蟲的去向，來到了藥堂后院。
庭院中晾曬著不少藥材，蠱蟲一路爬進(jìn)一間敞著門的房間里。我趕緊跟去。
這時房中走出一人，普通的雜役服飾，手中端著藥材似乎正準(zhǔn)備放出去晾曬。
雖然改變了發(fā)式，那張熟悉的側(cè)臉卻讓我一下子被擊中，幾乎失語。
抬起步子，每邁出一下，都好像、天地在旋轉(zhuǎn)。
那人似乎聽到聲響，側(cè)耳聽了聽，“施掌柜？今日外頭不忙么？”
說著，他摸索著將藥材放到架子上。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失明了。
“你不是施掌柜？”他意識到不對，“請問閣下是？如果是問診，請到外堂。”
我張了張嘴巴，卻發(fā)現(xiàn)嗓子干啞。眼眶更是早已濕潤。
“閣下是不是走錯路了？外堂在你身后左轉(zhuǎn)就是。”
我走到他面前，終于艱難地吐出一句，“延舟哥哥……”
眼淚先聲而出。
三年，苦苦追尋了三年，這張熟悉的面容，終于又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閣下是？”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jìn)他懷里，“延舟哥哥，是嫣兒，我是你的嫣兒……延舟哥哥……”
他身子僵住。似乎不知作何反應(yīng)。
這時安春她們找了進(jìn)來。
“夫人。”
“娘親。”
“這位夫人莫不是認(rèn)錯人了？”方才給桁兒看診的女掌柜走過來。
我松開他，早已做好了面對各種可能性的準(zhǔn)備，只是當(dāng)真的面對，還是有些不能適應(yīng)。
與藥鋪掌柜溝通之后，才知道，延舟哥哥是她父親去千川采購藥材時，路上撿到的。
那時候他渾身是血，胸腔骨頭斷裂，頭部受創(chuàng)，昏迷不醒，勉強撿回一條命，失明失憶，就被老人家收作學(xué)徒帶了回去。
我們之所以在山底下找不到任何延舟哥哥的蹤跡，其實是因為他跌落一半險險掛住一根藤蔓，發(fā)現(xiàn)布滿青藤的山石后面竟有一條通道。
他走了一天一夜，忍受著蠱蟲發(fā)作頭痛欲裂，穿過那條通道，并沒有直接的出路，外面是一條瀑布。也是命大，只能賭一把，跌落到河里，起碼還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之后就是被路過的老人所救。
女掌柜名施玄素。三年下來，延舟哥哥聰慧，對什么都一學(xué)就會，挺得她歡心。而且他完全忘記了過去，他們就喚他阿河。
“他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相公，綺嫣先謝過二位恩人。”我?guī)е靸喊泊?，跪下叩首?p> “姑娘先不必行此大禮。”施玄素道，“你們說是阿河的家人，總要拿出證據(jù)，不能空口白話，就從我這里把人帶走吧?！?p> “阿素?！崩先说吐暫堑溃坪踟?zé)備女兒如此不太禮貌。
“自然沒問題?！蔽业?，“他身上有兩道傷疤，后背一道，胸前到腹部一道。是那次受難之前所留。施大夫在救治時，應(yīng)該見過吧？”
“這也不能證明，萬一你們是阿河的仇家，了解他身上有這兩道傷，也很正常。”
我拉過桁兒，“這是他的親兒子，你們?nèi)羧耘f不信，可以滴血認(rèn)親?！?p> “夫人?！卑泊豪∥业母觳病?p> 我拍了拍她，示意無事。
老人開口，“阿素，既然人家家人都找上來了，你就讓阿河與她們相認(rèn)回家，有什么不好？”
“我白吃白喝還教醫(yī)術(shù)培養(yǎng)了他三年，就是養(yǎng)條狗也有感情了，忽然冒出幾個人來說領(lǐng)走就領(lǐng)走？把我當(dāng)什么了？”
“這三年施大夫所有的花費，包括醫(yī)治費用，請直接報個數(shù)給我，一分不會少您?！彼闹卑椎脑捵屛倚闹杏行┎幌?，延舟哥哥，他絕對不是家犬，任人使喚。
“哦？有錢是嗎？”施玄素環(huán)起手臂，去柜臺后面播了播算盤，報出一個數(shù)，“七千兩白銀。不多吧？”
“阿素！你在說什么呢？”
顯然老人的話并不起什么作用。
知道她是隨口虛報，或者是想讓我打消贖回人的念頭，我還是應(yīng)下了。
別說七千兩，即使她要一萬兩，能找回我的延舟哥哥，也是值的。
七千兩，夠他們這間小藥鋪十好幾年的收入了吧。
“只是我們這次出來沒帶這么多現(xiàn)銀，能否容我先將人領(lǐng)回，我們就住在來悅客棧，銀票后天就可以給施掌柜送來?！?p> “萬一你們領(lǐng)了人跑路，我到哪兒哭去？”
我深吸了口氣，努力使心情平靜。
“娘親～”桁兒抬起頭眼淚巴巴地望著我，“娘親，疼?！?p> “桁兒，對不起，娘親不是故意的……”我蹲下身子安撫，剛才不小心竟然捏疼了桁兒的小手。
“娘親、不哭，桁兒聽話。”他抬起小手，擦了擦我臉上不知道何時滑出的淚。
我忙別過臉，“娘親沒事?！?p> 望了眼一直躲在簾子后頭偷聽的那雙腳，“后天早上，我會來接人，希望施掌柜，不要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