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終焉櫻(其一之二)穿刺,獻上拂曉
覆著冰雪的車道上,載著褐發(fā)女子及藍發(fā)少女的摩托停駐于茫茫車海之后。
通訊器那頭正“嗡嗡”地傳來“情報網(wǎng)”的快訊:
“那家伙已經(jīng)帶著海誠抵達車站了,Lia?,F(xiàn)在加速應該還趕得及,它正在等車?!?p> 摘下手套,褐發(fā)女子輕觸黑色頭盔一側(cè),面前的擋風鋼罩便似幼蟬脫殼般蛻至頭盔內(nèi)。長嘆一氣后,Lia思索著不屑地欣賞目光所及的無邊廢鐵。
“能加速我早加了,但這種情況……就算催我也沒用啊。居然會堵成這副鬼樣……”
“又堵車?!可我這邊顯示的是……”望向那臺置放于左手邊負責接收實時路況的筆記本,Allen被滿屏象征著系統(tǒng)癱瘓的紅叉嚇到,哪怕已及時連接上備用線路也刷新無果:“……我得很遺憾地告知你,Lia小姐?,F(xiàn)在的路況可能已經(jīng)擁堵得把實時統(tǒng)計整理裝置擠‘爆’了。我這邊有關魔都的交通信息無法刷新,無論切用哪條線路,就算是正常地登錄魔都官方網(wǎng)頁也是一樣……”
“因為竊用官方信息導致IP地址被鎖定通緝了么……”
“這倒不是。作為世界城市排名前三的魔都,實時路況每天都被上千萬的人或查看或竊取不足為奇,就算要抓也抓不到我頭上。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系統(tǒng)癱瘓罷了?!?p> “你不是能竊取路段的監(jiān)控么?試試直接調(diào)取監(jiān)控探頭,找一條新的捷徑出來。”
“一般情況的確沒問題。魔都的監(jiān)視網(wǎng)幾近全覆蓋,哪怕對新手駭客來說,任意調(diào)動魔都的監(jiān)控都只是入門課題。”
“但為了優(yōu)化普通旅客的使用體驗,避免差評太多無法清理干凈,影響魔都及其核心企業(yè)的聲望和綜合評定,他們編寫的后臺里附加了一個我無法侵入的備用程序:在實時路況系統(tǒng)故障時,會直接采用路段監(jiān)控進行路況信息轉(zhuǎn)化。”
“而現(xiàn)在官方的實時路況系統(tǒng)癱瘓,所以……我現(xiàn)在連監(jiān)控探頭都沒法竊用了……”
前方的轎車開始止不住的鳴笛,爭吵聲一時遍布街頭。
Lia回想起一些被囚禁在中學時所經(jīng)歷的動蕩時期。在仿生人剛?cè)谌肴祟惿鐣膬扇?,人類與仿生人雙方之間仍存在著歧視,時常發(fā)生其中一方主動違法違規(guī),然后將責任轉(zhuǎn)嫁給對方,以達到貶低對方社會聲譽的目的。因此在那幾年世界各地的治安都差得出奇。
充滿火藥味的年頭已經(jīng)過去。那之后因“為了嫁禍對方”的犯罪原因公之于眾,為了調(diào)和兩三年來雙方積攢的怨念、淡化不必要的矛盾、避免再一次武裝沖突,國際法院曾發(fā)表過“只要是出于‘嫁禍’理由而實施的犯罪,相關的原罪行處罰都開始從輕處理”這一決策。而實際實施的確是“絕大部分僅按擾亂公共秩序的最低處罰處理”,以至于最普遍的處罰都是拘留4日,加上一些供巡警吃喝玩樂的“罰款”。
“嫁禍”成功變?yōu)楸Wo犯罪的壁壘。隨之涌現(xiàn)出一批專門以“嫁禍”之名裝作思想意識未跟上時代,而借機行使暴行的社會殘渣。只要攻擊對象不是“原意”要陷害的群體,幾乎不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Lia曾目睹過一位紳士當街打死了一名食不果腹的乞丐,在幾名巡警到場后,他聲稱自己這么做是為了“嫁禍”給仿生人,而后邊向巡警繳納“罰款”邊裝作要被拘留的神色坐上警車,最后和那幾名巡警樂呵呵地在魔都轉(zhuǎn)悠了4天。這使她尤為警惕突然暴躁的家伙。
前方的車輛仍不住地按喇鳴笛,褐發(fā)女子習慣性地將摩托后撤幾步。
鬼知道那些暴躁車主會不會被堵塞逼瘋,而開展基本不會受到處罰的極端恐怖的爆破狂歡。
“你的意思是,似乎沒別的捷徑可走了……對罷?”
“啊……抱歉。一覺醒來就迷迷糊糊的,沒幫上什么忙……等等,候車站那邊有動靜了……是海誠!不,是那個‘入侵者’??!它已經(jīng)走進車站了?。?!”
“……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我查一下……嗯,距下一班電車靠站還有8分鐘,趕得及嗎?!”
“要是一直這么堵下去……恐怕不行?!?p> 望向一旁的護欄,一個不算大膽的想法涌上Lia心頭:“除非……”那是她在擔任摩托車隊隊員時,為了快速結(jié)算任務贏取休息時間而自主摸索的慣用伎倆??聪蛏砗缶o摟住自己的少女:“你準備好大鬧一場么,拉姆?難得有這么多車能助興的。”
了結(jié)夜間工作的那個夜晚,拉姆曾見識過褐發(fā)女子的車技,金色瞳孔中滿溢著對自行前路的堅定。
“那就開始罷,我會101%地支持Lia姐,務必要追上小哥啊。”
“你們是想到脫困的方法了嗎……喂,Lia?拉姆?!”
“稍微作弊一下罷,再多出這次……就當作打著救人的旗號,”將摩托車把握緊,回想起昔日無數(shù)次在幫派間摩托競賽中奪冠的身影,褐發(fā)女子直視眼前那遼闊得空無一物的車海:“抓穩(wěn)了,拉姆!”
沒等藍發(fā)少女作出“嗯”的回應,Lia已摁下車把,朝一旁的護欄飛去。
——
紅藍色字符交替閃爍,熒光交錯,除去候車站內(nèi)那些熒幕上不斷投放著的嘈雜廣告,就僅剩下同樣喧嘩的游客們。
肩上掛著鋼制的鳥籠,老人頭頂?shù)陌装l(fā)與天際下忽悠著飄零的冰花一般耀眼,換上一雙機械腿的他伸手向籠中那不可視之鳥挑逗去:“總這么慢,說不定它會先我一步死去呢……”
“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我當然知道要再找份工作啊,混蛋!”布滿了熒光屏的圍欄旁,女子正與電話那頭不知名的家伙抱怨:“我好不容易熬到了60歲這個可以退休的年齡,現(xiàn)在的我本應該拿著退休金在世界著名的深海都市‘塞冬尼爾’平靜地消費余生。歷經(jīng)了幾十年風雨,我送走了那么多同行,那樣的生活不該是我應得的嗎?!那個老不死的到底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生病?????!都是因為它害得我規(guī)劃了幾十年的退休生活全泡湯了……”
翻弄著手中的暗黃色電刀,男子戴著隸屬幫派的標志性頭巾,憐憫地看向自己那只被切去4根指頭還未曾包扎的血手:“接下來該去哪收‘租’啊……要是今天也沒‘戰(zhàn)果’的話,說不準真會被老頭子槍決罷?咦,我才不想這么年輕就死掉呢……”
“真是的,電車怎么還不來?。窟@下子肯定會遲到的,又要挨那些不合理的檢討了……”幾名同校的學子在焦慮著:“檢討沒啥,也就一上午搞定。就怕他來個‘抄校規(guī)’之類的惡心懲罰,聽說那玩意抄死過人呢……”
扎著黑發(fā)的少年擠入人群中央,他用仿佛鑲嵌著紅水晶般的眼眸,一聲不吭地觀望著這些繽紛的現(xiàn)實。被稱為“惡鬼”的少女占據(jù)了海誠的身軀,她似乎的確是作出了惡魔的行徑。
“嗯……那孩子的試煉開始了對吧,‘守門員’?”
一邊的眼瞳轉(zhuǎn)變?yōu)樗О憔К摰淖仙?p> 【……你比要我清楚,混賬……有本事就回來直面死亡,我發(fā)誓會再次友好地斬殺你,讓你替海誠去‘死’?!?p> 【那聽起來很不妙啊。我承認我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你,但你作為‘守門員’,更應該清楚我是殺不死的存在。對你來說,我才是這具身體名副其實的主人,要抹除海誠的‘存在’所用的時間,根本用不上‘剎那’一詞來描述。就算你無數(shù)次斬殺我,也只能稍微延緩海誠的死亡罷了?!?p> 【……你說的對,歐妮.伊芙德。除了拖延時間,我確實別無他法,但只要被延緩的時間足夠長久,你也會有迎來湮滅的時刻?!?p>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德萊特。我的身份早已從單方面的‘入侵者’轉(zhuǎn)變?yōu)槿怏w與意識一體的‘守望者’,而你僅是個被卡在兩者間,毫無自由可言被牽著兩頭跑的‘守門員’罷了。身為兩者溝通的中介,你的掙扎都是徒勞的,對我的計劃無半點影響?!?p> 【‘佑扉者’。再聲明一次,我的隸屬是‘佑扉者’,我的選擇的職業(yè)是‘佑扉者’,而不是被你隨意貶低的所謂‘守門員’?!?p> 【怎樣稱呼你都是我絕對的權力,要不是你還有‘那個’的庇護,我也想把你跟海誠一塊抹除了,而且比抹除海誠更為輕松。所以,不死的你和不死的我,你又打算如何破局呢?可笑至極?!?p> 【……在那之前,先當心你自己吧,混賬?!?p> “嗯?”
——
得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少女的提醒,女子操控著海誠的肉軀向身后張望。一輛不斷轟鳴的摩托正停置于站臺頂部。
“終于……找到你了……”
摘下純黑色鋼盔,Lia示意藍發(fā)少女在車上等候,自己則后退兩步調(diào)整角度。至起跳瞬間,躍向半空翻滾而下,起身后迅速擺出出拳的姿態(tài),向人群中央的黑發(fā)少年奔襲去,漆黑雙眸中迸射出絕命的怒焰。
“把那小子……還回來!”
無奈地朝奔來的褐發(fā)女子凝望,少年的面龐不屑著展露出憐憫。
“居然這么快就追上了啊……是有‘路徑探索者’的協(xié)助么?”隨即泛起輕蔑詭笑。
方才各自挪動的人們卻忽然呆滯原地。暢聊的情侶們再無半點聲響;肩扛鳥籠的老人不再自言自語,只聽得籠中嘶吼般的鳥鳴;正通話著的女子忽然松弛雙臂,手機順勢落下;光刀無聲滑落,劃開了那名為黑老大跑腿的年輕男子的長筒褲;幾位衣著整潔的學子再無法硬撐著背包重負,數(shù)個做牌塔般應聲倒地,襯衫縫補了多處的孩子倒還穩(wěn)穩(wěn)地站著,以他被蹭破磨損的皮靴。他的背包里沒多少書籍。擠滿了候車站的人群,一時間洶涌著無言的影流。
Lia察覺到四周彌漫著死寂的微妙,不由得放緩腳步。
“……‘探索者’?抱歉,我們的救援隊伍里只有同伴!”
“也是呢……不過,就海誠曾接觸的人中悉數(shù)數(shù)來,也不會是什么高級的貨色……是Allen吧?即使他有刻意的隱藏,我也從海誠和他日夜相處的記憶看出來,Allen絕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入侵者’居然要夸我?”通訊耳機中的男聲吐槽。
“但他的好色就要另說了。”
“我*魔都粗口*!”通訊耳機中的男聲謾罵。
“你可別嚷嚷了,Allen。”又向逐漸靠攏的人群踏去一步,Lia輕踮起右腳,已做好把無辜者悉數(shù)踹開的準備:“是他沒錯。你要感謝他的黑客技術,那使得我能在這里‘解決’你。倒是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有混過幫派嗎?用的后綴詞‘ba’居然是和我們的‘罷’不一樣的‘吧’。”
“吼,這個啊……我還以為你能問些深奧的問題呢,”耳邊傳過電車的鳴笛,少年鄙夷著倍感無趣地眨眼后,眼眶中紫瞳轉(zhuǎn)變紅色:“這是時代的‘紛爭’。就這樣點到為止吧,那個交通載具要到了,”同時,少年身后急速駛過的藍白的電車,兩人的秀發(fā)于被掀起的颶風中飄蕩:“得在這和你道別了呢,Lia。”
如期而至的電車??空九_,車上的數(shù)道人流正要蜂擁而下,卻都在少年周圍怔住,不再移動。擺出一副君臨天下盡在掌握的欠揍模樣,少年舉起右手于半空做出“再會”的手勢,而后推開擋在門前似被冰凍般不做掙扎的眾人,漫步登車。
“再見,Lia女士……對了,是再也不見喲?!?p> “喂,別想著逃跑??!”眼看少年的身軀悠然地登上車門,Lia不再猶豫,俯下身便祭出一記掃堂,身前擋道的幾人應聲倒地,又小心地撥開幾位老人,逐步逼近車門。
“?。?!”
腦海中忽然閃現(xiàn)過來自往昔的零碎“記憶”,Lia被這突如其來似浪潮般翻涌躍動的記憶怔在原地,融入候車站的呆滯群體。這其中既有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又摻雜有許多年少時的意淫與幻想。
隨后,候車站爆發(fā)出陣陣相互交錯的悲鳴。
“我的鳥、我的鳥!你怎么能先我而去了?。?!啊啊啊?。。?!”
“我的退休生活全完了啊??!人沒救活,三十年的積蓄全沒了?。?!嗚嗚嗚嗚!?。 ?p> “求求大哥您別殺我??!我為咱們幫派盡心盡力,已經(jīng)3天沒合眼了啊啊?。∥沂钦娴氖詹坏奖Wo費了啊啊?。。。 ?p> “老師我錯了,老師!我真的抄不動了?。。⒔?0萬字的校規(guī)都抄下來會死人的啊啊?。。。?!”
“……”
——
“嗯,那邊怎么了么?”遠處的藍發(fā)少女發(fā)覺異樣,即刻摘下摩托上的望遠鏡,向候車站內(nèi)觀望去。拉姆隨即瞧見呆滯原地的褐發(fā)女子,而她身前便是將要乘車逃離的少年。三重憂慮使她忍不住撕喊起來:“Lia姐?!喂,Lia姐??!你還愣著干嘛??。 肭终摺鸵幼吡税。。。 ?p> “?。?!”耳邊回蕩起妹妹的呼喚,Lia瞬間從蘊含了二十多年的記憶泥沼中掙脫:“呼、呼……”
隨后警示鈴響起,車門閉合。Lia目送著牽引少年遠行的“入侵者”逃脫。
“可惡……”
因瞬間的記憶涌入與記憶脫出,褐發(fā)女子感到劇烈的頭痛,單膝跪地不起。
首次抓捕,失敗。
——
“都說了我沒事,拉姆……”在旅客們復蘇前,拉姆已將褐發(fā)女子攙扶至摩托車旁。而少女仍在搜尋著Lia身上可能的傷口。望向候車站內(nèi)逐漸恢復意識的旅客們,Lia的心情多少平復一些:“倒是這那幫堵路的,似乎沒什么大礙呢。”
“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Lia姐?你怎么會待在原地把它放走了?”
“這一時半會還解釋不清……趕緊上車罷,我剛才中了‘入侵者’的招數(shù),得把剛才的經(jīng)歷轉(zhuǎn)成情報提供給Cry和弗雷德那組,”并不在意第一次的失利,Lia起身活動筋骨,數(shù)年混幫派的經(jīng)歷告訴她,不到最后一刻一切就都有變數(shù):“然后,還要聯(lián)系較近的Ber小姐那組,我們接著追,形成包圍圈,這回就來個包夾,它逃不掉的?!?p> “嗯?嗯!”拉姆聞言迅速乘上后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