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契成

　　七霙琉璃似乎明白了林尋意思，黑色的霧氣停滯了片刻。

　　下一秒，低沉的聲音帶著緬懷的味道，在林尋耳邊響起：

　　“暮顏——我的名字。”

　　她的血液緩緩纏上林尋的指尖。

　　沒有猶豫，林尋在第三頁(yè)上，落了筆。

　　暮顏。

　　一筆一劃，認(rèn)真細(xì)致。

　　每落成一筆，他的耳邊都會(huì)出現(xiàn)一聲輕微的呢喃，像是誰(shuí)在低語(yǔ)。

　　這是寫厲行川與歸離子的名字時(shí)，所不具有的特殊情形。

　　最后一筆落下那刻，林尋渾身一顫，雙目僵直，眼前一片空白。

　　某種奇異的力量，牽引著他的思緒，飛回了多年以前……

　　花。

　　好多的花……

　　林尋坐在臺(tái)階上，撐著下巴，看著院子里忙碌的祖母。

　　后院培植了許多的花——都是祖母種的。

　　林尋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只有特別漂亮的，亦或是特別芬芳的，他才會(huì)特意問祖母一句，這是什么花？

　　有個(gè)小女孩也時(shí)常跟在他身邊，一年四季各種時(shí)節(jié)的花卉輪番開放，祖母便笑瞇瞇地?cái)傞_手掌，上面放著一顆糖，讓他和她猜花的名字。

　　糖很少，他也總是輸，但他依舊樂此不疲。

　　“這叫七霙琉璃，”一天，祖母從院子的黑暗角落里，捧出了一束花。

　　它裹著七片如墨的花瓣，總是藏在影子里，不太香，也不太漂亮。

　　“這是花嗎？”

　　林尋不太理解這種看上去更像是草的花。

　　“當(dāng)然是！”祖母的聲音稍稍變高了一些，“它不需要陽(yáng)光，也不挑時(shí)節(jié)，只要有風(fēng)，就能一直綻放，很神奇吧？”

　　“祖母你騙人！世界上哪里有不需要陽(yáng)光的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們這里沒有，別的地方有呀，”祖母笑瞇瞇地說，“以后，也許你也會(huì)遇到一朵七霙琉璃，不要讓它為你受傷哦?！?p>　　“什么啊……它只是一朵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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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尋恍然回神，歸離子與他的“兄弟”還在天際打斗，看得出來，他對(duì)“他”的恨意已經(jīng)完全大過了林尋將他的名字寫上妖經(jīng)的冒犯。

　　身旁七霙琉璃所化的黑霧已經(jīng)完全消散，低頭看去，妖經(jīng)的第三頁(yè)上，出現(xiàn)了兩個(gè)古樸典雅的名字——暮顏。

　　一朵六枚花瓣的奇異的花，仿佛開在書頁(yè)上，仔細(xì)去看，卻是畫上去的。

　　成功了嗎？

　　那朵花的下面，還寫著一行黑色的小字。

　　“妖心歸寂，應(yīng)誓而生，樓蘭之劫，一年為期?！?p>　　這行字不難理解，暮顏雖然與自己締結(jié)了血契，但并沒有完全為他所用。

　　至于原因，也很簡(jiǎn)單。

　　林尋許了諾，助她完成嵐的天命。

　　而嵐的天命……是應(yīng)劫，樓蘭破滅之劫。

　　一年為期嗎……

　　也就是說，一年之內(nèi)，還要回到樓蘭一次，應(yīng)樓蘭的破滅之劫。

　　下一次再來，就是地淵妖類席卷樓蘭之時(shí)了嗎？

　　暗紅色的霧氣緩緩從虛空中涌出，飛快地包裹住林尋的身體。

　　天際的歸離子“兩兄弟”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別樣的氣息，默契地同時(shí)停手，看向林尋處。

　　歸離子神色一變，他能感受到林尋要走了。

　　“誒？你想做什么？你想過去？哥哥偏不讓你過去！”

　　“怎么樣？很生氣？那你殺了我呀？”

　　“殺不掉我吧？哈哈哈哈！”

　　矮小丑陋的“歸離子”一個(gè)閃身，擋在了歸離子面前，夸張地大笑起來。

　　“滾開！”

　　歸離子少見的失態(tài)幾乎都發(fā)生在了這個(gè)矮小丑陋的“自己”身上。

　　他很強(qiáng)，甚至在恐怖程度遠(yuǎn)超樓蘭的瀛洲都幾乎無敵，但……不包括打贏自己。

　　雖然很想殺了“他”，但歸離子自己也很清楚，他做不到。

　　強(qiáng)行按捺住心中的殺意與躁動(dòng)，歸離子說到：“此人是解開寰宇之秘的關(guān)鍵，難道你不好奇妖因何而生，物因何而亡嗎？”

　　“不好奇！”

　　“歸離子”咧開了滿是尖牙的嘴，大笑道：“只要看著你煩躁的樣子，我就開心了！”

　　誰(shuí)知，他這句話剛剛說完，矮小“歸離子”的身體就被一股詭異的力量牽扯著，徑直飛向了林尋處！

　　林尋吃驚，歸離子更加吃驚。

　　難道說，只是一半的名字依舊有約束力？

　　“小子！你對(duì)老子做了什么？”

　　“快放開我！不然老子吃了你！”矮小丑陋的歸離子一邊掙扎一邊吼叫著，但無論他使用出多可怕的妖力，都擺脫不了那股奇異力量的牽引。

　　妖經(jīng)無風(fēng)自動(dòng)，詭異地翻回了第二頁(yè)。

　　而那位“歸離子”的身體，也離奇地化作了一縷白氣，鉆進(jìn)了書中。

　　林尋面色一白，差點(diǎn)拿不住這本妖經(jīng)，狠狠地定了定心神后，低頭看去。

　　只見第二頁(yè)上，隱隱約約寫著三個(gè)字——?dú)w離子。

　　妖名之下的圖紋，完全看不清晰。

　　至于最底下，卻是與暮顏一樣，寫著一行黑色小字。

　　“?？湾?，坐隱蒙塵，但聞落子，不見故人?！?p>　　這行字如同烙印一般，只是粗略地瞧了一眼，就深深地嵌入了林尋的腦海中，頭疼欲裂，想忘都不敢忘。

　　莫非這行字，在揭示歸離子的過往？

　　?？湾?，坐隱蒙塵，但聞落子，不見故人……

　　到底在指什么？

　　林尋最后的目光落在渾身纏繞著黑氣，凌空飛掠而來的歸離子身上。

　　歸離子的臉上有驚，有怒，有喜，也有思。

　　在林尋被暗紅色霧氣吞沒前，他終究是慢了一步，沒能鉆進(jìn)霧氣中，跟林尋一起去往人間界。

　　但他的目光卻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林尋手上緊握著的妖經(jīng)上。

　　神情慢慢地恢復(fù)了平靜。

　　“本座會(huì)來找你?！?p>　　林尋眼前一片血紅，身體的撕裂感再次傳來，之前那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景象再一次從眼前掠過。

　　遮天蔽日的巨大眼珠，開滿異花的白骨森林，流于天際的黃色河流，縛山鎖岳的扭曲手掌……

　　這一次，他還看到了長(zhǎng)著九顆人頭飛過低空的怪鳥，坐在船頭垂釣水鬼的老僧，涂脂抹粉的狐貍書生興風(fēng)作浪，紅衣如血的負(fù)劍童子踏波而行……

　　十萬妖都。

　　如果可以，林尋真希望睜開眼后，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而不是一棵銀杏樹的樹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