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阿顧已在思玄臺將養(yǎng)了十五日。思玄教中頗多擅長醫(yī)術(shù)之人,雖然時逢亂世,找不到什么名貴藥材,但所幸阿顧體質(zhì)強(qiáng)健,恢復(fù)極快。
除了圣女和陳香主,無人見到過他背上蒼狼紋刺,思玄教教眾都以為這少年只是又一個圣女好心收留救治的可憐孩子,對他格外照顧有加。
阿顧不僅人緣好,動物緣也極佳。他通口技,能學(xué)鳥獸蟲鳴,時時引得小鳥小獸駐足。
就連平日里神貓見首不見尾的大將軍,也竟一連十幾日未曾離開思玄臺,反而不時跟在阿顧身邊,頗為好奇的樣子,連圣女也不由得心生妒忌。
不過阿顧對除了圣女之外的人卻并不多嘴,即使旁人不知道他身份的,他也不會問東問西,行為上也并無異樣,看起來就像一個尋常江湖少年。
據(jù)監(jiān)視的教眾說,只是有時夜深人靜,他會在房間抽泣。
“想來是因為他阿妹的事,”圣女聽聞此事心道,“著實可憐。不過也證明他所言非虛。他一定恨極了南良王司馬粼,但僅憑一己之力,連乾歡殿的門都摸不著,因此投靠了滄浪盟。”
經(jīng)過這么些日子的觀察,圣女對他也放了幾分心。
這天,圣女前去他暫住的偏廂查看傷勢復(fù)原的情況。
“姐姐,啊——!”阿顧見她來了,立馬從床上下來,卻不料扯到傷口,重重地疼了一下。
圣女白了他一眼:“這么著急找死?”
“姐姐怎么會舍得我死。”阿顧嘻笑道。
圣女道:“當(dāng)然舍不得,我打算十天后以童男祭天,要活的,你現(xiàn)在可死不得。”
“咦?”阿顧故作疑惑,“姐姐如何確定,我是不是童男?”
“這個我——”
圣女本想說,“我自然知道”,但是話到嘴邊,又自己問自己,是啊,這種事情要如何確定。
自覺理虧,便不再續(xù)話,紅著臉道:“轉(zhuǎn)身!”
拿起藥膏,便往阿顧背上傷口抹去。
“嗯……舒服。”阿顧邊笑邊說,拿余光偷瞄圣女。
“登徒子!”圣女在心里說。
“對了,姐姐,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阿顧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圣女沒說話。這是思玄教的秘密,圣女的名字不可外傳。
阿顧見她不發(fā)一言,也就懂了,不過還是覺得頗為遺憾。
“姐姐,你本可以殺了我,卻救了我的命,我不想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
“不過什么?怕知道我的名字,反而被殺?”
“我是怕姐姐為難,”阿顧道,“不過我有個好辦法?!?p> “什么辦法?不會是叫我寫出來吧,那也不行。”圣女道。
“不用。其實我已經(jīng)給姐姐取了一個名字,一個只有我可以叫的名字,這樣不就成了嗎?!?p> 圣女覺得他此言頗為荒唐,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不成,就信口胡謅一個。
“說來聽聽,什么名字??刹灰鞘裁窗⒇埌⒐分惖??!?p> 大將軍伏在一旁,聽到“阿貓阿狗”忽然打了個打哈欠,睜開一只眼睛,見沒它什么事,便又睡了。
“叫……”阿顧突然以手肘支起身子轉(zhuǎn)過臉來,“不告訴你,怕你生氣。還是十日后你拿我獻(xiàn)祭之前再告訴你吧。如果不是你喜歡的名字,我也馬上就死了,姐姐就不用生氣太久?!?p> 這幾句頗為孩子氣的話,從少年阿顧嘴里說出,又搭配上他認(rèn)真的眼神。
七月日頭正辣,曬得頗有些燥熱。
“愛說不說,”圣女沉默了一會道,“我問你,你與滄浪盟可有契約?”
阿顧道:“姐姐何出此問?我既然投靠了滄浪盟,當(dāng)然有契約?!?p> “嗯,滄浪盟的規(guī)矩,我略知一二。你們渭山刺殺失敗,此時滄浪盟應(yīng)該到處在找你吧?哼,就算是此事成了,我估計你也免不了一死?!?p> “姐姐所言甚是。不過渭山并不是這次刺殺的全部計劃,我們還有乙號計劃,只不過……”
“什么乙號計劃?只不過什么?”圣女忙問。
“乙號計劃就是……”阿顧壓低了聲音,“入乾歡殿,然后……”
他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滄浪盟瘋了不成?一年前東宮暴斃,安陽王立為太子,原先的親王中除了安陽王,南良王是最年長的。那乾歡殿是什么地方,豈是你我江湖中人憑一己之力可入的?”
“姐姐可是關(guān)心我,怕我喪命?”阿顧突然問。
“登徒子!”這下圣女沒在心里說,而是直接罵了出來。
阿顧這才正色道:“我在卞都認(rèn)識的三教九流很多,又通過他們攀到了能入宮的皇親國戚,便是安陽王妃的娘家。”
“安陽王……東宮,不止一位妃子,你說的難道是,一年前……”
“正是,”阿顧道,“不是太子妃,而是一年前嫁入東宮的柔妃?!?p> 聽說這位柔妃最得安陽王榮寵,而安陽王的弟弟南良王縱情酒色,并不關(guān)心朝事。
天子年邁,一年前太子病逝,對天子更是沉重的打擊,竟然一病不起。
雖然不能說,但世人都明白,過不了多久,這江山一定是安陽王的。而能給安陽王吹枕邊風(fēng)的,便是最得寵的柔妃了。
阿顧這小子居然能把線搭到柔妃娘家去,怪不得滄浪盟會接受他的投靠。滄浪盟可素來不養(yǎng)閑人。
而且……還吃里扒外。一直以來只聽說南良王是滄浪盟背后恩主,沒想到居然要栽在滄浪盟手上。
這說不定便是安陽王黃雀在后。
“接著說,搭上安陽王妃娘家,離南良王的乾歡殿還差得遠(yuǎn)呢?!?p> 阿顧繼續(xù)說道:“安陽王想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天子何時駕鶴西歸。我們滄浪盟有一位占卜靈驗的巫女,想引薦給安陽王。打著占卜大召國運(yùn)的名頭,探探天子壽限?!?p> “然后借這巫女占卜之時入宮,在乾歡殿再行刺?這樣太冒險了吧?”
“巫女御前占卜,一次入宮自然不行,需要天時地利,萬事俱備方能聽得天意。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引起南良王的注意,讓他親自邀請巫女到乾歡殿。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那位巫女有一張傾國絕色的臉?!?p> 原來算盤是這么打的。
“那巫女呢?”圣女問。
“壞就壞在這里,”阿顧道,“渭山刺殺,巫女不知所蹤,我和她失散了。她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