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顧被捂住了嘴巴,只留下兩個瞪大的眼睛在外面。
圣女瞪眼警示了他一下,給了個“快走”的眼神。
剛又走出那個小鎮(zhèn),阿顧回過魂,松了口氣,問道:“姐姐,你剛才說什么?這鎮(zhèn)子里果真都是妖?”
圣女警覺地看了看身后,確認(rèn)沒人跟來,才悄聲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折回去看?”
“為什么?”阿顧不解。
“我們一進那鎮(zhèn)子,便連雞鴨的叫聲都沒有,我便有些起疑。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家茶鋪的店主……從去準(zhǔn)備面餅湯食后,他便沒出過聲說過話?”
阿顧想了想,確實是這樣。
那店主開始話挺多的,自從端來面餅和湯之后,便沒說過話,全以手勢代替。
阿顧問道:“姐姐,你是懷疑,那店主是未完全化形的蛇妖,只有人形,還不能像人一樣開口說話?”
“你小子倒不笨,”圣女道,“不過我懷疑,我們剛進店時,那店主還是人……后來被妖所害。”
“什么?”
“橘干茶。那店主可能是因為那碗橘干茶被害,”圣女解釋道,“若你是店家,那橘干如此酸苦,你怎么還會放在茶水中給客人喝呢?”
阿顧這才明白:“姐姐……你的意思是,那橘干茶,是店主在向我們求救?”
圣女點頭:“嗯,應(yīng)該是這樣?!?p> “這……我回去看看!”阿顧正要往回跑,卻被圣女一把攔住。
“你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了嗎?”
阿顧不言。
圣女抓住他的胳膊,加快了腳步,接著道:“快走,不然脫不了身了!”
阿顧還回頭往后看著,圣女拽著他行出一里,才松開手。
阿顧顫聲問道:“那家茶鋪適才歇腳的兩人,會不會死?”
“不知道,”圣女嘆了口氣,低聲說,“那些妖剛才并未為難我們,可能也會放了那兩個人?!?p> “為什么那些炎蛇妖族要潛伏在這樣一個小鎮(zhèn)上呢?”阿顧問。
圣女搖搖頭:“我也不知,不過妖族已經(jīng)如此接近卞都,從這里到西北的炎齊,途中肯定不止一個這樣的小鎮(zhèn)。”
阿顧聽了這話,當(dāng)下默然。
大召國的都城從北一直遷到南方卞都,地域已縮減一半不止。而連年內(nèi)外戰(zhàn)亂,生存下來的百姓竟連這一半地域都住不滿。
狼妖、蛇妖在盛世的凡間原本都只是傳說,后來偶爾有零星妖族出現(xiàn),也為方士高人所滅。
而如今卻妖眾劇增,似有割據(jù)天下之勢,直逼卞都而來。
這少年連連追問妖族之事,讓圣女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她此行本就打算犧牲他,供出滄浪盟,為思玄教換取五世丹。而她又并非殺人不眨人之人,是以一路相處,總覺得有些不適。
圣女心道:“幾個月不出思玄臺,不曾想外面的形勢已經(jīng)如此危急。教主素擅擒妖之法,需得早日從南良王那里騙得五世丹,治好教主的病才行。”
阿顧見她憂思重重的樣子,便從懷中又拿出剛才的那包蜜餞出來。
“姐姐,吃一個吧,甜?!卑㈩櫺Φ?。
圣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接過他手里的蜜餞,吃了起來。
“或許,這兩日還能想出一個兩全之法,能保下阿顧,使他不至于送死?!笔ヅ粗㈩櫍睦锵氲?。
再行得半日,時間已近黃昏。
路上已經(jīng)幾無人煙,眼看著今日是決計到不了卞都了,兩人尋思著在路上找個能歇腳的地方,對付一晚再走。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前面似有幾家農(nóng)戶,還隱隱有炊煙飄出。圣女和阿顧交換了個眼色,放輕了腳步朝那幾家農(nóng)戶走去。
經(jīng)過白日那處小鎮(zhèn)遇妖之事,現(xiàn)在看到有人煙的地方,都不能大意了。
走近了看,那幾家農(nóng)戶并無異常,兩人松了一口氣。
走到一戶看起來寬敞一點,正升著炊煙的農(nóng)戶跟前,正準(zhǔn)備敲門,隱隱聽聞門內(nèi)有年輕女子的哭泣聲傳來。
雖然聽不很清楚,但隱約能聽到,這女子哭泣應(yīng)是因為婚嫁之事。一邊抽泣,一邊說著什么“對不起二老”“一死了之”之類的話。
“算了吧,”圣女拉著阿顧往后退了幾步,壓低聲音道,“我們?nèi)枂杽e家?!?p> 兩人正要離開,忽然那家的房門里一個女子身影奪門而出,一邊哭,一邊縱身就要往屋外的水井跳去。
“不可!”圣女雙足一點,一個翻身已躍于水井之上,左腳借著井轱轆一蹬,右腳已勾于那女子腰間。
這一勾看似力道極重,但碰到這女子腰身時,圣女早已暗暗卸下了九分力。否則的話,這女子沒跳井里淹死,也非得受傷不可。
這一套動作耍得衣袂翻飛,如凌云仙子一般,那農(nóng)戶的男女主人見女兒無事,連忙拜倒在地,連連磕頭:“多謝仙子!多謝仙子!”
圣女見狀連忙扶起二老:“切莫行此大禮,叫我姑娘即可。江湖中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又打量了一下旁邊哭得梨花帶雨,這下正驚魂不定的農(nóng)戶女兒。見她生得頗有姿色,看著性子平日里應(yīng)是十分溫婉可人。
圣女問道:“敢問這位妹妹因何事尋短見,可是受人欺辱?”
那女子卻低著頭并不答話,還抽抽嗒嗒地,壓不住哭聲。
她爹望了一眼女兒,滄桑的老臉黝黑,浮現(xiàn)愧疚的神色。
她娘手里這時還拿著煮飯用的一只破木勺,也是眼含憐愛地看著女兒。
良久,那戶主道:“多謝姑娘,只是此事姑娘怕是幫不了?!?p> “為何?”圣女問。
“姑娘,這位公子,若不嫌棄,可以進屋說?!贝竽镎泻舻馈?p> 二人便隨之入內(nèi),那女子也跟著進了屋。
戶主這才說道:
“小女瑩兒,不巧被妖人看上,十日之后,便要將她捉走。
那妖人只要待字閨中的女子,若是訂了親或者成了婚的,便可免于一難。
瑩兒與鄰村盧家的二子年紀(jì)相當(dāng),盧家雖家徒四壁,但也好過瑩兒委身妖人。
我們便找了媒人說媒,哪知……”
圣女忙問:“發(fā)生了什么?”
戶主道:“那盧家竟見死不救,只因他們姓盧,我們姓張,便以盧家門第高上為由,向我們索要絹帛五匹,以充奩產(chǎn)。可我們都揭不開鍋了,哪來的嫁妝錢呢……”
“荒唐!”圣女叱道,“就算盧姓是望族,但他們既家徒四壁,可見與那些累世公卿并無干系,只是徒有其姓罷了?!?p> 聽了這話,這家女兒又抽抽嗒嗒起來。
圣女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串足重銅錢。陳家人見了這串錢,均看得眼睛都直了。
“絹帛五匹,做夢罷了。但有了這串銅錢,那盧家人定會答應(yīng)與瑩兒定親?!闭f著,圣女將銅錢放在桌上。
陳家人紛紛跪倒,將圣女視如天神一般,連連磕頭。
圣女心道:“這亂世著實荒誕至極,連荒郊野嶺的山村農(nóng)戶,都可以姓氏相攀比,將門第看得比人命還重要?!?p> 當(dāng)夜,圣女和阿顧便在陳家歇下了,第二天才繼續(xù)動身。
次日行至差不多黃昏時,終于到了卞都城內(nèi)。
難以想象,城外民不聊生,城內(nèi)卻是相當(dāng)繁華。
一條清桓河,穿城而過,不僅酒家樓店林立,行人穿著打扮亦多奢華之風(fēng)。多的是清風(fēng)廣袖,夸夸玄談的風(fēng)雅之人。
阿顧讓圣女先在城中的一處客棧住下,而他自己則需要與柔妃那邊牽線之人碰頭。
圣女交待阿顧:“多加小心,切莫把我的身份透露半分。”
阿顧道:“放心吧,我才不想讓別人認(rèn)識姐姐?!?p> 臨走之前,還不忘將那包蜜餞留給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