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長庭奇怪之事,卻是他以為之中的灼熱痛感并未來臨,他徐徐睜眼,只見那團銀火,正停立在他面前,微微曳動,溫暖如春。
他一愣,呆呆地不知反應。
月猗見狀,朝天暗暗猛翻白眼,上前數(shù)步,一掌運力,徑自將長庭推跪在地。
旋即,悠悠的聲響頓時入耳,驚拉回他神游在外的思緒,“在你眼里,我是那般不分青紅皂白之人嗎?”
低低的音色里,是反問,也是自嘲。
聞言。
長庭一把拉住月猗白凈的手腕,急忙解釋,“不是,我……”
她屈指,狠狠地敲打一下他的額頭,剎那間,就見絲絲紅色已遍布其上,頗有幾分觸目驚心。
“司長庭?!彼齼磹旱赝略~,驚得長庭冷打一道哆嗦,“你是白癡嗎?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借用妖力,百害而無一利,你卻敢練得風生水起,是不是找死?”
巨大的聲音,震落掉樹上的冰雪,就連南梔等人,皆不覺輕揉耳朵,以圖緩解壓力。
傅泠崖則悄悄放開握緊攬月的指尖。
長庭登時被噎,想要解釋的話,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氣球,不見半點余文。
心底的怒氣發(fā)完,月猗低低嘆息,就算長庭不說,她也明白他修習妖力的理由,只不過當今之際,人人都對妖族深惡痛絕,長庭此法,并不永久。
手上紅芒閃現(xiàn),她輕點一下長庭的額角,片刻之后,道道靈力就已涌入其中,徐徐勾繪成一副繁復古老的圖案,靜靜而待。
所有的妖異盡數(shù)褪去,下一秒,干凈清泠的氣質(zhì),自長庭周身散開,此刻的他,才能算是真正的天山閣子弟。
南梔見狀,一臉欲言又止,想開口,卻又顧忌到他人在場,雙唇只是甕動幾次。
天山,主閣。
窗外新月如鉤,將淡淡的清輝灑于大地之上,仿若罩上一層淡淡的薄霜。
一雙纖白的手掌自窗口伸出,慢慢接住那縷月色,瑩白之下,泛襯出幾許冰涼和野心。
“閣主,丘北來信。”
不多時,一道恭敬中略帶嘶啞的聲音自后傳耳,女子收回手,端坐其位,月色下,隱約可見冰冷卻華麗、霽青之色的花紋。
夜晚的丘北雪林,籠罩在皎月的銀芒之下,薄霧輕浮,寧靜祥和。
下一瞬,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隱約響徹,大片衣角自雪叢中掠過,襟帶曳風。
月猗小心地拔開面前橫生出來的枝節(jié),以防刮傷身體。
季青臨一邊跟在她身后,一邊時不時地打量過剛加入他們一行人的司長庭,眸色未明。
傅泠崖,則遙遙地墜在眾人之后,眼中,似有絲絲赤色緩緩攀爬起伏,可又因某些東西,被他死死地壓在眸底。
月猗似有所感,不由得停下腳步往后望去,只見傅泠崖一身長衣如蘭,面冠如玉,卻渾身散發(fā)出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
她低低嘆息一聲。
可倏忽之間,地面卻忽然塌方,她一時不察,極快地掉落進去,纖秀的身軀,霎時被吞沒到底,再無一絲蹤跡。
所有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僅見一道幽藍之色陡地閃過眼前,帶起一股涼風,和幾縷若隱若現(xiàn)的淡香。
另一邊,月猗自一開始的驚悸過后,就恢復了冷靜,淡淡地瞥看一眼腰上的長藤,絲毫不以為意。
耳邊,隱約傳進翅膀扇動的聲響。
突然之間,破空聲自上方入耳,月猗抬眸去看,就見一副令她終生難忘的場景正徐徐刻入眸底。
平素里疏離淡漠、清冷如霜的涿玉君,竟攜帶風雪而來,如同從天而降的神祇,足矣刻在她的心頭最深處。
涼風習習,吹亂他鬢角的長發(fā),卻也讓他莫名地多出幾分魅色,極勾人心魄。
下一刻,左手被扣緊的力道,似乎傳進深處,胸臆的地方,心悸如昔。
月猗將儂麗的臉龐撇到一旁,借以夜色的掩護,極力忍住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可心底的酸澀,卻始終無法忽略不計。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半響過后,視野變得開闊明亮,古老的長門之下,一襲雪衣遺世獨立,眼尾微彎,猶似江南煙雨下初綻的桃花。
腳尖落地,月猗便有幾分迫不及待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傅泠崖面上一暗,失落之色似溢于言表。
兩人之間的波瀾,都未逃過他的眼神,只不過,他也并非是刨根問底之人,當不會自討沒趣。
他朝兩人微微作輯,“在下陸離,見過涿玉君,司少主?!?p> 傅泠崖淡淡地頷首回禮。
月猗卻并不置一詞,而是慵懶地靠在長門上,姿態(tài)悠然閑散。
紅袖,于她指尖來回旋轉(zhuǎn),晶瑩的素白,和一絲墨紅相互交映,美得動人心弦。
陸離頗為尷尬地輕撓鼻尖。
片刻之后,他低低嘆息一聲,“司少主是否在為剛才之事生氣?”
月猗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陸離側(cè)身,讓出一旁的小路,“司少主,雖說先前行事,是我族欠缺考慮,可我也有把握,接下來的地方,你,一定會去?!?p> 言詞鑿鑿,擲地有聲,大有月猗定會答應的篤定。
紅袖應聲而出,直向陸離,劍尖鋒利似冰,“你若敢騙我,雪鳥一族,將永消失于世間?!?p> 月猗嗓音里的認真,不帶一分一毫的作偽。
陸離心中一驚,不由得向后連退兩步,對月猗的忌憚,更加濃郁幾分,“自然?!?p> 言下之意,自不會有何隱瞞。
月猗收回紅袖,神色變靜,一如既往地懶散,就好像世間諸事,皆無法在她透亮的眸底留下倒影,只不過,瞳孔深處,似掠過一抹赤色,卻如水中驚影,一散而平。
“請?!标戨x伸手做出請勢,邀約月猗和傅泠崖岫進。
月猗率先邁步而入,不大不小的步履間,一派悠閑。
傅泠崖向陸離淺淺頷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盡是儒雅之風,不愧為仙門世家中鼎鼎有名的涿玉君。
一絲欣賞自眼底而掠,陸離迅速地追上兩人,在前引路。
暗夜無月,只有星辰點綴蒼穹,四角屋檐處,留點昏暗的燭燈散漫照明。
月猗立在白玉雕刻的欄桿之前,朱裙在夜風中衣袂飄然,她負著手,正微仰著頭看向上方的牌匾,眸色未明。
傅泠崖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身形修長如蘭,長衣曳風,腰間的雙魚玉佩,依稀發(fā)出青翠的響音。
夜色之下,兩人的身影,似慢慢糾纏到一起,宛若三途川中沉浮過數(shù)千百年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