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shù)日,月猗都跟在趙婆婆身后,隨她走街串巷,販賣繡品。
趙婆婆,便是那名于深夜收留她的老婦,夫家姓趙,得此而稱。
“呦,月猗回來啦,今日,又幫趙婆婆販賣完繡品啦?!币宦暣蛉ぷ耘詡鞫?,月猗聞聲側(cè)目,只見一名膀大腰粗的中年婦女正抱著木盆立于路旁,笑意吟吟。
月猗隨之回笑,淺淺地打招呼,至于她話中的調(diào)笑之味,權(quán)當(dāng)忽視,“李嬸?!?p> “哦,月猗,忘了跟你講,趙婆婆讓你早點回家,說是有東西給你?!蹦俏焕顙鸷盟苹叵肫鹉呈拢团囊幌骂~心,開口而言。
月猗微微瞇眸,向她道謝,“謝謝李嬸?!?p> 言罷,便轉(zhuǎn)身離開,腳步歡快,足見她的喜悅。
“這孩子……”李嬸含笑,慢慢搖首,略顯老態(tài)的面容上,是一副無奈的模樣。
紛搖的落花,自眼前曳舞而過,美不勝收。
月猗推開木門,揚聲一喊,“婆婆,我回來啦?!?p> 可小院中卻一片寂靜,趙婆婆并未像以往一般迎出來,月猗蹙眉,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涼意,“婆婆。”
小院清幽,卻依舊無一絲回音,靜得可怕。
“紅袖?!?p> 月猗心中一冽,手腕輕翻,紅袖應(yīng)令出現(xiàn),瞬時轉(zhuǎn)化成一支朱筆,暗芒四縈,紋圖奧秘。
她起勢,落筆,勾畫,一舉一動,皆帶出幾分凌厲和冰冷的氣勢。
不多時,一副場景就出現(xiàn)在月猗的腦海,只見她要找之人,正跪于地,苦苦哀求站在面前的錦衣青年,聲淚涕下,凄凄慘慘。
錦衣青年卻并不為所動,反而是一腳踢開趙婆婆,態(tài)度兇狠惡劣。
趙婆婆一時不防,瞬間被踹得老遠(yuǎn),疼痛極快侵襲入骨。
片刻后,錦衣青年仿若屈尊降貴般彎下腰,嘴角,勾出一抹淫笑,“老婆子,別說小爺不給你一次機會,現(xiàn)在,一條通天大路就擺在你們祖孫面前,端看你們祖孫能否把握?”
趙婆婆一愣,眼底亮出希望,連忙矮身而拜,“還請侯爺明示?!?p> 他來回?fù)崦掳停鈽O濃,“你只要把前幾日跟在你身后的那名美人獻(xiàn)于本侯,趙亭所犯之事,本侯一概可既往不咎?!?p> 隨話落,趙婆婆霎時瞪大雙眸。
少頃,她才猛地回神,狠狠地瞪向錦衣青年,“你,休想?!?p> 語畢,竟不知從何處得到力量,一把將錦衣青年推倒,左右開弓,便是極狠的兩道巴掌。
頓時,一聲宛若殺豬般的慘叫,就回蕩在街巷之中,令人聽之,不覺一抖。
“臭老婆子,我要你不得好死!”
錦衣青年自小仆從環(huán)身,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份奇恥大辱,心中登時怒起,令那張原本清俊尚可的面孔,變得猙獰、難看無比,猶如惡煞。
趙婆婆也被他的模樣嚇得一慌,立刻起身,手忙腳亂地躲到一旁,“天子腳下,可容不得你等撒野。”
錦衣青年一手揮開來拉他的仆從,眸色兇冽,冷冷刺向趙婆婆,“臭老婆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尾音上揚,盡顯殺意。
聽言。
趙婆婆不覺一抖。
旋即,錦衣青年反手抽出侍衛(wèi)的長劍,徑直劈向趙婆婆。
若趙婆婆躲閃不及,定會重傷,以致喪命于九幽。
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卻是那柄長劍竟止在半空,任憑錦衣青年已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再下一寸。
冷風(fēng)吹堂,街巷里的氣氛,倏變詭異、森冷。
但,若有人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墻上,就能明白緣由。
一襲墨紅的長裙隨風(fēng)而動,衣擺間,隱約可見精巧、華麗的云紋。
“老妖婆,你竟敢在酈城之中使用妖術(shù),就不怕欽天監(jiān)的人,來找你算賬嗎?”
突如其來的變故,頓讓錦衣青年生駭,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忘威脅趙婆婆。
色厲內(nèi)荏,外強中干。
那副嘴臉,落到月猗的眸底,卻只有短短幾字,可用于形容。
她抬步,徐徐自墻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地。
可還未等她發(fā)作,卻見一縷藍(lán)霜憑空而現(xiàn),瞬時把錦衣青年等人凍成冰雕,不得動彈。
巷尾之處,一襲儒藍(lán)的長衫不時掠空,帶出如霜雪般鋒利的氣質(zhì)。
見狀。
月猗淺淺挑眉,戲謔地吹出一聲口哨。
原來,剛才出手之人,是仙界中鼎鼎有名的涿玉君。
傅泠崖緩步而來,但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此刻的涿玉君,竟陌生得令她也心生懼意,腳底,亦有一股寒氣猛地升起。
儂麗的眉梢,皺出一道川字。
“傅泠崖,停下?!?p> 月猗驚喝出聲,音色里,已有顫色。
指尖,瞬時打出一道清心,卻如泥入石海,毫無聲息。
只見下一瞬,那縷藍(lán)霜進(jìn)一步泛開,讓這方狹小的天地,登時落入被寒氣包裹的世界,冰寒凍骨。
墨紅色的靈力自體內(nèi)涌出,極快地沖向傅泠崖,牢牢包圍住他,使之不能再前進(jìn)一分。
可出乎月猗意料的事,卻是傅泠崖竟已停下腳步,徐徐伸出手,輕輕柔柔地來回?fù)崦h(huán)繞在他身前的那團墨紅之芒,神情滿足而富含深情。
月猗不禁一愣,心中微澀,似有一團雜草被人用力地塞了進(jìn)去。
不多時,陣陣嘈雜、充滿焦急的腳步聲就已傳耳,越來越近。
“師父?!毕乱豢蹋蠗d歡喜的喊聲霎時響徹整條街巷,聲聲回音。
走到近處,她才看見立在一旁的月猗,步履不由得一頓。
倏忽間,小巷里,充盈出一種尷尬的氛圍。
暖暖的力度自腕上傳來,月猗側(cè)眸,僅見趙婆婆已來到她的身旁,目色之中,有鼓勵,也有慈愛。
或許,是她已猜到她和傅泠崖的關(guān)系不一般,可有何不同,她也說不上來。
“婆婆?!痹骡葏鹊睾埃偷偷纳ひ衾?,是罕見的無措,和慌亂的心緒。
聞聲。
趙婆婆抬手輕撫過她的鬢角,含笑而言,“月猗,還記得你那天問婆婆的問題嗎?”
月猗怔怔地點頭。
“這世間,有些感情,如山,如海,也有平淡,如水中境月,不可得,只是黃粱一夢,可婆婆看得出來,那孩子對你的情,都不是上述此類?!?p> 話語一落,宛若驚雷。
“婆婆。”
她再次開口,儂麗的小臉之上浮出急色,想要解釋,卻被趙婆婆阻斷話頭,“月猗,別急著下定論。”
話罷,便把她往前推出一步。
月猗無措地回首,卻只得到趙婆婆鼓勵的目光,她收回視線,深吸口氣,慢慢移動身下那兩只像是被灌上了鉛的雙腿,沉重之余,也有一絲塵埃落定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