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楓臉色蒼白,身體幾近透明,隱隱有消散之意,顫抖著唇瓣道:“是我。”
若然連忙將銀簪插回發(fā)髻,蹲下身子查探靈楓傷勢,急急問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會來青丘?你不是去尋人了嗎?”
靈楓喘了口粗氣,慘淡一笑:“我感應(yīng)到,他在青丘......”
若然聞言,睜大了眼眸:“你不是說他是神界中人嗎?神界中人并不喜歡下界,又怎么會來青丘,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六界皆知,天帝出身神界,天后出身仙界,自二人聯(lián)姻起,神、仙兩界便合稱天界。
原以為妖、冥、人界臣服天界之后,會緩和天界與下界的關(guān)系,誰知,仍舊鮮少有神界中人會來下界,原因自然是瞧不起除天界以外的蠻荒之境。
除了那個天界太子千熠,似乎哪兒都能有他。
靈楓有些急了,喘著粗氣解釋道:“不會錯的,我體內(nèi)有他的精血,我能感應(yīng)到他!”
靈楓一著急,那幾欲消散的身影更顯透明,但她卻毫不在意,緊緊抓住若然的衣袖,急于解釋。
若然見狀,連連道:“靈楓,稍安勿躁,你這樹魂脫離樹體許久,再加之離魂果吃得實在有些多,方才又受了重重一掌,我怕你即將煙消云散......”
靈楓搖了搖頭,眸色堅毅,視死忽如歸,癡迷道:“我不怕,我只要尋得那人,但求見他最后一面,不留遺憾......”
若然蹙眉,不知為何,見靈楓幾近癲狂的模樣,心底間竟油然而生一絲苦澀。
鬼使神差,脫口而出:“我?guī)湍阋话?!?p> 墨闕眸光一閃,暗自嘆息:這丫頭果真是個心性純善之人,涉世不深的小丫頭,最愛輕易許諾,別是某一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若然不知墨闕心底作何感想,自顧自從發(fā)髻上摸下方才那根銀簪,刺破指尖,在靈楓驚詫的眸光中,將血珠擠進(jìn)她口中。
精血入口,滑入腹中,靈楓的身體漸漸清晰了起來。
靈楓驚奇:“你這是?”
若然安撫道:“這是我修煉的秘法,不足道也?!?p> 墨闕聞言,唇瓣噙起一抹邪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信口扯謊的功夫十分一流,旁人若不仔細(xì)想想,輕易便被糊弄過去。
恰在此時,后庭一殿中翩然走出一抹人影,一身玄衣,面上籠著玉質(zhì)面罩,露出的眸光深邃有暗芒。
靈楓似乎心臟漏跳一拍,她急急捂著胸口回眸,在見到濯盥的那一剎那,美眸圓睜,緊緊抓住若然的手,
“是他!是他!”
若然順著靈楓的眸光望去,怔愣:“濯盥?”
靈楓聞言,絕美清冷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笑容,與此同時,卻也從眸中流出淚水來。
“濯盥,他原來叫濯盥?”
若然瞬間明了靈楓言語間的意思,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濯盥竟然是將靈楓種下之人?
他出自神界?
濯盥一眼便瞧見了若然,驚艷于她妝容精致,秀艷絕俗之中又透露出勾魂攝魄的妖媚。
輕輕蹙眉:新發(fā)明的妝造?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走近了,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的花辭,道:“她怎么受傷了?”
若然鎮(zhèn)定神色,目光灼灼望著濯盥,卻道:“你認(rèn)識靈楓嗎?”
說話間,還微微側(cè)開身子,露出靈楓一張絕美的臉來。
濯盥淡淡瞧見若然身后,癱坐著一絕美清冷的女子,望向他的目光情意纏綿,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望著若然,道:“不認(rèn)識?!?p> 靈楓聞言,微微垂下眸子,眸中希冀的光芒漸漸消散,整個身形比方才還要矮的癱坐在地上。
若然道:“她便是你當(dāng)年種下的那顆楓樹,名喚靈楓?!?p> 濯盥淡淡道:“便是送你避毒破水珠的靈楓?怎么可能為我所種......”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冷,利利射向靈楓。
若然見狀,問道:“你果然認(rèn)識靈楓,只是將她忘記了對不對?”
靈楓聞言,重燃希望,抬起眸子的剎那間,卻被濯盥冷冽的眸光所震懾,哆哆嗦嗦單手撐在地面。
若然伸出手來護(hù)著靈楓,朝濯盥道:“你嚇?biāo)陕??她都受傷了!?p> 濯盥目光涼涼落在靈楓身上,道:“你怎么受傷了?”
墨闕邪笑:“本君打的?!?p> 若然急忙解釋:“我們當(dāng)時以為靈楓是形跡可疑的妖怪,偷來青丘心懷不軌,不想竟是熟人,還是為尋你而來的......”
濯盥站在若然身側(cè),望著靈楓,一言不發(fā),揮手,將靈楓的重影維持成實體。
這樣看著,靈楓更加妖嬈美麗。
墨闕嘖嘖一聲,調(diào)侃道:“靈楓長得很漂亮嘛!”
若然起身,憤憤踩了墨闕一腳。
墨闕吃痛道:“你這丫頭!本君不過夸了別的美人幾句,你這樣,莫不是在吃本君的醋?”
忍辱負(fù)重!
若然平復(fù)心情,不動聲色離墨闕遠(yuǎn)了些。
濯盥聞言,渾身散發(fā)淡淡冷漠之氣,他背對若然而站,凜冽的眸光悉數(shù)落在靈楓身上。
金烏之芒漸盛,灑在靈楓身上,但她卻感覺寒徹心扉,雙目重影疊疊,整個身子搖搖欲墜,不一會兒,便癱軟倒地,不省人事。
“靈楓暈倒了,快將她抱到寢殿里......”
若然一驚,要上前扶起靈楓,靠近的濯盥首先蹲下,他親手喂了靈楓一顆丹藥,隨即,將靈楓撈起,攔腰橫抱,閃身去了寢殿方向。
若然怔怔望著濯盥消失的方向。
墨闕俯身靠著若然,邪魅一笑:“你說,靈楓會不會留在濯盥身邊呢?”
若然轉(zhuǎn)眸望向墨闕,眨了眨眼眸,眸光純澈清靈,想了一瞬,道:“你問我,我也不知?!?p> 恰在此時,子離正好來到后庭,驚見花辭軟軟癱倒在地,三步并兩步,急急上前,將花辭扶起,卻見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不省人事。
子離急急問若然:“公主,花辭怎么暈了過去?”
若然余光瞄了一眼墨闕,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了,方才不幸受了些傷,不過我渡了些靈力給她,如今并無甚大礙?!?p> 子離輕輕放下花辭,單膝下跪,朝若然抱拳恭敬道:“子離叩謝公主殿下!”
若然錯愕。
還未待若然說話,子離道:“昨日子離重傷,是公主耗費了修為才將子離從鬼門關(guān)拉回,昨夜瑣事繁雜,公主歸來時,子離未來得及叩謝公主,公主勿怪!”
若然回神,輕笑道:“你同我無須多禮,父神將你視為養(yǎng)子,你便是我兄長,我出手救兄長,理所應(yīng)當(dāng)?!?p> 子離垂眸,未發(fā)一言,下一瞬,便將身側(cè)花辭撈起,攔腰橫抱,閃身消失于原地。
若然錯愕。
墨闕望著若然,不由哈哈大笑。
“你知道子離要將花辭帶到何處嗎?”
若然聞言,懵懂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墨闕望著若然一雙清靈純澈的眸子,心底癢癢,忍不住抬手敲了下若然的腦袋,不輕不重,正好點起若然胸腔的怒火。
若然氣急,道:“魔君大人既看了一出好戲,想必腹中早已饑餓,還是速速用早膳吧,保準(zhǔn)你吃了還想吃!”
濯盥寢殿中。
靈楓悠悠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搖曳床帳后,靜靜佇立一男子,身著一席玄衣,身姿修長挺拔,透過朦朧的床帳,頗有一種云山霧罩、高深莫測之感。
靈楓速速坐起,素手挑起床帳,終于瞧清了眼前之人,一下子跌進(jìn)深邃的眼眸,沉淪其中。
濯盥不語,垂著眸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靈楓,眸中不含一絲雜色。
靈楓一雙美眸癡癡地望著濯盥,柔聲道:“你叫濯盥?”
濯盥淡淡開口:“聽說你一直在尋我?”
靈楓眸子盈盈閃著淚花,神情激動,哽咽道:“是!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濯盥眸光陰鷙,道:“我不記得你了,方才瞬間才想起曾經(jīng)確實種過一棵楓樹罷了。”
靈楓不信:“世上有那么多棵楓樹,你若當(dāng)真不記得我,又怎知我是你當(dāng)年種下的那棵?”
濯盥淡淡吐露:“我是聯(lián)想到你送若然的那棵避毒破水珠,那珠子是我原先怕你遭遇水火毒蟲侵害,才贈與你的?!?p> 靈楓眸光閃爍,怔怔望著面前之人,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冷漠。
濯盥望著靈楓,冷聲質(zhì)問道:“你既已見到我,消了數(shù)千年的執(zhí)念,如今可以走了嗎?”
靈楓一驚,不敢置信,晶瑩淚珠奪眶而出,道:“你為何急著要趕我走?”
濯盥垂著眸子,唇瓣一扯:“我喜歡的人,是個需要陪伴的人,我不想因為你的出現(xiàn),而令她傷心,誤以為,我不會再陪著她了。”
靈楓身子僵硬,美眸圓睜,不敢置信,哆嗦著唇瓣,問道:“什么?她是誰?”
濯盥涼涼落下一語:“與你無關(guān)。”
短短四個字,不帶什么情緒,看似毫無殺傷力,卻字字誅心,宛如利刃,狠狠刺進(jìn)靈楓的心窩間。
靈楓心臟一抽,痛不欲生,傷心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要命地簌簌墜落。
而在這期間,濯盥只冷冷望著靈楓,一言不發(fā)。
靈楓慟哭良久,終于,她抬起素手,抹了一把淚水,定了定神色,抬頭望向濯盥,誠摯道:“沒關(guān)系,我愛你,是我的事?!?p> 濯盥聞言,目光鋒利如刀,涼薄地落在靈楓臉上,周身威壓悄無聲息釋放。
“我勸你早些斷了這份心思,你就是苦苦糾纏也沒用,在我這兒,你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p> 靈楓慘笑:“我說了,我愛你,是我的事。我等了你數(shù)千年,這份愛,早已融進(jìn)我的樹魂,輕易揮斬不斷。既然你對我無情,且已有意中人,我往后決計不會再來打擾你......絕對不會。”
言至于此,靈楓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濯盥靜靜站在床前,神情十分冷漠涼薄。
過了許久,靈楓終于平復(fù)了心情。
她從寢床上起身,緩緩跪在冰冷的地面,重重朝濯盥叩首,道:“多謝上神用體內(nèi)精血喚醒靈楓,給了靈楓生命,靈楓愿用余生為上神祈福,愿上神與其心上之人,年年歲歲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攜,愛深情濃甜似蜜?!?p> 話落,她便消失在原地。
那地上,晶瑩淚珠滾滾呈現(xiàn),幽幽折射凄清的冷光。
濯盥依舊靜靜佇立原地,站姿筆挺如松竹,周身氣息冷冽,玉質(zhì)面罩泛著一層冷光,涼薄瞳眸暈染一層血紅,嗜血肅殺。
“年年歲歲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攜,愛深情濃甜似蜜?”
輕蔑自嘲。
“不過都是我一廂情愿罷了,我與她,絕無可能?!?p> 濯盥轉(zhuǎn)眸,望著方才被靈楓躺過的寢床,大手一揮,頃刻間便煙消云散。
后庭。
林修正在石桌上擺早膳,見墨闕與若然一同踏進(jìn),恭敬道:“林修見過魔君!”
墨闕微微頷首。
林修屁顛屁顛遞給若然一雙玉箸,樂呵呵道:“今日狐仙特地煮了小姐愛喝的梨花粥,小姐快嘗嘗,看看是不是梨雨軒的味道?”
又往后瞧了瞧,道:“小姐都起身了,花辭和濯盥怎么還不過來?”
若然神色不變,淡淡道:“他們有事去了,我們先吃吧!”
林修點頭。
若然坐在凳子上,望著一桌豐盛香甜的早點,饑腸轆轆,拿起糕點就著梨花粥喝了好幾口,回味無窮,道:“要我說啊,青丘王宮的狐仙,個個秀外慧中,不僅美若天仙,還精通烹飪之術(shù),今日這梨花粥煮得濃稠適中,格外香甜?!?p> 若然抬眸之時,見林修還站在原地不動彈,蹙眉問道:“你愣這兒干嘛?為何不坐下來一同用膳?”
青丘不似天界,并非那么多繁瑣的規(guī)矩,林修是知道的。
林修望了望坐在若然身后的墨闕,他只靜靜坐著,邪凜之氣厲烈泄露。
林修吞了吞口水,道:“今日狐君手癢,出了青丘找人下棋去了,臨走之前給我派了好多活兒干,既然小姐有魔君陪著,我就不陪小姐用早膳了,還是出去干活兒吧!”
若然低頭喝了幾口梨花粥,道:“干活兒也要填飽肚子呀!”
墨闕挑眉望著林修,妖冶的眸子透著冷冽之芒,看得林修一個激靈,連聲道:“不了不了,不過一頓不吃罷了,還是狐君交代的任務(wù)要緊,我這就出去干活兒了,小姐千萬別留我,千萬別......”
說話間,已一溜煙兒似的跑了出去。
若然嘆了口氣,望著墨闕:“定是你嚇唬林修,害得他不得不餓著肚子干活兒!”
墨闕神情好似很無辜,但眸中那抹得逞之意卻毫無保留露出。
“本君只靜靜坐著,一句話都未講,怎么成本君嚇唬他了?”
若然一哼:“定是你身為魔君,手染無數(shù)鮮血,渾身戾氣甚重,一言不發(fā)比講話之時還恐怖,將林修嚇到了!”
墨闕挑眉,道:“那也是他膽小如鼠,怎么你不怕,偏偏他怕?”
若然白了墨闕一眼,卻未說話,低頭喝了一口梨花粥。
再抬頭之時,朱唇噘起咀嚼,唇瓣染著晶瑩的梨花瓣隨著上下浮動。
墨闕從懷中掏出一方墨色錦帕,輕輕為若然擦拭唇瓣,只輕輕一抹,唇瓣上的嫣紅口脂便被擦淡。
若然一怔,仰著身子朝后閃躲:“魔君大人,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