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夢境與現(xiàn)實
“徐安!徐安!你怎么還不起來!都要遲到了!”
孤兒院的房間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粗暴的搖醒了床上十多歲的少年。
“唔……別搖,再讓我睡一會兒……”少年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翻了個身,滾到床的里側(cè),男孩伸手夠不著的地方。
“喂——”坐在輪椅上的男孩拿他沒辦法,彎腰抄起床邊的人字拖,“啪”的一下就砸到少年臉上。
“你今天考試!傻逼!快起來!”
“哦!對哦!”少年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驚呼。
“謝了!旺財!”
他很自然的把拖鞋從臉上拿下來穿到腳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憋踏馬叫我旺財!”
男孩撿起地上的另一只拖鞋就往他身上拍,被少年笑著接了過去穿上。
“你不就叫旺財嘛!不叫你旺財叫你什么?”
“徐安!”男孩氣的漲紅了臉,“別以為我站不起來就不能打你!”
他低下頭又想撿一只拖鞋,卻發(fā)現(xiàn)兩只鞋都已經(jīng)踩在少年腳下了。
“汪才,汪才行了吧,別氣了。”被稱作徐安的少年頂著臉上的鞋印,推著男孩走了出去。
房門外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她好看的眼睛有些空洞無神,手里緊緊捏著一枚一塊錢的硬幣。
“玫瑰花!”感受到徐安的腳步聲,她舉起手里的硬幣說。
“這是菊花?!毙彀捕紫聛砦兆∨⒌哪粗篙p輕地摁在硬幣的反面上。
“花瓣一條一條的……是菊花。”
“玫瑰花!”女孩固執(zhí)的把硬幣塞給徐安,“韓奶奶、說,喜歡、要送、玫瑰花!”
她艱難的說出了一句不完整的話。
“……這是菊花,泡茶用的。疏風(fēng)清熱、解毒明目……”徐安說,“算了,等獎金發(fā)下來就給你配新眼鏡。”
“屁的解毒明目!小七喝了兩星期,一點卵用沒有……”坐在輪椅上的汪才罵罵咧咧的轉(zhuǎn)著輪子走了。
這個捏著硬幣的女孩就是他口中的小七。
小七患有先天性近視,而且度數(shù)高得離譜,前兩天不小心弄壞了眼鏡,還沒來得及跟韓院長說。
徐安嘆了口氣,接過了那枚硬幣放進(jìn)口袋,牽著她來到飯廳。
孤兒院里幾乎沒有完全健全的孩子,他們不是智商過低的低能兒,就是患有嚴(yán)重的先天性疾病。而徐安,已經(jīng)算是最為正常的一個了。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又怎么會被父母拋棄呢?
小七和旺財都是,他也是。
也正是因為這個,在孤兒院里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數(shù)。
飯廳有一面墻,上面貼著孩子們的照片,每人一張。
每當(dāng)有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照片就會被摘下來,在只墻上留下一個白色的印子。
徐安輕輕一瞥。
少了……
白印子少了。
不對,他怎么會這么覺得!
死去到人數(shù)和他記憶里的是一樣的啊。
記錯了吧……
匆匆吃過早飯,徐安像往常一樣踏上了去學(xué)校的路。
一切好像和平時都一樣,又好像哪里變的不一樣了。
路邊的鳳凰花一夜之間全開了,遠(yuǎn)遠(yuǎn)的看去,火紅的一片。
“喲!這不是徐神嗎?”
一個目測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咚咚咚”的從后面跑上來,一巴掌拍上徐安的肩膀。
“真是少見啊,徐神今天竟然不是踩點到的?!蹦侨舜蟠筮诌值恼f。
徐安被他拍的腳下一個釀蹌,他回頭一巴掌拍了回去。
“今天考試!傻逼!”他把旺財對他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送給這個胖子?!澳悴粫滞税桑瑲W——陽偉!”
“是歐陽!偉!”胖子氣的跳起來,“別隨便拿我名字?jǐn)嗑?!?p> “好的陽偉,沒問題陽偉?!?p> “哼!隨你……”歐陽偉眼珠子一轉(zhuǎn),又說“那你能不能看在我不跟你計較的份上,考試的時候,傳一份答案給我……我要求不高,只要選擇題就好,其它的我也懶得抄……”
“想的美!”徐安說,“我得提前交卷——下午還要去醫(yī)院……”
“去醫(yī)院?”胖子腳步一頓,“你生病了?嘶——,腦子學(xué)壞了?”
“你才學(xué)壞了!”
“那你去干嘛?割包皮啊?”
對哦,他為什么要去醫(yī)院來著?
徐安自動忽略了歐陽偉的后半句,他發(fā)現(xiàn)他完全想不起來到底為什么要去醫(yī)院了。
就是從早上醒來的時候,潛意識里就覺得自己得去一趟醫(yī)院,就好像是長時間下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一樣。
但是原因呢?
不記得了……
徐安皺了皺眉,“不去了……”
他嘀咕的聲音很小,但歐陽偉卻一字不漏的聽見了。
“那選擇題是不是……”
“不可能!”
“……臥槽無情!”
胖子臉上的肉抖了抖,抬手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淚。
“那么多年我給你打飯的感情你都忘了嗎?”歐陽偉夸張的捂住胸口,“我還給你擋過刀你也忘了嗎?”
徐安:“……”
前面的那條,他認(rèn)了,但是這個擋刀……
“……截我削筆刀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吧?!?p> “我們還一起流過血!”
“……”要不是因為你暈血,誰特么會陪你一塊去抽啊!
“我們還……”
徐安直接走快了兩步,把歐陽偉甩在了后面。
“只要英語的行不行,別的不要了……”
“給你打一星期的飯!”
“喂!星期六請你喝茶……”
“爸!爸!求你了!救救孩子吧!”
歐陽偉一路纏著徐安走到了教室,直到試卷發(fā)下來的那一刻,他才認(rèn)命般的離開。
“哼!我詛咒你考著考著就拉肚子!”胖子留下一句美好的祝福,怨恨的盯著徐安。
徐安:“……”
不愧是你,連詛咒這么幼稚的東西都想得出來了。
徐安這么想著,拉開了筆袋。
“啪嗒。”一張卡片從里面掉里出來,他撿起來一看,是那張存助學(xué)金的銀行卡。
卡面上記著一串?dāng)?shù)字……
那是他在病房里,用最后一口氣寫上去的……密碼。
病房、腦血管瘤、手術(shù)……
“翁——”
徐安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記憶像潮水一般一下子涌了進(jìn)來。
“——你會不會有點失望……我根本就不會魔法?!?p> “——我還有個女兒,她媽媽在……一個地下組織工作。”
“——多讀書,多看報,少吃零食,多睡覺?!?p> “——別告訴我媽?!?p> “——你們會打麻將嗎?”
“——我們想讓所有人,都能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出來!”
“——梅林在上!我文森特·格林格拉斯原和弗雷德·韋斯萊、喬治·韋斯萊結(jié)為異姓兄弟,從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我都想好了,打今兒個起,咱倆各論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來,騙!來,偷襲!我一個十歲的小朋友。這好嗎?這很好!”
“——文森特……”
“——文森特!”
“……”
停下!快停下!
徐安痛苦的抱著頭。
不是真的!這些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這一切都是夢對不對?
他顫抖著把手伸進(jìn)口袋里,掏出小七給他的那枚硬幣。
銀色的一塊錢就這么在他的手里開始變化,漸漸變成金色。
上面的菊花圖案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戴在尖頂帽子的巫師人頭,反面則變成一頭張開翅膀的西方龍。
金加?。。?!
徐安的腦子里蹦出來這個詞。
噢,不對。他早就不是徐安了,他是文森特,文森特·格林格拉斯。
哪個才是夢,一目了然……
不行,他得醒過來!這場夢,必須得醒過來!
“嘩啦——”
徐安……不,應(yīng)該說是文森特,他突然推開桌子站了起來,引得教室里悶頭考試的人紛紛側(cè)目。
“干什么的!”監(jiān)考的女老師皺著眉頭吼道。
但一看是榜一的徐安,又緩下語氣說,“……要開考半個小時才能交卷?!?p> 但文森特沒有理她的話,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室。
“這……”女老師有些為難。她蹬著小皮鞋,“噠噠噠”的追了上去。
“不是吧,真的拉肚子啊……”坐在后排的歐陽偉嘟囔了一句。
教室里的人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一些人趁機(jī)互相對答案。
文森特順著樓梯一路向上爬,來到平時禁止學(xué)生出入的天臺。
因為是夏天,連迎面而來的風(fēng)都是熱的……
這里是整個學(xué)校的最高點,一低頭,就能看見路邊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色鳳凰花。
文森特深吸一口氣,越上天臺邊上一米多高的矮墻。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小七和旺財早就死了,他也早就死了……
但在這個世界里,他沒有不治之癥,不需要天天呆在病房里,大家也都活的好好的。
要不,就留這里不走了吧……
不,不行……
文森特閉上了眼睛,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