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下來時,雨也漸漸小了。雖然是夏日,可在外頭淋了許久的雨,婁京墨自認(rèn)算不得養(yǎng)尊處優(yōu),都覺得有些吃不消,抬眼看著前頭那座破廟里隱隱透出的火光,桃花眼里又亮起光來,笑著側(cè)頭道,“燕兄!前頭就是石楓說的破廟了!”
“嗯?!毖噙t應(yīng)了一聲,驅(qū)馬上前,面容半隱在雨夜之中,有些晦澀難辨。等到到了破廟前時,他勒住韁繩,停下馬,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遲疑著喚了一聲“婁兄!”
婁京墨跟著躍下馬來,“燕兄有事兒?”婁京墨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哪怕平日里再怎么風(fēng)流紈绔,骨子里卻改不掉的精明,燕遲一停下,他便知對方有話好說。
短短頃刻間,燕遲已經(jīng)有了決定,抬眼望了望破廟的方向,里頭透出的暈黃火光在這雨夜中讓人感到格外的溫暖。
“是這樣……本來我是打算與婁兄結(jié)伴一起回燕京的,可是雷嘯的事兒,加上還有我家里也來了信催,所以等到雨停,我怕是就不能跟婁兄同行,要先行一步了?!?p> 婁京墨挑了挑眉,這就敬而遠(yuǎn)之了?“燕兄果真有事?”
燕遲點(diǎn)頭,“自然?!?p> 婁京墨大大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因我家表妹的緣故嚇得燕兄不想與我同路就好,等到了燕京,我再尋燕兄?jǐn)⑴f就是!”
燕遲的面皮有一瞬的發(fā)僵,什么嚇得……他不過是不想跟那位太過與眾不同的楚大姑娘有太多牽扯罷了,可不是被嚇住了。
不過再強(qiáng)調(diào)似乎就有些欲蓋彌彰了,因而,燕遲朗笑起來,一拍婁京墨肩頭道,“婁兄盡管放心,等你到了燕京城,我自會一盡地主之誼,請婁兄在燕京城好好玩兒玩兒。別的不說,這燕京城中好玩兒好吃的,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到時定會讓婁兄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竟是直接將有關(guān)楚意弦的話忽略不提了,婁京墨一雙桃花眼暗暗一閃,笑道,“燕京城去過幾次,但都沒有待上多久,看來,這一次要托燕兄的福,盡情領(lǐng)略京城風(fēng)華了!”
燕遲笑著應(yīng)下兩句,后頭小侍衛(wèi)卻是悄悄撇了撇嘴角,看來,他家爺是真被那位楚大姑娘嚇到了??!畢竟他家爺什么時候在意過家里來信催不催這事兒?。慷?,在巧遇楚大姑娘之前,他可沒有意思要先走一步,這要說與楚大姑娘無關(guān),他自己信嗎?
那邊閑話的兩人自然不可能聽見小侍衛(wèi)心中的腹誹,該說的說完了,兩人自然不可能再自找罪受地繼續(xù)站在雨里,轉(zhuǎn)身便要進(jìn)那破廟之中去,回過頭時,卻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步伐。
破廟門口,有一美人,執(zhí)燈而立。
一襲茜紅色的衣裙,輕紗料子,在細(xì)雨微風(fēng)中輕輕翩躚,將少女窈窕輕靈的身姿勾勒得一清二楚,一頭鴉青的發(fā)絲半挽著,絲絲縷縷垂墜肩頭腰上,真真是烏發(fā)如云,越發(fā)襯得她精致描繪過的容顏明艷昳麗,恍若春日枝頭盛放的海棠,一顰一笑間,蘊(yùn)著灼灼春色。
人說,燈下看美人,那執(zhí)燈的手白凈如玉,纖細(xì)勻稱,柔弱無骨,被那精致的琉璃宮燈內(nèi)投射出的暈黃燈光籠在了一層朦朧的輕紗之中,連帶著她整個人好似都如幻夢一般。這樣美麗精致的人兒,可不就跟她身后那破敗不堪的廟宇格格不入嗎?可也正因?yàn)槟潜尘暗钠茢?,反倒更襯托出她難以言喻的美好。
燕遲回過頭的瞬間,心口的跳動好似漏了一拍,一時間,望著那如幻夢之中走出的美人兒,亦是不由自主的恍惚。楚大姑娘自然是生了一副好皮相,那日在醉香樓,帷帽輕紗蕩開的一剎那,他亦是驚鴻一瞥,瞧見了那輕紗掩映之中一張臉,雪膚紅唇,鴉發(fā)瓊鼻,最最勾人的卻是一雙眼,恍若一顆黑水晶落進(jìn)一汪白水銀之中,黑白分明,如靜夜星海。就是今日偶遇,她被雨淋得濕透,很有些狼狽,他這雙閱美無數(shù)的眼也能第一眼便捕捉到那狼狽表象遮掩不住的麗色......可即便如此,也沒有這一刻乍然回眸間心房的震撼,知道楚大姑娘是個美人兒,卻沒有想到真正細(xì)心妝扮過的她,竟這么美。
那種美,比之他在燕京城見慣了的各色美,又多了些別樣的味道,惹得人心悸。
同樣被驚艷的,自然還不只燕遲一人,只是,身為對表妹沒有半點(diǎn)兒遐思的表哥,婁京墨不過一瞬就已醒轉(zhuǎn)過來,只是嘖嘖兩聲,很是納罕道,“之前就覺得表妹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沒想到,今夜一見更是讓表哥我刮目相看??!表妹這般姿容進(jìn)了京,我若是姑父,只怕就要夜夜憂心地睡不著了?!?p> 婁京墨一席笑言,卻是讓燕遲腦中一個激靈,陡然醒轉(zhuǎn),再看向楚意弦時,眼中的驚艷不再,卻是悄悄轉(zhuǎn)為了戒備。
楚意弦一勾紅唇,笑得馨馨然,“表哥這一張嘴喲......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姑娘家,燕公子與我家表哥常在一處,可也是一般的會說話么?”黑眸一挑,睞向燕遲,波光流轉(zhuǎn),明媚與好奇盡顯。
燕遲因著這一聲“燕公子”陡然驚覺到什么,倏然抬眼望向面前的姑娘,心底克制不住地翻涌出一種莫名的心虛來,看來,方才的話,她是聽見了?
楚意弦不過一問,沒有聽見燕遲回答,眉尖微不可察地輕輕一蹙,隨即便是若無其事轉(zhuǎn)開了話題,“聽見了動靜,卻遲遲不見你們進(jìn)去,我這才出來迎一迎你們。表哥和燕公子辛苦了,我已是讓他們備下了熱水,雖然簡陋了些,但也可以讓兩位簡單地擦擦身,換身衣裳?!闭f罷,便是轉(zhuǎn)過了身,側(cè)讓到一旁。
這倒是當(dāng)真感念他們辛苦,特意讓他們先行的意思。
燕遲想著那日在醉香樓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這會兒卻又知書達(dá)理了,這位楚大姑娘還真是難以琢磨。不過,這般表現(xiàn)就是說剛才的話她即使聽到了,也沒有多想,或是不會放在心上了?
這么一想,燕遲心里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心虛立刻飛散去了,也不客氣,與婁京墨略作謙讓,便是邁步進(jìn)了那破廟之中。
錯身而過時,一縷淡淡的香味縈繞鼻端,沁人心脾。